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蒹葭苍苍
酉时,东宫。
“该死,是老二!”
太子正在读黎宣上午悄悄送过来的黎娑的书信,却又收到了黎宣的另一封加急密书,上面写着:“传布流言者,鲁王也。”
黎安!嘿!
太子瞳孔猛的一缩,其实他前天冷静下来后也不认为传布流言一事是黎宵干的,而是怀疑了黎安。如今果然证实是黎安。
他怎么也不能忘怀几个月前南山刺杀是何等的凶险,如果不是季英龚静等人拼死保护,他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其实他和季相这边,有零星的证据证明南山刺客案是黎安所为,但是龚家那边在力保他,把证据给抹杀了。相信这件事父皇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龚家,也对黎安。
这一次,黎安竟然从娑儿下手,散布流言,暗中瓦解他仁德方正的完美太子形象,真是该死!还敢伤害娑儿,看他怎么弄死他!
“夫君。”
娇美动听的声音,太子一抬头,只见是太子妃季霏,她梳着随云髻,簪着点翠簪,画着桃花妆,一袭黄色的新裙装,如同春日的棣棠花一样明艳动人。太子妃一向规规矩矩的,生怕出错为人诟病,明明不到二十岁,却整日把自己打扮的老气横秋的。这一次浑身的装扮都青春靓丽多了,太子不由的多看了她几眼。
见丈夫呆呆的看着自己,季霏低头娇俏一笑,眸中波光流转,道:“夫君,妾身亲手做了山菌野鸽汤,给您补补身子。”
说着她从身后春渐手中的盘子上提起了一盅汤,袅袅婷婷的向太子走来,把汤放在了太子面前的桌子上。
季霏靠近时,一阵香风,沁人心脾,太子问道:“你用的什么香?”
“回夫君话,是茉莉香。”
“胡说,茉莉香怎么会是这个味道。”太子一脸不信,拉过季霏的袖子笼在鼻子上仔细嗅了嗅,惊讶道,“还真是茉莉香,到你身上竟这般好闻。”
季霏轻轻一笑,打开汤盅的盖子,道:“夫君,请尝尝妾身做的汤羹。”
浓香扑鼻,太子食指大动,接过季霏递过来的调羹,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竟十分鲜美可口。
“这是你做的?”太子很是惊讶。
“是。”季霏笑着点点头。
“有你在,那些尸位素餐的御厨们都应该离职了。”太子边说着边喝了好几勺。
“殿下,”春渐在旁边道,“娘娘当年为了伺候您的饮食,特意向御厨请教,学了八大菜系近百种菜,不过娘娘心灵手巧,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太子放下调羹,注视着一旁笑容温婉的季霏,感慨道:“霏儿有心了。”
“夫君。”季霏一下子笑的灿若花开,她看着太子,执起手帕,轻柔的帮他擦拭着唇角。
太子看着眼前眉目明丽的佳人,不由的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指,轻轻一拉,佳人就跌坐在他的怀里。
“好香!”
太子轻嗅她的脖颈,手在她的身体上流连。
春渐拿着盘子退了出去,她该为小姐感到高兴,可是眼泪却不住的流下来,自己这位饱读诗书、贤良淑德的小姐,这位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太子妃,竟然也沦落到了以色侍人的地步。
以色事他人,
能得几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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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
季霏跪坐在床上,从身后抱住正在穿衣服的太子的腰线,轻轻的亲吻着他背部。
“霏儿,”太子转身亲了亲她的脸,道,“父皇召见,不能误了时辰。”他拿起被子裹住季霏以免她着凉,“等我。”他又深深地亲吻了她的嘴唇,才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太子妃脸上绯色红的羞怯笑意如同潮水一般的褪去,脸苍白的仿佛失去了血色。她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上空的床帐,嘴角露出几丝自嘲的笑,那般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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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出门,太监武陆便通报,洗马张州立求见。张州立今年三十五岁,由季丞相引荐到太子身边,足智多谋,是太子心腹侍从。
见太子出来,张州立行了一礼。
太子一挥手,屏退旁人。
“殿下,”张州立道,“查出来了,流言的散布者是鲁王。而且……”张州立抬头看了看太子,道,“之前传播还是童谣影射,今天下午微臣接到报告有人开始议论说歌谣说的是当朝一位皇子和公主,恐怕事情越往后,越对殿下不利。”
“该死!”太子额头青筋暴起,看着张州立道,“本宫要弄死他,有主意吗?”
