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苦中作乐
裴善婧双齿振振发抖,她不停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瞥向身旁齐桢冷漠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之前点头之交的那个人一般。她问:“你不在说些什么吗?”
“要说什么?”他扭头。
裴善婧说:“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你总不该这样,又什么都不说了。”
齐桢心底发笑,可他脸上没有丝毫表露,“你以为呢,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了,这是他们的常态,我一向并不参与。况且……”
“况且?”
“你大概会失望。”齐桢下了这样的定论,她的心思太好猜了,甚至连“猜”字都用不上,一眼就能看穿。“会失望……为何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会像泼妇骂街一般你争我吵,每一句拐弯抹角,下一句都是直喇喇的嘲讽,好像绵里藏针根本就不存在。”
他说:“事实就是如此,在林妃面前维持皇族尊严,毫无用处,她会利用她牙尖嘴利的优势,把对方刺激的体无完肤,她不觉得这是落面子的做法。”
裴善婧不语,她才和太子妃相处过几次呢?便感觉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侮辱和低看。她虽然是权臣之女,缺少了那么一颗玲珑心,没有报复回去的欲望,不敢还嘴,活脱脱的一颗打了霜的蔫白菜。
许妃告诉她,太子妃的娘家出身太低微,不过是个暴发的商家,如何能与他们世家权要的背景相比。
裴善婧不敢说的是,纵使太子妃的背景再如何不起眼,她也是未来的国母,凭着自己娘家的出身去拼如今炙手可热的太子妃,总是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她装作认真地听,听许妃说,好好利用家世,协助他们一起扳倒奸妃。
转头便不想了,对付太子妃要如何如何,那是父亲和其他人的事,她嫁了过来,便算完成她的任务。
“哪怕面对祖母,林妃也是如此。”齐桢还在说,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但裴善婧是他的责任,“因为林妃的横冲直撞,祖母吃过不少亏,大家都愤怒,缘何一个小小的商家女胆敢这样放肆,可她的招数就是奏效。呵,多奇怪,即便她背后有父亲撑腰,可谁都想不通,或许……是命罢。”
“殿下信命吗?”
齐桢张开手,问道:“有得选吗?”
没有。
“且熬着吧。”
齐桢的视线在所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裴善婧的眼里,他说:“但愿你能活得比我长久。”
无论如何,只要有太子在场,明面上做儿女的总是要吃些亏,他一锤定音,让人先行把那个赐下来的宫女送到宣乐斋去。
一场奉茶不欢而散。
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已然又花费了许多精力在论战上,尽管众人脸上还浮着怒气——和太子妃周旋,忍气吞声实在没有必要,可终究是要无功而返了。
许妃走过来拉住裴善婧的手,走到一旁,让她放宽心,“我们私底下虽然已经撕破脸了,可面上总是君臣父子的关系,故而是要吃点子亏的。一个宫女罢了,只要你想寻她的错处,还怕寻不到么?人要向前看,前朝后宫……呵,总有讨回来的时候。”
裴善婧抿唇,如果她此刻说不必讨回来,大概是没有用处的吧?不但没有用处,还会亲者痛仇者快?
回去的路上,裴善婧问道:“那个宫女,你要将她怎么办吗?”
齐桢回头看了身后步步紧趋的宫娥宦官,摇头道:“宣乐斋的人,半数是祖母的,半数是林妃的。”
裴善婧迟疑地点点头,又问:“那就不管她了?”随即否定道:“不,不行,她是来搞破坏的,可是……”
可是太子妃的目的明显,就是让那个宫女来爬上齐桢的床,生下一儿半女,好霸占她丈夫的宠爱,将齐桢牢牢地锁在太子妃的眼皮子底下。
裴善婧矛盾,她不想生娃娃,却不能剥夺齐桢做父亲的权利,可就这么放个人在身边虎视眈眈,她也做不到视而不见。一面是有心经营夫妻间的关系,一面又从心底里拒绝亲近。
走一步看一步吧。
假如那个贴身宫女心思不坏,她倒是……唔,不介怀。
行到宣乐斋正堂,发现太子妃赐下来的宫女已经恭候多时,两人甫一落座,她便跪地叩拜。
“拜见皇孙殿下、裴嫔娘娘。”
裴善婧见齐桢不搭腔,想是要把主导权留给她,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寻墨。”
“寻墨……”裴善婧上下打量着寻墨,面容姣好,应答间落落大方,看起来是个进退有度的宫婢。她刚刚放下心来,却又倏地提起,不为别的,此处不是任她喜好的裴家,看得顺眼就留在身边,从不用担心侍女是否会害她、分她的宠。
她想起被留在家中的三个贴身丫鬟,心下黯然。
裴善婧强打起精神,又问:“那么,太子妃为何派你来?”
