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尹天澈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了破旧的仓库铁门前，他的随从也跟着他一起离去，此刻，空荡荡的仓库里只剩下方亦舒和韩睿扬两个人。
“他们都走了，别再憋屈自己，想哭就哭吧。”韩睿扬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方亦舒的一举一动，这个固执的小女人为了不让尹天澈看出她的悲痛和绝望，都快把自己的手指关节捏碎了，再不发泄出来，真怕她会吃不消。
韩睿扬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拦在方亦舒心口的铁闸，她的泪、她的痛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的哭声不是嘤咛的哽咽，而是伤心欲绝地嚎啕大哭。
“我不是故意放弃孩子的，我不是故意的……”大哭不止的同时，方亦舒的口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可当韩睿扬继续追问时，她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亦舒，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告诉我，好吗？”韩睿扬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始终相信亦舒不会毫无理由地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苦衷？不……没有苦衷，我这么做，只是……只是想和他来个彻底了断，只有这样……他才会狠下心不要我。”虽然韩睿扬一直信守承诺，没有把她的想方设法逼尹天澈放弃她的事情说出去，但方亦舒还是不想把自己身患重病的秘密告诉他，
“你觉得现在的天澈还会相信世上有真爱吗？”韩睿扬也不想在亦舒的伤口上撒盐，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傻女人看清眼前的事实。
“时间会慢慢改变一切，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这个世上还有比我好千万倍的女孩值得珍惜。”痛哭了一阵之后，方亦舒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那个美好的梦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
“也许你是对的，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属于他的幸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爱你的男人，你就不怕自己会后悔吗？”明知道这样的劝解没有任何意义，韩睿扬还是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如果我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可能会有后悔的一天，可惜……老天爷就连后悔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这句话方亦舒不敢说出口，只能放在心里默默念叨。
短暂的沉默过后，方亦舒终于想起，今晚是韩睿扬和叶汐老师的订婚晚宴，“你快回去吧，老师还在等你呢。”
“现在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好好跟她和她的家人解释。”为了让亦舒安心，韩睿扬只能选择自欺欺人，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是道歉、解释就能解决的。
“如此隆重的订婚典礼，却没有男主角，你要怎么解释？”今天的意外都是因她而起，方亦舒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可想而知，如果老师和韩睿扬的关系产生不可修复的裂痕，她一定会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在自己头上。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下周录完最后一段结束曲之后，录音合同就会正式终止，你想好要学什么了吗？”
“想好了，我打算去学茶艺。”因为之前有在茶艺馆做清洁的工作经验，方亦舒一直很向往茶社清净闲适的氛围，这样的氛围很适合心脏不好的她，所以她才会有此决定。
“你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安顿好之后一定要告诉我。”韩睿扬很高兴看到亦舒没有被沉重的打击压垮，过去的一切都会变成回忆，过好未来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每撒一次谎，方亦舒的心里的伤就会更深一分，所以，她宁可用点头的方式回答。
把方亦舒送回住处后，韩睿扬还是赶去了海苑酒店，无论他多么不情愿，有些事还是必须去面对。此时，订婚典礼现场的宾客们已经纷纷散去，但，今晚订婚典礼的女主角还在。
韩睿扬一直以为叶汐是这个世上最勇敢、最坚强的女人，可是此刻，她却在对着会场中央的蛋糕默默流泪。
“叶汐，我们选个日子直接结婚吧。”韩睿扬很清楚，道歉和解释不可能抚平叶汐心里的伤，倒不如干脆一点，把她的心愿彻底了结。
“直接结婚？如果你在我们的婚礼上突然消失，你要我怎么办？”韩睿扬的决定让叶汐颇为意外，但她不觉得他的决定是明智的。
“不会的，相信我，不会再出现今晚的意外！”韩睿扬急忙保证，可这番信誓旦旦的承诺就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不要再骗自己了，你爱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亦舒。如果你只是因为承诺和责任和我结婚，我们的婚姻注定会是一场悲剧。”见过大世面的叶汐毕竟不是阅历尚浅、想法单纯的方亦舒，经过今晚的意外之后，她终于看透了韩睿扬的心，也意识到他们已经没有未来。
