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截断指
从滚滚的人海中，一滴水温柔来向我低语：
“我爱你，我不久就要死去；
我曾经旅行了迢遥的长途，只是为的来看你，和你亲近，
因为除非见了你，我不能死去，
因为我怕以后会失去你。”
（惠特曼）
车里的气氛凝重，徐天沉默不语，直直的看着窗外。他在担心，长谷前去药房找田丹，而田丹她心里对于影佐和长谷这两个弑母杀父的仇人是十分痛恨的，就害怕田丹见到他做出些什么来。那样自己这次自投罗网就彻底算是白费心思了。
琬琰坐在前座，略有担忧的回头看向徐天，影佐看到后，又是一笑。
“徐天，上刑都没见你这么紧张。”对着身边的徐天说着。
徐天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影佐，“不要伤害她。”
影佐轻蔑的笑笑，“徐天你受过训练，你说的话我永远将信将疑。但是田丹是普通人，她的话，我判断起来更清晰一些。”
徐天有些无奈，紧闭了一下眼睛，“你要她说什么？”语气中难掩愤怒。
“她说什么取决于我问什么，也许听听评弹你们就可以回同福里了，也许你们两个都完了。”说着便笑出声来，影佐毫不在意徐天的愤怒之意。
“田丹只知道你和长谷是她的仇人。”徐天忍不住强调。
影佐却摇头不已，“一定还有别的，你们这么亲近。”琬琰抬起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徐天与影佐此时的势态明显一强一弱，但是琬琰总觉得徐天似乎所赌更大。
徐天不愿再看着影佐那副意满的嘴脸，但是此时还不得不求他“只求你一件事，不要伤害她。”
影佐又是大笑，哈哈出声。
冷不丁的停下，看着徐天，“我又没有答应你。”
琬琰在接到影子的指示后，就收集过关于影佐的信息，此人多疑谨慎，圆滑老练，此一接触来，多疑倒是不少，其他的还未见到。
还未到门口处便听到了苏州评弹的小调，唱的是《珍珠塔》。影佐和徐天各从一侧下车来，琬琰跟在影佐后面。
曾记得面联姻缘在那松亭上
老糊涂抵暮归来向我云
说到相逢片刻九松亭
把你再三款留尔再思行
评弹的唱词，琬琰听得一清二楚，她看着眼前的徐天，再看看长谷那边坐着的田丹。两人对视着，隔着这几张桌子却像是隔着山似般遥远。
再三款留再思行，可是自己连这个机会都没留给他也没留给自己。
影佐向长谷挥挥手，与他换了位置，坐到了田丹那桌去。
“田丹小姐，我叫影佐，之前算是见过面了。”田丹只一副呆愣的样子，眼睛不停地瞥向徐天那里。
“长谷跟你说过了吗？”影佐见其眼神，不以为然的继续问道。
田丹既点头又摇头，很是慌乱。
“不要怕，徐天和我以前是朋友，今天上午他突然西装革履的来到我办公室，说愿意用他的命，换你和母亲的命，你不知道？”影佐故意说到这里。
徐天很是着急，担忧的看着田丹那里。
评弹的声响不大不小，却刚好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但是由于影佐正对着自己这面，大致还是能从口型上看出一二的。琬琰又回头看了看徐天，明显担心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他的判断与观察了，情之一字啊。若对面坐着的是阿诚哥呢？琬琰心底苦笑，怕是不会比现在的徐天好多少吧。
田丹听到影佐那话，摇摇头，由于田丹背对着他们，琬琰只能从她的动作上来判断了。
“真可惜，如果他死了你们都不知道，他很爱你。”影佐可惜的摇摇头。
田丹一直没有说话，身体轻微的起伏，怕是哭了，徐天在这边坐立难安。
“不说话，这就是你和他最后一面，当然说了也有可能是最后一面。”影佐不耐她的哭泣。
“......你问，我说。”田丹直起身来，看着影佐。
怕死吗？爱他吗？愿意为他去死？
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去做什么？
他和你说了什么？你和他又说了什么？
他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影佐要的答案，怕是一个也没有，脸色一下铁青，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正是因为田丹没有受过训练，又和徐天亲密，她的话里没有破绽，他不得不信。
影佐起身回到徐天这桌，田丹泪眼朦胧地巴巴望着徐天。长谷走过去，将她带离这里。徐天眼睁睁的看着田丹离开了他的视线。
回头来盯着影佐，“带她去哪里？”
影佐脸上外露着愤怒，却语气平和地说，“就在门口。”