“太子妃娘娘让小人来服侍裴嫔娘娘。”
“服侍我吗?”裴善婧之前只顾着和齐桢说话了,至于太子妃要赏个人来,赏给谁的,混乱间她却是没有在意。既然是来服侍她的,那么寻墨的名字应该记在她这边了
适才一言不发的齐桢突然发问:“你如何服侍?”
寻墨哑然,一时支吾,最后回道:“小人领的是司寝宫女的职,便是依规矩行事,绝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司寝,果然是贴身,只要不出宣乐斋的范围,没有裴善婧的特意吩咐,寻墨就得时时在她跟前站着。
齐桢“哦”了一声,随后起身回房了。
寻墨不知齐桢何意,全东宫的人都知道三皇子殿下是个喜怒难辨的人,她把之前的回话都过了一遍,斟酌着并没有得罪的地方。她不再多想,专心应付眼前裴嫔的询问。
照她的经验看来,这位新主子,不像是会刁难手下的主。
“你多大了。”
“回娘娘,二十一了。”
二十一了?
裴善婧只有一瞬的惊讶,而后又觉得不出所料,太子妃以前给许妃和拉浪王妃送的人,也是比他们大上四五岁。刚开始裴善婧不懂,怎么挑了岁数大那么多的。
结果拉浪王妃挤眉弄眼,对她说道:“哪里难懂了!你就想吧,岁数大的人,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可不会轻易被新主子压住一头。有心机有经验,还不会轻易反骨,要是随便选个小雏鸟,林妃可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裴善婧没问出口的是,后来太子妃各自赏下来的人,不还是被你们悄无声息地灭了,不也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吗?
果然太子妃此人的行事风格让人难以捉摸。
裴善婧自己没有那种雷厉风行的手段,说把人灭了就灭了,再者,她的确狠不下心去下那个毒手。
唔……可是如果寻墨先向她下手了,她会立即把寻墨丢到池塘里去吧?
裴善婧暂时没有想问的了,便说:“你且去休息,今天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整,明天再到跟前来。”
“小人省得了。”
低眉顺眼的多无趣,裴善婧想,连云蝉都没有寻墨那么一板一眼的。她咬了咬唇,等分了府,她一定要把放在裴家的那三个丫鬟都接到身边来,日子多少过得舒坦。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兴地过着,偶尔应付着太子妃的刁难,频率不算多高,可就是搅得裴善婧心烦意乱,时时提防着。好不容易应付过了这一次,又得防着下一次。
有时头一天召她去了,第二天又叫她;有时连着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就这么猫捉老鼠一般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她不是没向齐桢抱怨过,可齐桢自己一句“是我没本事”,她的满腹牢骚话又都说不出口了。
是是是,裴善婧知道齐桢难了十几年,她体谅他,谁又来体谅她呢?
进宫两个月,还有二十多天就到新年了,裴善婧不仅感叹,这种苦难日子竟然也过得极快。
日子都是熬着过的。
大约是各自准备府里的新年事宜,许妃和拉浪王妃都没时间来陪她说话,反倒是裴大夫人捡着空儿进宫来了,还把裴六姑娘也提溜了进来。
裴六姑娘没有品阶在身,亲爹死后也没个官职追封。要把她弄进宫走一遭多少麻烦,裴大夫人先去应皇后跟前卖了个好,宫里宫外上上下下打点一遍,姐妹俩这才见了面。
裴六姑娘磨磨蹭蹭地行了礼,站起来就想说话,还是裴大夫人拉住了她,先依序坐了下来,等裴善婧把黏人的宫侍都打发走了,气氛才回暖了些。
裴六姑娘二话不说就往裴善婧位子上扑,一把就抱住了人,嬉皮笑脸的,“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家里一个会聊天的人都没有,可烦。”
裴大夫人笑道:“嘴皮子上下碰不要钱是不是?天天抱着姚郎抱的不是你?你三嫂子意见可大着呢。”
“姚郎……是三哥的儿子?这是他小名?”裴善婧好奇,她还记得四姐出嫁的时候,他才堪堪满月;到了她出嫁,也不过两个月,到如今……都有百来天了。
裴善婧想起小侄子,心情好了许多,她笑着问:“百日宴摆得大不大?好玩儿吗?”
