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魂 上
之后的几天，苏子翾都是招我侍寝。我再三考虑还是没有把当初内务府克扣我过冬的炭的事情与苏子翾说。一来宫中这种事还会少吗？苏子翾怎会不知，若是每一个妃子都与他说，内务府的总管岂不是要天天换？二来，我毕竟承宠不久，要是现在有个内务府总管被换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我说的，想想能当到内务府总管，背景一定不简单，为何要树敌呢？而且，宫中的那些个长舌妇们定会说我是个恃宠而骄的祸水。
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苏子翾继位十七年，从未立过皇后，初入宫时，我仅仅认为可能先皇后仙逝了，久了才知道，原来是从未有过皇后。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是苏子翾的养母，孝康太后的内侄女，翎贵妃，陈瑀寒。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在买喜糖，是他当时要娶的那个女子吗？难道是在立后之前她就发生了意外不幸早逝了？那么苏子翾是得有多爱她才能顶住众大臣的口，这么久都不立皇后。想到这里，我心里酸酸的，他这一份深情，终究是不会给我了。
一天下午，我给苏子翾送来我自己做的桂花薏仁糕，这是我最爱吃的点心了，以前总是外祖做了托人送上京，可是三年前外祖已经离世了，三年见尝过许多人做的包括母亲，可是都没有吃出外祖做的感觉，于是我觉得自己来揣摩，在试了三百零五次之后，终于有了那么一小点点的熟悉感，这桂花还是去年八月收集下来的，沉淀之后的香气与新鲜的略有些不同，但并不影响做点心。
到了乾明宫门口，便被苏子翾身边的福安请到了偏殿。
“贵人暂且先到这里坐坐，皇上现在正在书房与各位大人谈政事，一会儿皇上谈好了，奴才再来请您过去。”
“那就有劳公公了。”这福安自苏子翾小时候就跟在身边，自是他跟前的大红人。
这偏殿与苏子翾的寝殿九华殿有很大的不同，苏子翾的寝殿清一色的都是明黄装饰，显示出帝皇的威严。这里倒显的更加的雅致，极少可以说是没有明黄的出现，装饰看上去也很素，完全看不出是乾明宫中的一座殿。很想知道这座殿的名字，设计的这么雅致肯定不是一直都存在的，定是苏子翾继位后命人打造的，它一定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我没想到苏子翾会亲自来偏殿，他进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在朝为官的人，倒像是一位常与苏子翾下棋吟诗的闲散王爷。
“臣妾拜见皇上。”
“爱妃请起。”他扶起我，指着他身后的那白衣公子说，“这位是枕玉，朕与他自小一起长大。”
“见过瑾贵人，瑾贵人安好。”我从未听说过有姓“枕”，一抬头看见他，莫不就是当年那位黄衣公子吗？他看向我也有瞬间的错愕，但并没有说什么。
那枕玉略略坐了会儿便走了。
“皇上，尝尝臣妾亲手做的桂花薏仁糕吧。”枕玉走了之后，我打开放在一旁的木盒。
“朕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别致的雕花木盒，还在猜里面放了些什么稀奇玩意儿呢！没想到竟是点心。为何等枕玉走了再说？”
“臣妾是后宫嫔妃，做的点心当然是给皇上吃的。臣妾与那枕玉并不甚熟，第一次见面若是就让他吃臣妾做的点心，莫不失了礼法，叫人听了去，臣妾的名节如何能保。”
“你倒是守礼，慕容观在家里教了你不少嘛，动不动就与朕说礼法问题。”
“皇上这可说的不是很准确，固然父亲也教了我，但更多的是母亲所传授的。”母亲是个如何温婉的人，苏子翾不知，我可是清清楚楚的。
“看爱妃提起母亲的样子，你母亲定是极爱你的。”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了一丝的缥缈。
“臣妾有错。”苏子翾自小便没见过母亲的样子，继位后连追封母亲为太后都不行，我这样一说，难怪他会失神。
“无妨，朕虽失了生母，太后待朕也是视如己出，是极好的。起来吧。”他向我伸手，他的手很温暖，有着丝丝的老茧，“爱妃的手艺不错呵，只是，现在还不是桂花开的时候啊。”
“这桂花还是去年的时候保存下来的。虽有些时候了，香气不如开花的时候香，但也是各有韵味。这桂花薏仁糕还是与臣妾外祖学的，外祖做的桂花糕在臣妾心里天下无能出其右，每年八月下旬，外祖都要托人从禹州送来好些呢！只可惜，外祖三年前离世了。”
“爱妃这么说，莫不是在馋朕？”他又拿起了一块桂花糕，“爱妃的外祖是禹州人？”
“本不是，只是外祖辞去客州知州之后，便在那里安享晚年了。”
“原来如此，那么爱妃去过禹州吗？”
“五年前去过一次。”
“五年吗？五年前我也在那里。”他说着停顿了一下，“那年的夏天，我碰到了一个女孩，我第一眼就爱上她了，她当年顶多十三岁，但我还是爱上她了，我问了她的名字，本来打算回京后奏过了太后就去禹州迎娶她，立她为后，可是等我回来再派人去禹州的时候，却得知了她已经病逝了的消息，我当时真的很悲伤很悲伤啊。若我不是一国之君，当时真的就同她去了。可是我不能。”他这一长串的话中，没有用“朕”，想必，他对那个女子的感情是很朴实纯真的，极深的。他说着，流下了几行清泪，那是帝王泪啊，“不过，上天还是照顾朕的。她虽然离朕而去，那恰恰说明了朕与她无缘，但朕遇到了你，朕可以与你携手一生。”他紧紧的握着我的双手，我毕竟是爱他的，我只听到了他要与我携手一生，并没有感觉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臣妾一定不会离开皇上的。”我伏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的味道，突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他是帝王，一定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更紧的抱着我。
