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水面荷灯
亥时,东宫。
太子妃季霏在内室,她只着一层单衣,裤管卷到大腿处,而她洁白修长的左腿上,膝盖处的一大块伤却触目惊心。
宫女春渐跪在地上帮她搽药。
季霏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宫内一片片灯火,神色惶然。
“嘶……”
伤口处一疼,她的腿一颤。
“奴婢该死!”春渐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跪在地下叩头。
“起来吧,不碍事。”季霏拿起药,自己在伤口处涂抹。抹着抹着,想起了一事,抬眼问道,“雯雯今日不来了吗?”
“回娘娘话,季二小姐身体不适,不便来宫,今晨送了一封信件入宫。”
是呢,春渐早上是跟她说了信件的事,只不过今天事多,先是祭祀大典,接下来就是中宫和东宫的打礁超度事宜,还有一些杂事,忙了一天,到晚上才歇下来,竟然把这个忘了。不过妹妹不来也好,倘若发现腿上的伤,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春渐,把信给我。”
季霏说着,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她的太子夫君。他默默的注视着她,满目柔情。
“太子千岁……”春渐正在行礼,却被太子制止了。太子一挥手,春渐便退了出去。
太子看着坐在床上不顾疼痛把裤管拉下来的季霏,坐在了床边。
“还疼吗?”太子抬开她的手,另一只手缓缓卷起她的裤管,看着她那白皙的膝盖上青紫破皮的伤口,满目心疼。
季霏愕然了,她下意识看向四周,一个旁人也没有,太子眼中的关切和柔情让她十分不适应。
太子仿佛没有看见季霏眼中的惶然,他从季霏的纤纤玉指中拿过药膏,轻轻的在季雯的伤口上涂抹起来。
真温柔啊。
温柔的不似那个昨天狠狠地打了她的人。
是啊,昨天雯雯刚走,他就来了。门一关,他的温柔就全部收敛起来,脸上是无比的暴怒,是五官的扭曲。
“是不是你!那首歌谣,是不是你指使的!”
不分青红皂白,不等她的解释,他只不过想找个人撒气。
撒完了气,他就离开了,看也没看她一眼。
而现在,他温柔的眸子里,竟有丝丝懊悔和怜惜。
“对不起,我昨天气坏了,想到你曾经说过要把事情说出去,就……”他抱住她,温柔的抱住她,仿佛她是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可人儿。
他亲吻着她的面颊,手顺着膝盖上细腻的肌肤向大腿上划。
子时。
季霏靠在沉沉睡去的太子怀里,怎么也舍不得闭上眼睛。
多久,没有听他叫自己“霏儿”了,自从两年前二人新婚,很久很久了,这个称呼生疏的让她的心都开始疼痛。
他呼喊她的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是爱她的,而那个鬼影般徘徊在二人之间的黎娑只是个可笑的摆设。
不,或许他是爱她的,她长期的隐忍和守护终于打动了他,再不济,遍布京城的流言让他心生恐惧,主动和黎娑保持了距离,然后开始念起了她的好。
她把脸贴在熟睡的太子的胸膛,那心跳强而有力,她听着听着,心房被温软的幸福涨满着。她不由的抬手,抚摸着太子的脸。
睡梦中的太子翻了个身,季霏一怔,她看不见夫君的脸了,她失望又满足的一笑,轻轻的给他盖上了凉被。
睡不着。
她翻身下床,准备读妹妹的信件。妹妹是她的福星,昨天才向她报喜,今天她的喜事就来了。
她下床,膝盖一疼,她下意识抓住旁边的东西,却把一旁衣架上的衣服弄落了地。她小心翼翼的转身,还好声音不大,没把夫君吵醒。
她蹲下身,把衣服一一捡起来。
几张信纸从衣衫的袖子里掉出来,像长了脚似的,一一铺在地上。
一目十行,几眼季霏便把信看尽了。
黎娑,又是她。
她脸上的笑来不及收回,只能变成苦涩。
她把信装回衣衫袖里,继续捡起地上的衣服。
贴身的里衣,不是宫里的,更不是她做的,而是出自那个女人之手。
她麻木捡起所有的衣服,耳边响起了夫君的呵斥:“我为什么要碰你,你能给我生个皇储来吗?”
妹妹,妹妹!
她踉踉跄跄的走到桌边,拿起季霏的信。
“姐姐,抱歉我不能来了,有点感冒……”
雯雯感冒了?得遣太医送点药过去。
“……虽是在病中,我仍然忍不住想和姐姐分享一些趣事。是关于卢司长的,昨天,我头一次发现我们那么合拍,我们彼此强烈的思念着对方,喜欢着对方,姐,我终于明白了幸福的含义……”
幸福?
读完了三夜信纸,季霏是笑着的,可是眼泪却不住的流。
她听见身后的夫君翻了几个身,似乎随时都会醒来,她一抹眼泪,跑了出去。
东宫里有一片湖,叫凌波湖。季霏走到了湖边才发现自己是赤着脚的。
七月十四,正是初凉未冷的时节,她一点也不觉得冷,索性就继续沿湖走着。月色如水,倾落在她的衣衫上,再流淌下去,顺着袖子,顺着指间滴下去,滴在湖里,却没有丝毫涟漪。
湖中漂漾着盏盏荷花灯,灯上的烛火都燃到了尽头,然而,还未熄灭,一盏盏都亮着,倒映在水里。烛火在水上水下一同幢幢晃动,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精灵在来回走动。
据说,百鬼夜游的晚上,游荡在人间找不到黄泉路的鬼魂,如果得到了一盏荷花灯,就能摇摇曳曳的渡向黄泉的彼岸,获得新生的机会。
而失魂落魄的她,也如着游荡的孤魂一般,寻寻觅觅,可哪里有能载着她的荷花灯呢?