“没错，刚才我是因为亦舒才离开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在我心里她比你重要……”
“为了她，你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订婚典礼的现场面对那么多贵宾的责问和取笑，这还不足以证明谁更重要吗？”叶汐急切地打断了韩睿扬无力的解释，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再次倾泻而出。
“那是因为……她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她被人绑架，我必须赶去救她。”
“如果有一天，我和她同时遭遇危险，你一定会先去救她，对不对？”脸上挂着泪痕，嘴角隐着一抹自嘲的笑，叶汐的表情怎一个凄凉了得。
韩睿扬被堵得没了脾气，如果他继续自欺欺人，无疑是对叶汐最大的侮辱。
“听说她已经和天澈分手了，也是因为你吧？”叶汐的想法和尹天澈完全一样，在她看来，韩睿扬和方亦舒才是彼此相爱的痴男怨女。
“有些事你不明白……”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再见。”叶汐是高傲的，也是脆弱的，这样的打击有一次就够了，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所以她果断选择放弃。
“叶汐……”看着叶汐漠然转身离开，韩睿扬还是出于本能唤了一声，但，仅仅只是一声轻唤，却没有追上去。
这样一声无奈的轻唤阻止不了叶汐前行的步伐，她的步子越迈越快，很快就消失在偌大的会场。
“也许你是对的，就算我们结婚，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韩睿扬依然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第一次，他感觉到了迷茫和无助，现在，他可以了无牵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却始终没有勇气迈出走近亦舒的第一步……
三天后，轻歌曼舞的最后一段结束曲终于全部完成，按照合约规定，方亦舒可以自行选择是否续约。她的决定韩睿扬早已知晓，却给了叶汐大大的意外，“你要离开？为什么？”
“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使得老师和韩先生的订婚典礼被迫中断，希望老师不要怪他。”方亦舒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她还有心愿未了。
“我和他的婚约已经解除，现在……我们只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续约？为什么要离开他？”叶汐始终想不明白，现在的亦舒和韩睿扬已经没了阻碍和牵绊，应该无所顾忌地正式交往才对，为什么这个傻丫头要选择离开？
“参与轻歌曼舞的录音工作本来就是迫于情势的无奈之举，虽然我很喜欢唱歌，但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商业化的运转模式。至于我和韩先生的关系……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你和他彼此相爱，为什么不可能？”叶汐对此深信不疑，在她看来，如果亦舒不是深爱韩睿扬，没理由放弃尹天澈这么好的男人。
“老师，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韩先生在一起。”方亦舒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师说她和韩睿扬彼此相爱的事，只能尽量表明自己的态度。
“既然你没打算和睿扬在一起，为什么要和天澈分手？”叶汐越听越糊涂，实在猜不透这个年近十七岁的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
“他应该得到更好的，而不是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方亦舒的解释带着明显的偏执，但也算合理。
“你……”叶汐被堵得无言以对，甚至觉得自己和这个傻丫头根本无法沟通。
“老师，韩先生是个好人，错过他，你一定会后悔。所以……我希望你能再给他、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如果你们的关系真的决裂，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刚才你说天澈应该得到更好的，而不是一不爱他的女人，这句话同样适合我。没错，韩睿扬是个完美的结婚对象，但……我不想和一个不爱我的人结婚，所以……你不用为这件事内疚。”经过这几天的冷静，叶汐已经想通了，能在结婚之前看清韩睿扬的真心未必是一件坏事，总好过婚后同床异梦。
“老师，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方亦舒可以任由尹天澈误会，却不希望老师死揪着这件事不放。
“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你，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不是这样的，韩先生他对我只是同情，因为我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无依无靠很可怜，他才会……”
“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看他对你到底是同情，还是喜欢。”叶汐一脸无奈地苦笑道。
叶汐老师说的可能性方亦舒从未想过，但，无论韩睿扬对她的感觉如何，也不会对她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因为她很快就会永远离开他的生活圈，他是否喜欢她，一点也不重要。