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吧，他抱着我出了偏殿。
“皇上抱着臣妾不累吗？臣妾可是有些胖的呢！还是让臣妾自己走吧。”
“不必担心，朕抱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出殿的时候，我看了这殿的名字：“三月天。”
“三月春回，绿了大地，自然是极好的。”
第二日回宫后，苏子翾赏赐的东西跟着就来了，领头的是福安，他一进来便向我道喜：“恭喜娘娘，皇上下旨晋娘娘为贵仪了。”
“有劳公公了，送来这么多东西。”进了零露阁之后，玉卿拿来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这是给公公的一点薄礼，往公公收下。”
“娘娘现在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啊，光看皇上给娘娘送的好东西就知道，奴才万不敢收娘娘的东西。”
“公公这样讲就见外了，谁不知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日后仰仗公公的地方多了呢！公公收下吧。”
福安不过是客套话，推脱了两句也就收下了。
倒是苏子翾，送来不少好玩意儿。其中有一件摸上去极其柔软的衣服，与上次他给我的那件青色的襦裙的料子特别像，但摸上去更为舒适更为光滑，不知是用什么织成的，必定价格不菲。还有一支上好的步摇，莫说现在是六月份，那步摇拿在手里极为凉爽，这很像以前听父亲说过的寒玉，生长在极其严寒的地方，所以自然产生凉爽之气，夏天用最好。由于开采特别艰难，世间很少见。
我一件一件的看着苏子翾赏给我的东西，不禁想起了昨天他说过的话，心里暖暖的。
“怎么？爱妃看的这样入神，连朕来了都不知道？”
我听着声音抬起头，房内只有他和我：“皇上赎罪！臣妾拜见皇上！”
“起来吧。朕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他笑了笑，“如何？朕赏你的东西还喜欢吗？”
“皇上赏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臣妾自然喜欢。”
“既然喜欢，要怎么感谢朕呢？”
“皇上九五之尊，还要向臣妾一个小女子讨要回礼。”我看向他，他的眼睛里荡漾着柔软的情愫，我的脸顿时变的滚烫烫的。
“怎么就不行了？”他露出狡诈的笑容，突然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爱妃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朕啊，朕来告诉爱妃即可，爱妃定知自朕登基以来，膝下凉薄，所以呢？爱妃只要给朕生几个大胖小子就算给朕的回礼了。”他突然用手摸摸我的肚子，“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这生孩子岂是皇上与臣妾想有就有了？”
“自然是不能想有便有。”他突然把我抱到午后休憩的一张一人的贵妃榻上，“这样机会就大多了。”
“皇上，福安与臣妾的侍女们都在外面呢！皇上也不怕被他们笑话去？”
“他们知道便知道了，量他们也不敢乱说了去。”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一睁眼便看见苏子翾在一旁看着书，因着是黄昏，室内的光线有些胡，蜡烛的光打在苏子翾的脸上，他长长的睫毛倒映在脸上被拉的极长，几缕碎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宛如画中仙。
“爱妃可真是能睡啊，一睡起来就盯着朕看。”
“皇上可真会打趣臣妾，既然皇上不喜臣妾看那臣妾不看便是。”
“朕何曾说过这样的话，爱妃可别乱猜度了去。”
“皇上今日没事吗？怎地在臣妾宫中呆了这么久？”
“有事啊，皇嗣的事难道不算大事吗？”
“皇上又在拿臣妾开心了。”我的脸又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烧的通红通红。
“爱妃害羞的样子也是极美的，这怎能算是拿爱妃开心呢？话说回来，爱妃几时给朕生个大胖小子，朕可等着呢！”
“后宫中有那么多位娘娘，皇上何必问臣妾这些臣妾无法保证的问题。”
“这可是爱妃说的，朕立刻就走，若是各宫娘娘都有了孩儿，爱妃可别看着眼馋啊。”
“皇上先前还说不爱拿臣妾开心，这不就是。”
“这可是爱妃自己说的，怨不得朕。”
“好好好，都是臣妾的错儿。”
“那爱妃可得尽快给朕生个皇子，朕也得快些想名字了。”
“生男生女可不一定，若是臣妾想，臣妾更愿给皇上添个公主。”
“朕可没说不要公主，公主也好，生得与爱妃一样的美，日后朕一定为她挑个如意郎君。但是公主无法护爱妃一世周全啊，她无法继承我大陈之位。”
“那若是生个皇子就该如皇上一般英俊潇洒，迷倒天下女子。”
“爱妃说这话可是被朕迷倒了？”
“臣妾去看看小厨房的菜做好了没有。”
“小厨房的菜朕派人照看着，爱妃还未回答朕的上一个问题呢！”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是爱慕皇上的。”
“既然爱慕，就快为朕生个大胖小子。”
……
我也想尽快生个孩子，因为在这宫中，唯有孩子是最实在的。有了孩子气，今后便有了依靠，皇帝驾崩之后也不至于过的太凄惨。而君恩呢？后宫里的女人，成也君恩，也可能败于君恩，君恩是这个后宫中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确是所有的女人为之争的头破血流的东西。打进冷宫的，哪一位不曾深受皇恩？换句话讲，没有皇恩的，人家基本不会去害你，因为你没有价值。
那天晚上，苏子翾回了乾明宫继续商讨些什么。他只是对我说有事便匆匆走了，看他的神色，应该是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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