“我还可以见到她？”徐天带着期待说道。
“可以。”影佐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来。
“那我走了。”徐天立即站起就要往外走。
嘭的一声，影佐愤怒的拍了下桌子。“我让你走了吗？”琬琰沉住气，看着他们。她盘算了一下，徐天在影佐这里的疑点无非是一年前那件事，她调查时有注意到，影佐接管上海时，出了差错还被人耍了一遭。他怀疑徐天与gd的关系。第二则是昨天料啸林的死，那种手法使他联系到了徐天，即使只是怀疑，他也并不想放过徐天，即使珠玉蒙尘，也还是有价可图的。
徐天重新做下来。“该解释该问的你都满意了。”
“我怀疑你有没有道理？”
“有。”
“其实只要你来帮我做事，帮大日本帝国做事，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影佐并不想放弃。
“我不会给日本做事的。”
“徐天，十年前的事你可以假装忘记，但是你给你朋友铁林求情的事总没忘吧？”挟恩以报，影佐不说做的出来做不出来，在他心里只怕根本没有这样的认知吧。
“两件事我都记得，”徐天斩断说来，“...田丹在外面吧。”不忘担心她。
“在。”
“你保证她是平安无事的？”徐天再次追问。
“我没必要伤她，你才是我的目标。”影佐以为徐天要松口了。
只见徐天揪起围巾一端绕在左手臂上，打了个结。右手抓过托盘里的那把小刀，一刀立在指间，脸上表情决绝却又闪过犹豫。
“干什么，别忘了你晕血。”影佐失措说道。
琬琰立马伸手摁住徐天，“机关长，好刀磨损出口子来，就不好使了。”
影佐盯着她看着，嘴角抽动，恶狠狠说道，“那我也要这刀。”
话音一落，徐天拨开琬琰的手，一截小指便落在桌面。
“老师！”琬琰没想到，徐天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虽然从那年哥哥未能将其留下，开始，琬琰就知道徐天的志趣不再，他甘于隐于市井，做个平凡人，守着母亲，守着爱人过着小日子。
徐天利落的裹起左手，脸上痛苦又隐忍，“这是交代。我可以走了吗？”徐天踉跄地站起来。
影佐没有开口。徐天拿起小指，蹒跚着走出门去，琬琰看着徐天的背影。
“机关长。”
影佐拿起刀来，在八宝糕上划了两刀，刀面变光。
“去吧，去看看你这位老师。”影佐言下之意很明显，他要琬琰也去说服徐天，此时不过是个甜头。琬琰鞠躬后追出去，倒不怕在影佐面前露馅，他本就怀疑，要是故意避开，才会引起怀疑。
门口守卫在刻意为难徐天，对他正要拳脚欺上，“住手！"琬琰厉声道。
惧于琬琰少尉的名头，几人停下手来。琬琰上前扶起徐天，他还自己的立场，还要挣扎，琬琰紧紧持住，往外走去。
长谷走到面前拦下，这时影佐出来，伸手示意后，长谷让开，琬琰看了一眼他，径直朝自己车过去。
“田丹。”徐天没忘这个还在等他的女人。
琬琰示意，杳五接过徐天，她走过去，打开车门，“田小姐，请随我们一起走。”田丹疑惑地看看，奔徐天过去。
“我们走。”琬琰知道影佐一定还在看着他们，但是对于徐天来说逃过一天是一天，而自己还有的是时候来面对这位多疑的长官呢。
杳五迅速驱车离开这里。徐天和田丹说着些刚才询问的话，说着说着徐天晕血愈加严重。
徐天进去急诊室后，看着琬琰“是真的吗？”
琬琰了然，笑道，“堂叔，你给我说过的话，我从没忘。”
徐天点点头，脸色苍白，笑了笑，“是啊。”
田丹在外面和秦医生说话，琬琰看着徐天，“堂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等了下又说，“以后若用得着我，请一定要说。”
徐天看着琬琰，犹豫着，“我知道了。”
田丹进来，没给琬琰好脸色，琬琰心下笑笑，“徐先生告辞。”
徐天点点头。
“回去给我查，看看是谁给影佐那封信的，若是他多疑自己查出来的，那就看他到底查到多少。若是其他人，那就要小心提防起来了。”琬琰上车后迅速吩咐给杳五，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免得影佐哪天再来个突袭。
那节断指，还是没能接上，也许徐天斩断的不过是一时的羁绊，但对他来说却能换的姆妈和田丹的平安就值得了。
而自己呢？琬琰坐在书桌前，几次提笔又放了下来。这种时候，她根本不能写信给他。她想问，但是在心里早已有答案了。
无论是她还是他，或许会被这纷乱的时局所拨动，身不由己的时候会更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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