第6章 第一话 水床
即使是下班时间，医生办公室里也依然有人值班。
里面坐着一个和安然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也或许比安然大一些，应该也是实习的研究生。
安然敲门，见对方抬起头，道：“我姐姐今天上午检查完，刘医生给她开了药，但是不小心在路上丢了一盒，记不清楚名字了，能帮我找找刘医生留下的药方吗？”
女孩：“你姐姐叫什么？”
安然立刻道：“戴静怡。”
女孩把病例调出来，问：“是这个吗？”
安然忍着激动，点头，“对。就是这个。”
病例是有戴静怡的电话，安然飞快的记下来，在脑子里默念好几遍，确保自己的记住了之后，立刻离开办公室。
她小跑进电梯，找了一个相对安静一点的地方，连忙把心里一直默念的数字拨出去。
安然等了很久，电话终于接通了，女人沙哑的，仿佛干枯了的花一样的嗓音响了起来，“喂，请问你是……”
安然：“请你再拆一盒维生素，和你现在吃的对比一下，是不是不一样？”
安然屏住呼吸，听着对面的动静。
戴静怡愣了一下，突然站起来把未开封的和已开封的全都打开，两盒药倒到桌面上，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大小，但是，药片上面刻着的字却完全不同。
心脏猛地一揪，她一瞬间就明白了，只有林峰进过自己的房间。
“你别激动，你家在哪里，我现在立刻过去接你来医院……”
一声惨叫打断了安然的话，她听到电话对面女人痛苦的呻|吟。
“救救我……救救我的宝宝……”
安然慌忙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连声安慰她，“你别怕，你家在哪儿，我就在医院，立刻让救护车过去，你别担心，听到了吗？”
戴静怡浑身颤抖的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她已经能感觉到腹部隐隐作痛，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她浑身发冷，电话里陌生焦急的女声是她最后的，唯一的安慰。
安然一路疾奔，见旁边有护士经过，连忙拉住，急道：“我朋友怀孕了，她现在肚子不舒服，可以派一辆救护车去接她吗？”
护士摇头，“需要打120，直接由急诊派车。”
吴彬昊刚出电梯，就看到拉着护士的安然，惊讶的说：“诶，你不是……怎么在这儿？”
安然一回头，连忙把手机塞到吴彬昊手里，“我朋友怀孕了，现在肚子不舒服，你帮帮她。”
然后二话不说，把他白大褂里的手机掏出来，拨了120。
安然尽了最大的努力，用最快的速度为戴静怡叫去了救护车，甚至还征调了神经外科的研究生一直告诉戴静怡应该怎么做。
但是等戴静怡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晚了。
医生宣布完结果，把戴静怡送到病房修养，安然一直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沉默。
谢怀逸不紧不慢的处理完自己的工作，下楼看到她的时候，她像个等待父母等得绝望的孩子，趴在椅子背上望着病房门，眼睛里盛了两汪水。
谢怀逸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才迟钝的抬眸，良久才问：“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应该直接给她打电话刺激她，我应该听你的话，带着你一起去，如果不是我擅自行动，她说不定也不会……”
谢怀逸：“她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吃了过量的米非司酮，无论你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唯一的差别只是早晚而已。”
“人都是死，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差别而已。”安然硬邦邦的顶回去。
谢怀逸闭嘴了。
安然：“……对不起。”
谢怀逸：“我理解你的心情。”
安然心里一阵烦闷，谁都不可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是在间接杀人。
安然没有去见戴静怡，她连夜离开了医院。
家里没有开灯，安然打开《死亡笔录》，上面黑色的字迹在夜色中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落在“死者：林峰”四个字上，突然间想明白了这本书的意义。
如果说自己的梦是预知梦，那这本书就是死者书写的对罪恶的审判。
这本书是在告诉自己，最后死的，应该是林峰。
它想要让自己改变戴静怡的结局，让林峰这个杀人犯伏法。
自己的梦是预知梦，那他一定会找机会像自己梦中一样，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戴静怡被水床中泄露的水淹死。
案发现场肯定不是医院，戴静怡住院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安全的。
那他会选什么时候？
第二天，安然还没去学校，就接到了徐智麟打过来的电话。
徐智麟和迟洁是同系同班，据说关系还不错，他告诉安然，一周后是迟洁的二十二岁生日，生日宴会在城郊的郁金香山庄举行，邀请安然和他一同参加。
安然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迟洁的生日，林峰一定会出现。
很快到了迟洁生日这天，安然打扮好自己，和徐智麟相携到了郁金香山庄。
他们到的时候晚会已经快要开始了，迟洁穿着淡粉色的鱼尾裙，戴着细细的铂金首饰，像个真正的公主。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也穿着晚礼服，胸口塞了一条灰色的丝巾，人模狗样的。
这一对情侣毫无疑问是人群中的焦点。
见安然一直盯着林峰看，徐智麟有些酸，小声道：“这男的也不怎么样嘛。”
安然没搭理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迟洁面前，奉上礼物之后，就注意着外面的人群。
一进郁金香山庄，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戴静怡死的房间非常类似，这里很可能就是案发现场。