太子一喝,张州立吓了一跳,随即道:“殿下,微臣以为现在不是时机。缉察司的卢大人已经知道歌谣事件始末了,如果殿下暗中遏制流言甚至对鲁王动手,卢大人一定会察觉,因为目前流言指向尚未明朗,殿下若行此举定会坐实东宫心虚,先下手为强,恐怕会对您在圣上心中形象不利。”
太子一声冷哼:“你的意思是,让本宫任他宰割?”
“微臣不敢。”张州立道,“臣以为既然流言未明,不如避一时风头,借刀杀人。”
“此话怎讲?”
“微臣今日听说一件事情,卢尚书府内出了个贼人,戴着张人皮*面具作为婢女跟在卢大小姐身边,不久前消失了。卢家上午向大理寺报案,巧的是,下午就被缉察司接管了。”
“哦?”太子沉吟道。
“那个贼子在卢府上化名为婵娟,长得十分貌美,人又灵巧,深得卢大小姐的欢心,上次九王世子婚礼上她还出现了。”张州立看了看太子,太子也似乎想起来有这么个女子,“我有一个同乡兼同年,是礼部侍郎周玉,曾经出使燕国,他私下告诉我,这丫鬟长得和燕国公主文玫一模一样,或者说,可能就是燕国公主。”
太子一惊。
只听张州立道:“且不论那人皮*面具是有是无,燕国公主出现在卢府,绝不是构陷尚书和右丞相大人,毕竟这两位忠心耿耿,朝廷上下有目共睹。所以这件事的指向在于魏王,暗示魏王和燕国公主勾结,而卢大小姐在其中帮忙。而今日卢家主动爆出来,恐怕魏王真是被人栽赃通敌,他要开始出手了。”
太子道:“就算有人想害老四,为什么那个人是老二?”
“魏王殿下长袖善舞,能照顾多方利益,在朝中如鱼得水,有过过节的人不多,鲁王算是其中一人。”张州立道,“鲁王曾经想娶卢大小姐为妻,卢大小姐水性杨花,答应了他却转身便投进魏王怀抱,鲁王因此颓废许久。而鲁王的情人常安坊的老板常婼,似乎和魏王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鲁王一向睚眦必报,这次未尝不是他出的手。”
听了张州立的一席话,太子却皱起了眉头,道:“有证据吗?”
“微臣没有。”
太子冷笑:“竟让本宫听了你一席废话!”
“微臣不敢。”面对太子的嘲讽,张州立却笑了,道,“臣以为,如果臣的推测不错,魏王一定会找殿下联合。到时候,殿下可行借刀杀人之计,片叶不沾身。”
见张州立言语笃定,太子眯着眼睛思忖着,却听太监武陆通报面圣时辰已到,太子挥退了张州立,正了正衣衫,便出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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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最近热衷于研读兵书,每晚都叫太子和魏王作陪,有时也会叫来鲁王。魏王算是个能出风头的,对兵法有自己独到的观点,而且论辩的头头是道,深得圣上欢心。
今日,圣上只叫了太子和黎宵,一番论辩,差不多子时了。太子和黎宵并肩往外走,出了宫门,太子拂袖作别,不料黎宵叫住了他。
“大哥,好久没和你宫中一叙了。”
明亮的宫灯下,黎宵脸上的笑容被照的格外真诚。
这么晚了,两个皇位的竞争者,有什么好叙的?太子内心冷哼,不过还是露出了兄友弟恭那一套标准的笑,心中暗想还真叫张州立那个家伙猜对了。
两人一起来到了东宫,还未进宫门,太子便听身后黎宵一声笑,太子回头看,却见黎宵指着高出院墙的一株碧绿的梧桐树道:“大哥,还记得幼年的时候,弟弟们都不爱学习,卢老师上课我们都不听,是你把我们每日召集在那棵梧桐树下,叫我们认真习读经书政书。”
“是。”太子也笑了,“你们当时还挺恨我的,现在呢?还恨吗?”
