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情着
《恶魔城》上线至今已经满三年，当江玄前往设施审问藤雅时，正值该游戏三周年庆祝活动期间。
这个游戏是在他被捕之前上线的，藤雅原本就是个游戏设计师，自执业以来早就推出过不下十个游戏，因此也没有理由将《恶魔城》封禁。
但这个游戏有个特点，除了开发人员以外，没有对外泄漏过，江玄自己则是从藤雅那儿听来的
「这个游戏的npc…哦，给你说明一下，也就是不是玩家控制的那些角色，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些潜在罪犯来操作的喔。」当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依然是隔着厚实的玻璃墙，而藤雅仿佛是展示自己作品的小孩般兴奋，嘴角掩不住骄傲：「要是一直压抑着，会闷出事儿来的对吧？还有所谓人权团体不也正一直争取要给那些无辜的罪犯自由吗？所以呀，这样刚好。只是精神的自由，身体犯不了罪，不是很好吗？」
只是精神的自由，江玄难以苟同。然而理智上，他也不得不认同这可能是最好的折衷方案。
但玩家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只是会感觉好像某些地图中的b0、npc、甚至几只野怪似乎设计得特别聪明。
不会有人想到，他们正在与被健全社会隔离的罪犯在进行游戏。除了江玄。
夜晚六点，单人公寓的客厅一角，桌上的茶壶还微微发烫，里头的玄米茶还有半壶。灯光明亮，将简洁而毫无多余的家具都照耀得棱角分明。
桌前的立体广播还在说着话，虚拟的文字是新细明体，将今日新闻和明天的天气预报都行行列出，以标准报告的读音全都念出来，传入江玄耳中。
2050年，已经是虚拟实境与量子技术的旺盛期。2019年被创造出的量子计算机在五年前得到普及化，相关的游戏设计理念也飞速发展，神仙打架的时代最终尘埃落定，藤雅一手打造的「红心女王」君临天下。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在研发游戏的同时还将手脚伸入犯罪世界的，也有可能刚好相反，但最终这个人与他背负的鲜血淋漓，都落入江玄手中。
如今，江警官坐在矮桌边，望着眼前的沉浸舱，沉默着。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具金属与玻璃打造的床铺，用最坦白的形容方式，看起来就是座棺材，像是白雪公主的水晶棺。
虽然因应着「美观」与「便携」的呼声，更加小型的虚拟实境装置也在研发之中，然而硬体的限制至今还未突破。江玄今天从设施回到家中的路程上也稍微查过，或许还得过两三年，总之不是现在。
他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玄米茶。一饮而尽，江玄站起身，果断的躺了进去。
完全躺平之后，舱门无声无息的滑上，静静将他阖入其中。
环境光亮与虚拟屏幕同时调整了明暗，刹那间在江玄眼前的便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桌面」，连自订桌布都没有，只有唯一一个图标浮在角落。
他全然不在乎这种事情，只运用意识选择了吃饭前下载安装的《恶魔城》标示，它亮起一圈光晕，平平淡淡，眨眼即逝。
而后，双眼一张一闭，他已经身在紫色空间。
悠扬的钟声传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陌生旋律，犹如乌鸦盘旋。这里看起来一望无际，没有一面墙、也不见地平线就镜在何方，以深沉、邪气的紫色作为开场的场景，仿佛担心玩家都还太过善良，无法在这个世界斗争一样。
扫视周围一圈，江玄便将视线放回眼前。地面倒是很干净，不像一些粗制滥造的恐怖游戏泼了一大片血池尸体，而是光滑的暗紫色石砖。
一道圆圈在空中浮现，纯白的光晕带着金边，竟有些讽刺，令人想起下午的谈话。
嗡嗡声响起，从这个应该是传送门的东西里，冲出一只小恶魔。
江玄定眼一看，皱起眉。与其说是恶魔，这不如说是一只巨大的熊蜂，圆滚滚的黑色身子上几乎看不清花纹，飞快振动的银色翅膀闪成一片银光，掀起冷风吹向江玄。
他冷眼看着，就一般游戏的流程来说，这里应该是一个可爱的妹子、女玩家的话就是温柔的美男子来引导他做角色建立的地方，藤雅那家伙居然直接扔了只熊蜂进来，而且还是性别不明。
如果放只孔雀，至少能看出公母。
或者，也有可能，这货是新手教程要殴打的怪物。
思及此，江玄盯着熊蜂看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嗡嗡，你好，江玄。」立刻发出声音，熊蜂基于沉浸舱登陆的个人资料来呼唤出他的名字，但一张虫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欢迎来到《恶魔城》，我是你的新手引导者，大熊。」
江玄看着他，心中有刹那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仍面无表情的压抑住了，直接开口问道：「你是潜在罪犯吗？」