来参加迟洁生日宴会的基本上都是同学，安然在学校里以美貌闻名，即使同样闻名的还有她身上的刺，也抵挡不住那些好色的男人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紧接着是诡异的寂静。
安然心里一沉，视线越过众人，正看见一个苍白精致的女人独自站在草丛中央。
她穿着宝蓝色的长裙，头发高高挽起，然而手指枯瘦的跟鸡爪子一样，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灰败的死气里，仿佛即将旱死的花朵，再厚的粉底、再好的腮红，都遮不住她从内到外散发出的死亡气息。盯着她看得久了，竟让人忍不住打了冷战。
戴静怡真的来了。
林峰手中的酒杯一晃，险些撒到他名贵的礼服上。
迟洁疑惑地问没有注意到林峰的慌乱，只疑惑的问：“你是……”
戴静怡张开厚重的口红都掩不住干裂的唇，眼中带着笑，说道：“我是林峰的朋友。作为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听说林峰终于找了个女朋友，我为他高兴。正好听说你生日，不请自来，还请迟小姐多多包涵。”
说着，她眼中锋利的笑意软了下去，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怜悯。
戴静怡一步步走到迟洁面前，如一支迎风摇曳的黑色郁金香，神秘，诡异，美丽，又脆弱。
她微笑，唇上深刻的唇纹淡了一些，说：“祝你生日快乐。”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迟洁作为今日的寿星，自然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蜡烛，灯光，名酒，舞会……
然而安然的注意力一直在戴静怡身上，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既不看林峰，也不看迟洁，目光虚浮地落在人群中，没有焦点。
很快，她就有些醉了，脸颊上泛起诡异的潮红，走起路来也开始左右摇摆。
安然看着她脚下的细高跟，不可避免的想起来，孕妇是不能穿这么高的高跟鞋的。
趁着人多的时候，安然甩开了徐智麟，冲戴静怡走去。
戴静怡抬起木然的眸子，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孩，良久微微一笑，“你看了我那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安然干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见过你啊。”
“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了。”戴静怡歉意地微笑，“我最近记忆力不太好。”
安然笑嘻嘻地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压下她端起酒杯的动作，“我记得你，你叫戴静怡，前几天我们在一附院见过。”
手下瘦得咯人的手腕猛地一颤，杯中酒溅了一滴出来。
戴静怡的视线立刻变得冰冷锋利，“林峰让你来的？”
安然不屑地挑眉，“他？他还没资格让我做事。”
“你和迟洁有矛盾？”想看迟洁的笑话？
“没有没有。”安然摇头。
“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安然无辜地眨眼，“我看你是一个人来的，想必待会儿也没人送你回去，姑娘家家的，喝醉了多危险呀。”
戴静怡笑了笑，似乎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谢谢，你去一附院做什么？”
一附院人满为患，寻常的小问题很少有人去那里的，面前的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啥大问题的人啊。
“最近没休息好，神经衰弱。”安然随口编了一个谎话。
戴静怡苦笑，“我也神经衰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喝醉了还好一点，晚上能睡个三四个小时……”
安然心里一咯噔，在自己的梦里，戴静怡可是活生生被水溺死都没醒过来。
宴会进入□□，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被推出来，最上面站着一对奶油小情侣，女孩穿着粉色裙子，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迟洁，男孩穿着晚礼服，手里捧着一从玫瑰花，是林峰。
林峰亲自把这一对小人完完整整的切下来放到盘子里，和今天的寿星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完毕。
戴静怡嘲讽地看着林峰玩的这些小把戏，当初他追自己的时候，也做过几乎同样的事情，不过是把曾经的巧克力换成了如今的生日蛋糕了而已。
礼花炸开，音乐响起，安然看着笼罩在万丈光芒中的金童玉女，再明明站在人群里却显得格格不入的戴静怡，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从心里一直顶到喉咙口，梗得她全身难受。
徐智麟不知何时又凑到安然身边，抱怨她让自己一通好找。
安然转头看他，“徐智麟，你是个很好的朋友。”
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是：我只想和你当朋友。
徐智麟愣了一下，松了口气一般，故作轻松道：“那好吧，这里美女可真不少，我去猎艳去了。”
徐智麟一走，安然就立刻给谢怀逸发了微信。
“谢医生，我在郁金香山庄，迟洁和林峰都在。”
还没放下手机，谢怀逸的消息就接二连三蹦了出来。
“你看着戴静怡，不要离开大家的视线范围。”
“不要让她进食。”
“注意安全。”
“不要擅自行动，我马上过去。”
一连四条消息，把安然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几个意思？
还没等安然回话，那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听到了吗？”
反应这么大，是谢怀逸的风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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