“恨呀,”黎宵同太子一起走进宫门,笑道,“恨大哥再也不召集我们一同读书了,唉,娶了大嫂,就同我们生疏了。”
太子斜觑了一眼黎宵,道:“都要娶王妃的人了,还这般幼稚……”
却听一阵歌声打断了太子的话: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歌声美妙空灵,如夜莺在流淌着月光的枝头引吭高歌。
太子同黎宵一同在回廊驻足聆听,听了一会儿,两人便走向歌声来处——后花园。
月光如水,树影晃荡如藻荇交横,花影摇曳似落云缤纷,当夜晚草木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散,一个窈窕佳人在子衿亭鸣琴而唱。
蒹葭苍苍,琴音悠漾。
冰魄玉姿,宛转入肠。
亭中的太子妃衣袂飘飘,宛若瑶池仙子。
而亭后,有一个身姿轻盈的女子正在随着太子妃的鸣唱而舞蹈,翩翩如同草木间的精灵,竟和一向以舞蹈清灵著称的黎娑不相上下。而这女子正是太子妃季霏的贴身宫女春渐。
“铿……”
一曲终了,太子妃正巧看见了太子,便领着春渐轻移莲步前来行礼。
“霏儿请起,”太子赶紧扶起太子妃,关切的道,“更深露重,怎么不多加件衣服。”说着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季霏披上。
“谢夫君。”
太子轻轻捏了捏季霏的胳膊,看着她微笑。当着小叔子黎宵的面如此亲昵,季霏娇羞的低下头。太子带着笑的眼光便瞧向季霏身后穿着艳丽舞衣的宫女春渐,一眼便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春渐那傲人的胸脯上。春渐感受到太子的注目,看着太子也笑了,眼里神色暧昧。
见太子和魏王有事要聊,太子妃主仆便先行告退了,临走时太子妃吩咐宫人好好伺候。
“这是锡戎国进贡的绿蚁酒,四弟品品。”子衿停中,太子举杯冲黎宵一笑。
黎宵亦冲太子一举杯,见太子眼神飘忽,不时看向渐行渐远的太子妃主仆二人,黎宵便很体贴的直入话题:“大哥,和臣弟联合吧。”
太子的目光终于不再飘忽,他抬眼看着黎宵道:“四弟,这是何意?”
“想必大哥听说了今日卢府发生的事,二哥再次对臣弟下手,要诬陷我和燕国勾结,通敌卖国。而二哥最近也在京城传布流言,企图污大哥清名。”黎宵道,“二哥与臣弟之过节,不过儿女私情的小事,而私人恩怨竟可下狠手至此,先是企图烧死臣弟,再是百般构陷;而对大哥亦屡次出手,其意恐怕在觊觎他不该觊觎的东西。二哥毫不顾念兄弟感情,又企图动摇江山社稷之本,臣弟以为,我们应该联合,清君侧。”
“清君侧?”太子放下酒杯,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他看着黎宵,道,“听四弟刚才的看法,应该是很不赞同二弟的做法的,他不顾人伦,不顾社稷,屡次残害手足,可是如果你我联合,清除二弟,那我们岂不是也和他一样了?难道也要等其他弟兄来清除我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大哥宽仁,臣弟也深以为然。二哥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身为兄弟应该帮助他走回正道。然而二哥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散布谣言,企图毁坏太子名誉,以动摇江山之本。我朝之内,无论王子皇孙,还是黎民庶众,只要有人欲危害社稷,必人人得而诛之。况且你我皆为皇子,遇此情况,即便他是我们手足,也不可姑息养奸。”黎宵道,“皇家为天下榜样,皇家手足亦为天下手足之榜样,若出害群之马而不正肃人伦,则必使天下之人伦乱序也。”
黎宵一席话说完,太子微笑道:“四弟说理很精彩!无怪乎父皇日日夸奖你!不过……二弟此举事关重大,你我私下联合成何体统,不如立刻禀告父皇,请其裁度。”
“这是自然,臣弟谨遵大哥训诫。”黎宵再度喝了一杯,脸色变得愤然,“但是……他安排的人皮*面具吓到了臣弟的菁儿。你说他做个事,为什么要从女人入手呢?臣弟真想出一口恶气!”他抬眼看着太子,“大哥,你不想吗?”
太子手中的酒杯顿住,看着黎宵,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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