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话说太子妃
然而裴姑娘可不像齐观献那般轻松,她透过缝隙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云韶大夫,可不就是之前呛她的齐大人吗?以她的身份,是真切地从未受过任何侮辱,她已然把齐观献那天毫不留情的责备当成是一种侮辱。
裴善婧之前总想打探齐观献此人,可惜人在府里束手束脚,也曾想过,只要日夜蹲守,不怕探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转念还是放弃了,毕竟,她犯不着为这个见了第二次见不着第三次的人烦恼。刚开始是满心愤懑,过几日心思淡了。
看一回戏,够她咂摸半个月了。
这时,许妃姗姗来迟。
许妃笑盈盈地向应皇后问安,转过身来守了裴善婧的礼,坐下便说:“外头多热啊,要不是娘娘叫我,我可不想出门。”
应皇后说:“我有好事可都想着你呢。”
“好事,好事!”许妃的目光落在裴善婧身上,她见过这小姑娘几次,不太熟,皇后叫她来,看戏是借口,想必是要借这个机会,让她和未来弟媳热络一番,好拉近关系。
她思量着,便开口:“人道是长嫂如母,我嫁进来的时候,三弟还不到八岁,算是看着他长大成人的。如今能娶裴五姑娘为妻,我心里一块石头可算落了地,三弟就托付给你了。”
应皇后嗔道:“什么长嫂如母,你可真给自己脸上贴金。”又对裴善婧笑说:“许妃说话直,以后你就习惯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可怜皇孙幼年失祜,娶了妻,多少也是安慰。”
裴善婧只管应是,她对于应皇后和许妃的热情,到现在还不大适应,但她为了婚后生活顺遂些,还是努力地去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有句话许妃说的倒是新鲜,她只听过把新娘托付给新郎的,头一次听到反过来的说法。
有过几面之缘的三皇孙,难道是只弱鸡?
皇后与东宫之间有着一本乱账。
应皇后和三皇孙寇桢不仅是亲近,新册封太子妃,应皇后便以膝下冷清和皇孙无人照看为由,向皇帝陛下请旨,将孩子抱到天台宫来养。第一个反对的自然是林妃,皇后的要求太过可笑,寇桢有她这个嫡母在,东宫养的也不是闲人,三皇孙如何不能得到照料?
因为怕你林妃心狠手辣,把孩子养废了。
这话应皇后不能说出口,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暂且搁下。没多久林妃被诊出有孕,应皇后喜出望外,再次请旨,喜的不是孙子降临,而是她手中又多了一个筹码。
无论林妃后面用尽各种法子想把齐桢要回来,都被应皇后给压了下来。几年之后,林妃也许是想通了,与其把孩子要回来放在跟前生气,还不如花大力气培养亲生儿子,她的儿子,一定会成为父亲和祖父最中意的继承人。
齐观献拿着戏单子从厅后转到厅前来,告诉应皇后戏已经拣好了,上妆穿衣都很快,说会话的功夫就能出来。
应皇后让齐观献坐到帘前,叫他不要忙来忙去,说:“行了,你也别转悠了,一时还真不习惯。坐下来喝茶罢,好好跟我说说这几个孩子,他们要是做得不好,不赖他们,就赖你,还得领罚。”
齐观献摊手笑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臣下无辜啊!”
许妃道:“他们不好,便是你疏于管教,装什么可怜?”
说完她凑近裴善婧耳边,指着齐观献悄声问:“你不曾见过他?”
裴善婧咬了一下牙,说:“不曾见过,他是什么……云韶大夫?”正好把他是何方神圣问出来。
许妃回道:“正是,通永侯齐观献,官拜从四品云韶大夫,别人惯叫他齐云韶,掌着教坊司里的云韶院,就管宫中大大小小的演剧事宜。”
“啊?”裴善婧疑惑,“他是侯爷,怎么偏叫这个?”
“你有所不知,叫他侯爷他反倒不高兴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都是这么叫的,后来他让教坊司的人都改了口,渐渐的,我们也跟着叫了,几年下来,都是喊他云韶。”
许妃又笑道:“皇上曾委派他担任要职,只是过了不久,自己跑去请罪,说他干不来,要换个官当当。”
谁也没料到,齐观献挑来挑去,竟然挑中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教坊司,连晋升的希望都看不到。有些人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他,也有人积极巴结他,教坊司若是清水衙门便也罢了,只不过司中豢养的大多是供人取乐的男女,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深得很。
说他不求上进贪图享乐的话便一个传一个,话传到皇帝耳边,也只是叹道:“罢了,随他去吧。”
而后他便很少在各种宴请上冒头,甚至年节摆台开戏,除了带着班艺人到前面来磕头领赏,他也躲在后台不出去。一年接着一年,几乎没有人再记起,礼部教坊司的云韶院里,还有一位侯爷镇着。
从此有喊他大人、云韶大人、齐云韶的,通永侯这三个字,已经很少有人提起。偶尔有人提起,也是摇头皱眉,外边养的野孩子,救不回来了,多说无益。
照应皇后原本的打算,小戏开锣热了场面,又有嘴皮子利索的许妃在,要继续和裴善婧交心是件很容易的事。齐观献不期而至,让她的如意算盘落空,当真一个外臣的面,三个女人说私房话,成何体统?