「侦测到玩家为『知情者』，模式转换。」一句废话也没有，熊蜂流畅的回应，这样毫无阻碍的对应反而令江玄愣了一下，居然来这手？
藤雅那家伙，在设计这游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知道这家伙对人心了若指掌，却没想到居然能预想到如此长远
那，所谓的「知情者」模式被触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熊蜂的振翅声没有停止，只是身上的斑纹微微发亮了起来，慢慢逼近而来。
江玄迅速退后，「别过来。」发出低低的警告声，他已经准备紧急断线，若是那只熊蜂一有攻击姿态就要强制脱离游戏。
这游戏出自杀人魔之手，真的要搞死自己，就只是一道程序的事。
这也是江玄最初不愿意从通关《恶魔城》来获取线索的原因。
「滋嗡嗡」熊蜂振着翅膀，还真这么停在了原本的位置，在半空摇摇晃晃。暗紫色的斑纹越发明亮，终于，它再次开口。
「嗯，看来我应该是被逮捕了吧。」那是藤雅的声音。
江玄愣住了。
「别紧张，那边的玩家。」他的声音混杂在熊蜂低低的振翅中，听起来无趣又悠哉：「这只是录音，录音而已我做了这个『知情者」
模式，就只是要让你听这段录音而已啦。没有录影抱歉啰。」
那个声音毫无歉意，就像今天下午江玄与他对谈时一样，令人感到一丝愠怒。
「好了，现在来说说主题…你到《恶魔城》来，是为什么？不是单纯玩游戏而已吧？」熊蜂继续说着，拍打着翅膀，小小的眼睛望着他：「如果是的话就说一声，录音就会停下来，你就继续进入创角环节就好。」
江玄沉默着，过了几秒，熊蜂就继续说：「嗯，果然你是有求而来呀。不过因为我做过的事情有点多，所以实在推测不出你是负责哪一桩所以就当作是共通的说明吧？」
江玄无声地咬了咬牙，这家伙居然将自己做过的事情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而且听这番话，他甚至认为其他桩案件都不会被查明真相吗？
开什么玩笑…
「我家《恶魔城》里，包含数十张地图，玩法虽然各有一点不同，但是有一点还挺重要的。」这么说着，藤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教导般的认真：「这是个大逃杀类型的游戏，如果你被杀死，就会退出现在游玩的地图；如果你活到最后、取得胜利，那么你可以在地图里待到开心为止再退出。」
江玄皱了皱眉，这个意思是
「对一般玩家来说，这个功能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对你们来说，就不一样了吧？」话语带上一抹笑意，而在江玄眼中，甚至连那头熊蜂都露出微笑，短短的触须颤动了起来：「追寻案件的各位啊，我相信你一定从『我』那里听说了，我在游戏里做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在里头。如果你胜利了，那么直到沉浸舱限制的健康上线时数一十小时为止，在游戏里已经够久了。你都可以尽情在地图里寻找我留下的线索。」声音有些兴奋起来，藤雅听起来非常开心，嗓音嘶哑了下去：「所以，来到《恶魔城》，要赢。」
「要活到最后，知情者」他的声音逐渐变淡、消失。
「啊！」冷不防，他又突然蹦了出来：「我差点忘了。」
这一声啊特别大声，连江玄都惊了一跳。
熊蜂缓缓的飞行着，翅膀上透出薄薄光晕。「由于你们算是特例，所以我有给你们准备一份礼物。」绝对是不怀好意的笑了几声，藤雅继续说道：「我很认真的思考过，究竟要送什么才能表现出诚意呢。」
「不需要。」江玄立刻回应，才想试图关闭录音，熊蜂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开始向上飞、不让他构到。
「我知道肯定有人会不高兴，你们这些正义的伙伴啊」叹了一口气，藤雅好像很无奈，不过还是继续说下去：「这个游戏呢，每一局开始都会随机让玩家取得一项「能力』，可能是强悍的雷电术、也可能是让人不知道怎么使用的『让别人伤心』的能力。」
「这项能力呢，一个玩家在一局只能使用一种，直到下一局再重新抽取。」如此说着，藤雅听起来又变得愉快了：「而我将允许你这位『知情者』，使用两种能力，一种是游戏里获得的随机能力，一种是我给你的礼物。」
「不需一」「拒绝也没有用。」轻快的打断江玄的厉声，藤雅即便是录音也已经猜出会受到怎么样的反驳，笑得无比开心：「这能力已经记录在你的帐号上了，即使你重新创建一个帐号，也会因为个人资料而被继续保存。放弃吧，不就是一个能力嘛？」
可怕的沉默之中，江玄瞪着在紫色空中盘飞的熊蜂，琥珀色的双眼已经露出与现实世界无异的深沉怒火。
「好了，那么，就到这儿吧」
轻声的，藤雅的声音飘开了，「你
会玩得开心的，毕竟我可是做得很努力呢」
声音这次，确实消失了。
熊蜂拍打着翅膀，慢慢飞了回来，落到江玄眼前。
「『知情者』模式已结束。」它说，音调平静，属于昆虫的眼球淡然的望向他。
「请开始创建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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