尽管如此，方亦舒还是在和韩睿扬道别前亲自问了他，不为别的，只求一份心安，“早上老师说……你喜欢的不是她，是我，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韩睿扬几乎未做任何思考便否认了亦舒的冒失问题，因为他知道，那颗脆弱的心根本无法负担他的爱，“她还在为订婚典礼那晚发生的意外不开心才会这么说的，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就知道是老师多心了。”韩睿扬否认得如此干脆，方亦舒也没多想，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亦舒，昨天我在医院见到天澈了。”韩睿扬特地抽空赶来工作室，显然不只是为了和亦舒道别。
听到天澈的名字，方亦舒的心猛地抖了一下，但她还是生硬地把话题扯到了别的事情上，“嗯，韩伯父还好吗？”
“你怎么不问他好不好？”一想起那张憔悴不堪的脸，韩睿扬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他……他是个坚强的男人，一定不会被这点小小的挫折击垮。”方亦舒还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所以，她很自然地以为尹天澈应该可以很快恢复。
“小小的挫折？你真的觉得失去你对他来说只是个小小的挫折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韩睿扬也不相信天澈会为了一个女人变得如此颓废，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过得好不好……我一点也不在乎。”方亦舒又开始习惯性地自欺欺人。
“看来天澈说得没错，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韩睿扬的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意味，面对这个固执到无药可救的傻女人，他也没了脾气。
“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再见。”方亦舒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狠心比多情更容易被遗忘，所以，她深信尹天澈很快就会把她忘记。
“希望如你所愿，时间会改变一切。”最终，韩睿扬还是没能迈出靠近亦舒的第一步，因为他不想失去和她再见的机会。
时间的确可以改变一切，但这种改变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
十天，足以将一个强悍的男人由意气风发变得萎靡不振，自从方亦舒离开之后，尹天澈几乎每天都是醉酒而归，今晚的状况尤其严重，醉到不省人事的他居然抱着亦萱叫舒舒。
这种状况方亦萱曾经幻想过，不过，事实还是和她想象中有点偏差，虽然尹天澈抱着她，口中一直喊着姐姐的名字，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想要和她更亲近的意思，她甚至感觉不到他的身体有任何冲动的反应。
‘难道……不是姐姐，他就不要？’这是方亦萱思考再三之后作出的结论，如果真是这样，她期望的事永远也不会发生，除非……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方亦萱脑海里慢慢成形，看着尹天澈痛苦的样子，她决定冒险一次。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零五分，刚刚经历过一次心脏阵痛的方亦舒正准备借助轻歌曼舞结束段的凄美乐曲入睡，却突然接到亦萱打来的电话，可以想象，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亦萱才会这么晚打来，果不其然，一按下接听键，电话那端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求救声，“姐姐，你快来，哥哥喝醉了，他好可怕……我怕……”
方亦舒的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你了？”
“他一直抱着我叫姐姐的名字，然后还想……我好怕……”方亦萱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恐不安，甚至可以听到隐约的哽咽声。
“不要怕，我马上过去。”虽然亦萱的话说得吞吞吐吐，方亦舒也大概猜到尹天澈对亦萱做了些什么，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亦萱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强占。
方亦舒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回到静月湖别墅，但为了亦萱，她不得不回来。
看到亦舒小姐回来，管家老林如遇救星，“方小姐，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少爷他……我真怕他会醉死过去。”
“不会有事的。”在没有见到尹天澈之前，方亦舒还可以自我安慰。
可当她看到尹天澈踉踉跄跄地踢开所有的房门大叫她的名字时，所有的自我安慰和坚强伪装都失去了作用。
“天澈……我在这里……”方亦舒几乎是狂奔着跑到尹天澈面前，紧紧地抱着他。
“舒舒……真的是我的舒舒。”在酒精的深度麻醉下，尹天澈的意识已经失去了百分之九十九，但就是这百分之一的清醒告诉他，他现在抱着的女人是他朝思暮想的方亦舒，而不是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以为……喝醉了就能把你忘记，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尹天澈无力地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微眯着迷蒙的醉眼，近乎绝望地低吼着。
“我随时都可能永远离开你，你必须把我忘掉，必须……”方亦舒知道醉得不省人事的尹天澈不可能记得她说过的话，她终于有机会把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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