应皇后到许妃和裴善婧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似乎是聊开了。他们年龄虽然查了七八岁,到底还是同辈,比她这个“祖母”好亲近。何况,许妃惯会说话,哄小姑娘的手法很有一套。
她已经错过了一个裴妃,不能再放走第二个。
罢了,歪打正着,这个场面也是她乐见其成的。
她不在费心思去探听两个人说了什么,而是把注意力都转向了氍毹,适不适合齐观献聊几句,你来我往,宾主尽欢。
迟钝如裴善婧,也能感受得到皇后和许妃拼命释放的善意,她除了顺驴下坡,没有别的法子,谁让她还没傻透呢?
许妃的一言一语,正步步动摇她内心的恐惧。
许妃拉住裴善婧的手,笑道:“新妇,尤其是咱们皇家的新媳妇,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可是呀,你无须太过伤神,皇后娘娘、我还有其他婶婶嫂嫂们,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至于皇家礼仪,那更不用担心了,教养女史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了,保准挑不出你的错来。”
裴善婧心思早飞到戏台上了,可还得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她眼皮半张,时不时“嗯”两声。开工没有回头箭,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不是没憧憬过未来的婚姻生活,只是嫁入皇家,本就落了下风。她对三皇孙没意思,那么对方呢?
最好对她也没意思,她就像婶婶一样慢慢熬着,把人熬死,就算成功了。若是有狐媚子来,她不介意,既然她不想生娃娃,皇孙想纳妾,那边把人给他呗。
裴善婧有时候耳根子软,轻易便可以动摇自己的心志,有时候却莫名的固执,她甚至没想过,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不给丈夫好脸色,不受宠怎么办,狐媚子蹬鼻子上脸怎么办,外边的世家夫人瞧不起她怎么办。
都是烦得要命的事儿。
许妃说起当年东宫的一些事。皇长孙的婚姻大事乃是皇室的重中之重,挑了又挑,挑中了她这个有福之人,俗气点儿说,就是旺夫。她从东宫搬出去之前的日子不太好受,但她怕裴善婧听着不舒服,有别的想法,避重就轻地谈了些。
“东宫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该有的都有。我们夫妻的居所离父亲的寝宫挺远,并不是郡王原来一直住的地方,太子妃说是特意为我们空出来的,方便,不受长辈管束。”
“后来二弟娶妻,也是住那儿,宣乐斋。呵,说起来,二弟妹是个有趣的人,太子妃体谅晚辈,特意立了规矩,不用儿媳妇天天在跟前伺候。话虽是这么说,但我想着礼数不可废,每日请安总是要的。”
“二弟妹可好,一点儿不客气,太子妃说不用天天来,二弟妹就真没有一天是主动出现的,太子妃想要见她,还得专门派人去传。太子妃不高兴了,二弟妹便说,婆母立的规矩,媳妇不从就是不孝,绝不敢忤逆婆母,婆母不喜,儿媳自然识趣,不能总是出来惹您不高兴。”
“你听听。”许妃说起此事仍是兴致不减,从此以后,他们兄弟妯娌突然就跟开了灵智一样,明着暗着开始对抗太子妃,还翻身占了上风,太子妃就是纸老虎一只,表面上张牙舞爪,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
“你听听她这话说的,太子妃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很是气恼了一阵。可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尝,二弟妹不是她捏在手里的软柿子,直到二弟出宫开府,太子妃想了种种法子,都没能让她吃亏。”
许妃的意思是,裴善婧在宫里最大的敌人,自然就是那个无风不起浪的太子妃林氏,她要时刻与自己的夫君站在统一战线。要想在东宫安稳地度过一年,把太子妃治得不敢乱吠才是关键。
裴善婧心里乱乱的,似乎所有人的对立面都是太子妃,每个人都告诉她,应该站在三皇孙的身边,襄助他,这是她进宫最大的意义。仿佛太子妃与她的仇敌关系是天然的,只要她还有姓裴的一天,只要她还是太子妃的儿媳,这场乱斗便不会结束。
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考虑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要防着恶婆婆,防着狐媚妖精,防着生娃娃。她之前想过了,娃娃可以不生,狐媚子也可以不管,只要不害到她,她便不管了。
可是顶着太子妃头衔的婆母来找茬,就算背后有皇后撑腰,她夹在中间,不为难么?在这场角逐中,她算什么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自己,一切随缘,她是裴家姑娘,裴家姑娘什么都不必怕,却在有可能对上别人口中“恶人”的刁难时,偃旗息鼓了。
没出息!
裴善婧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收在袖里的手握成拳,不停地默念“不怕不怕你是裴家女”。
念一百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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