裴六姑娘抢先道:“看戏好玩儿,别的都无趣。”
“胡说,”裴大夫人训道,“这是你亲侄子的百日宴,谁管你有趣没趣?”
转而又忍不住笑了,“那孩子长得好,抱着极是重手,你二婶宝贝得不行,我抱着还没热乎呢,又抱回去了。”
裴六姑娘一旁插嘴:“我娘就这样,特喜欢抱孩子。当年嘉娘和莞娘出生的时候,她不也是爱不释手的。”
嘉娘和莞娘是裴二夫人的两个孙女,一个乖巧听话,一个大概是学了她亲姑姑,咋咋呼呼的,小心眼儿还特别多。
一提到孩子,裴大夫人就有说不完的话,她架势都摆好了,正想问裴善婧的肚子有消息没有,她实在担忧。虽说女儿知道自己想无可想,只能认命了,可她怕裴善婧的脑子还转不过弯儿来,女人家没有孩子,如何能有立足之地哟!
“婧婧,娘问你一件事,你……”
“伯娘!”却是裴六姑娘打断了裴大夫人的话,她早料到裴大夫人一定要提这事儿,因此留了个心眼,就等裴大夫人话头一出,她半道截住。
裴大夫人用责怪的眼神看她,好不容易能有和女儿说说这事儿的机会,这次错过了,下次就是明年,明年又指不定是时候。
裴六姑娘却没看裴大夫人的脸色,“日子还早着呢,五姐在宫里,外边有什么事都没个消息,您问她能知道些什么呀。”
裴善婧看看母亲,又看看妹妹,两人一个隐忍着,一个扮无辜,她实在是不知道他们想说什么。“问问也无妨,说不定有我知道的事儿。”
“唉……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裴大夫人叹气,转而又起了另一个话头,“怎么不见皇孙殿下,好歹……”她压低了声音,“好歹咱们是第一次以你娘家人的身份来看你,不但见不着人,连个来传话的都没有。婧婧啊,别是你们闹矛盾了吧?”
虽然裴善婧心里对齐桢有埋怨,但这话不能跟裴大夫人说,母亲对让她进宫这事儿多少有了些愧疚,她不能再让母亲过分担忧。她开解道:“您可别多想,没有的事儿,如果就是您一人来,他就在这儿陪着了。”说着她扬起下巴指向裴六姑娘。
“如今她也在,殿下为了避嫌,就不方便来了。”话是这么说,裴善婧和齐桢相处了两个月,大抵知道他的本性,不爱搭理人,亲哥亲嫂子都一视同仁。你要是一天不叫他,他就能一整天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叫了也不一定从里边出来。
现在有了小姨子在不方便同席的理由,他简直求之不得。
裴善婧庆幸,得亏他不算义气全无,明明自己自身难保,却在太子妃每次向她刁难时,赶着趟地过来救她。
说是救,其实不过是转移太子妃的火力,换他扛着罢了。按他事后的解释说,太子妃就是嘴欠的,她骂他,他又不会掉一根毛,以不变应万变。
活生生气死她。
裴善婧偷笑,要是能历练出皇孙殿下那般淡定,她也不怕了。
因而齐桢一说不来,她立即就点头同意了,谁还没有个怕见人的时候?
“那就好,那就好。”裴大夫人欣慰。
裴六姑娘却不乐意,她蹭到裴大夫人身边,说:“伯娘,您可不能埋怨我,可不是我要来的。”
“是是是,是我要来的,我特地把你这个麻烦精带上!”裴大夫人点点裴六姑娘的鼻子。
裴善婧见了裴六姑娘只有欢喜,如何会麻烦?
她有了主意,连忙唤人到云韶院去递帖子。她跟裴六姑娘说:“娘,小娥,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见面是件高兴事儿。我呀,请几个云韶院的人来,给咱们唱戏,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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