一盏荷花灯停在她面前,她抬手,触摸。
荷花灯呀,她年少时顶喜欢做了,灵巧的双手一天能做数十个,全部放在湖里,惟妙惟肖像真正的荷花一样。那日,她正在把做好的荷花灯放进湖里,一回头,却发现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站在身后,对她微微一笑。
“太子吉祥。”她赶紧行礼。
“不必多礼。”太子的嗓音比湖水还温柔,他扶起她,道,“我来陪你放灯吧!”
他在她身侧,陪她一盏一盏的把灯放入水中,然后两个人并肩在栏杆上看着荷花灯一浮一沉,笑语晏晏。
风吹起她的发丝,他抬手,拢了拢他的鬓发。
她那一瞬,看进了他的眼眸,细长而明亮如星,那一瞬,她的心怦然而动。
他们幼年就已经定亲,可是那一刻,她才把心交在他身上。
如今,她已成为他的妻子,可是她的心,被他带进迷雾里,她也看不见了……
“娘娘!”
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的手缩回来了。一回头,只见是宫女春渐,她手里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娘娘,百鬼夜行夜,出来不吉利,快回去吧。”
季霏并不发话,只抱着腿蜷缩在披风里。
“娘娘?”春渐又喊了一声。
季霏抬起头来,满眼的惶然和无助:“春渐,我该怎么办?我以为我能忍,可是,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受不了了,我要告诉父亲,全部告诉他,我不当这个太子妃了,不当了……”
“娘娘!”春渐一把抱住了季霏,她从八岁就跟在小姐身边,看着小姐从一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成为万人钦羡的太子妃,然后又蜕变成如今这个因为爱情而遍体鳞伤的小女人,这一路走来,小姐已经浑身是血了,“您已经忍了这么久,中途放弃,之前的痛苦不就白受了吗?也许还会更糟!”
是啊,如果放弃,之前的苦怎么算?父亲一定会骂自己不成器,丈夫一定会更恨自己,而黎娑那个小贱人,会不会就取代她的地位,春风得意呢?
有可能!皇室,什么荒唐事不可能发生呢?
不!绝不!
“太子是我的丈夫,他遇到了危机,我自然要站在他身后。”季霏抬头,她之前毫无焦距的空洞的眼睛变得清明起来,“至于那个小贱人,我迟早要让她付出代价!”
春渐看着千盏河灯前的小姐,昏暗中小姐头一次流露出一种坚定,一种决心,还有一种霸气,她不由的欣慰的点点头。
夜深了,春渐扶着季霏离开湖边。两人都没有发现,她们刚一转身,身后的千盏荷灯一同寂灭,没有一盏停留,水面一片昏黑,再也不能普渡孤魂。
此时此刻,孤魂野鬼还在人间游荡,可这阴阳交长的日子,有一种暗鬼也在有些人的心灵中悄悄滋生,让那些人心中阴风飒飒,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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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人间祭祀。
七月十五,鬼界欢会。
七月十六,三界安宁。
“啊——”
那天早上,大小姐卢菁院中的一声惊叫,却让整个卢府都不安宁起来。
这日清晨,丫鬟澈雪正在整理一间房屋,突然在床下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打开,竟然是一张皮,一张脸皮!
“啊——”
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的澈雪立刻尖叫起来。
众丫鬟都围了过来,一看是一张脸皮,都吓得哆嗦。
“怎么了?”大小姐卢菁走了过来。
依岚走了过去,用手捻起了那张皮,她也害怕,手在哆嗦,但为了让小姐能看清,她还是忍住害怕和恶心,展开来。
看着这张脸皮,卢菁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众人心中也都有些疑惑。
“这不是……”澈雪顿住了。
依岚咬咬牙,把脸皮抬起来,贴在自己脸上。
“婵娟!”
依岚贴上了这张脸,竟然变得九分像婵娟!
而这间屋子,正是曾经婵娟所居!
婵娟到底是什么人?!
她这张脸皮下的脸,到底又是怎样!
众人嗡的一下炸开了。
卢菁脸色冷了下来,带着依岚和脸皮,去见了卢夫人。
卢夫人当即一边命人报告了大理寺,一边命管家在府内排查。
大理寺非常重视,立刻派人来府内巡查。
然而,玄乎的言论也在这时候传来了,说是卢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中元节过了,却没有送走,一时间卢府上下人心惶惶,烟斜雾横求保佑。
卢尚书上午就知道了这件事,午膳时回家特意查问了事情的进展。
黄昏的时候,卢府□□一事,却被缉察司的卢司长接管了。
又是一桩秘案。众人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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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黎娑看着黎宣从鸽子脚上拿下来一张纸条,读了之后微微一笑,便问道,“怎么了?”
“卢府今天发现了一张□□,是婵娟的脸,卢延灏就要接管这个案子了。”黎宣说着,把纸条在蜡烛上烧了。
“燕国公主文玫的身份就要暴露了,这么说,魏王开始动作了。”黎娑把手放在哥哥肩上轻轻按摩,笑道,“那……”
“鲁王必败。”黎宣把手放在妹妹搭在他肩上的手上,笑道,“我也要顺水推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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