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瓦砾下,超度四百旧亡魂

　　

　　吴江鲤跟在付文书后面，俩人个子一般高，一个昂首挺胸，很有书卷气，看起来却是有些穷酸，一个微微低首，大有脱俗气质，但看起来很不自在。

　　二人一前一后，付文书时不时的回头笑着看他一眼，他见这位悟明小师傅总是低着个头，单手张开立于胸前，尽管走着路，那张手却没有丝毫的颤动，他笑问道：“悟明小师傅的师傅是烂陀山上的哪位高僧呢？”

　　吴江鲤抬头，嬉笑道：“小僧的师傅是寺里的金禅讲师。”

　　付文书听闻点头了头，笑道：“那金禅讲师一定非常了得呐！”

　　付文书其实不知道金禅讲师是谁，他是去过烂陀山，而且去过很多次，烂陀山上的僧人，他却只听说过和见过两位，一位是烂陀寺主持方丈枯静和一位没有法号的奇葩僧人封百千。

　　这两位皆是名动天下的“神仙”人物，可不，世俗心目中的神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两位，差不离了。

　　吴江鲤一脸灿烂笑意，本来清秀的脸庞上布满了和煦的阳光，他灿灿笑道：“是。”

　　付文书眼神顺下，看见了那串佛珠，嗯，那一定是了吧。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这年头，儒释道三教教人走在大街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和尚走在大街上，路上行人大都投以和善的目光，如果碰到化缘的僧人，也都愿意乐善好施，善意到了，就自认为离着远在天边的佛祖，更近了一步。

　　道教真人走在大街上也没有什么排场，也并非个个都斜挎一柄三尺木剑，穿着一身蓝青色道袍，头顶的蓝冠丝扣都要印着八卦太极，他们大都穿着朴素，与路上的行人无异，如果被一些极有眼力价的人瞧见，也会一眼认出，因为道教清修，行侠仗义，大都平易近人，浑身自然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飘然气息，这种气，俗称仙气。

　　而儒教最是不同，学儒，读书人走在大街上，文质彬彬，风发书生意气，再有者鲜衣怒马，腰间挂着名刀名剑，还有些个儒将，披甲束装，马壮如龙，书卷气将军意，当然，也有一种散儒，他们超然世外，有些个别的甚至穿着蓑衣麻布，浑身散发着一股土气，像极了市井底层的种田人。

　　佛教道教，道统明确，佛教有圣地烂陀山、天龙寺、菩提古庙等，道教有昆仑山、峨眉山、天师府等。

　　而儒教，前有初代儒圣孔谶之、三尺青剑杨白斜，后有霸道学儒王桓之、道儒魔头胡柏林等，儒，只是一个范畴，概念，并没有道统。

　　儒释道三教无夙愿故仇，共处与大秦天下。

　　付文书领着吴江鲤进入一间瓦砾房，一院，一屋。

　　二人进屋，屋里装饰简单，一桌两椅，一床一柜，地面是硬黄土，墙是石头墙，唯有屋顶，是土瓦铺就。

　　符文书搓了搓手，连忙招呼吴江鲤坐下，他紧随入座并笑道：“我老家在城外的湾水村，前几年的大水，淹死了好些人，村里六百户人只剩下了二百户，我爹我娘就是在那场大水中淹死了，大水退去，村子也变了样，当时村里幸存下来的很多人进了城，在当时也是无奈之举，村里的地淹了，长不出谷穗，怕饿肚子，我也就跟着进来了，早年仗着会识字，当了教书先生，起先勉强有个温饱，在私塾里住下也能遮风挡雨，如今私塾被朝廷的首辅大人抬高了不少，我也是跟着沾了光，攒了几年银钱，买下了这处居所，现在几年过得好些，节俭下二十两银子，我看悟明小师傅初出世，怕是留不住，若是不嫌弃，就在这暂住几日。”

　　他说的云淡风轻，其中的心酸艰辛，却是句句在耳。

　　吴江鲤口中喃喃，低颂佛法，像是在超度那四百亡魂。

　　付文书默不作声，眼睛望向窗外那颗郁郁葱葱的老槐树，眼神里却布满了沧桑秋意。

　　突然，那颗老槐树下有两粒金色点点，从树下地底，飞上天空，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迹。

　　吴江鲤抬头，看着付文书的眼眸，小声道：“施主，小僧的师傅说过，人生前为善，死后会去往极乐世界，人为恶，死后会坠入无间地狱，方才小僧默念佛法，即是将他们送去了极乐厚土。”

　　付文书喜极而泣，握住吴江鲤的左手，语调激动：“小师傅当真为村民们做了法？”

　　吴江鲤诚实道：“师傅曾教与小僧超度之佛法，只是小僧不解，那年大水已是那年之事，为何时到今日，仍有可度之魂？”

　　付文书语调变低了几分：“悟明小师傅有所不知，当年我们幸存下的二百余人曾请天龙寺的高僧做法，而当年那位高僧也满口答应了下来，说是清明做事，可到了清明，高僧却迟迟不来，我们再去请时，那位高僧不知为何改了主意，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另请他人，这事也是奇了怪哉，竟没有哪位高僧或者是道门真人愿意做这个法事，加上我们两百余人没了根，都自顾不暇，半年之后，便无人问津了，去年时候有人有心再问，仍是无果。”

　　吴江鲤皱起眉头：“施主，小僧的师傅说过，超度亡魂，是大善事，是有功德加身的，虽会耗损些精气神，可毕竟是遵循大道的善事，怎会无人理睬。”

　　付文书摇了摇头说道：“我听村民们打听到的消息说是，与今日的黄巾人士嘴里的匡正司有关，唉，也罢，悟明小师傅既然已经做法，那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这就去为小师傅做些饭菜。”

　　吴江鲤记下了匡正司。

　　“付施主，小僧喝些淡粥就好。”

　　“得嘞，放心吧。”

　　不一会儿，一盆稠粥，四碟小菜，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桌子上，是方才付文书去屋外院子里生火做出。

　　付文书一脸黑灰，嘿嘿一笑：“小师傅，快吃吧。”

　　吴江鲤起身，单手禅，对着桌子和付文书深深一鞠，略微严肃的道：“多谢施主。”

　　付文书也起身作揖，他竟一揖到底，同样的一脸肃容：“悟明小师傅菩萨心肠，爹娘埋与屋外槐树下四年不得超生，今日我见两粒金点破土而出，去了天上，我懂那是什么，那是爹娘承了小师傅天大的恩情，付文书承了爹娘天大的恩情，自然承了小师傅天大的恩情，付文书无以为报，今生今世，愿虔诚向佛，一心为善。”

　　吴江鲤双手做禅，直起腰，看着躬身不起的付文书笑道：“付施主今日广场上的二十两银子，早已报答了这份恩情。”

　　付文书直腰起身，满脸感动，旋即扑通跪下，低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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