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三日为限（二）

　　一行人进入军营，常信正在校场点兵，引路的士兵停下脚步，道，“你们也看到了，常将军此刻正忙，你们先在此等候一下。”

　　苌楚心中暗道赶得早可不如赶得巧，如此良机还有什么可等。于是悄悄在张能身后猛推一把，而后大喊道，“禀将军！吴军已经攻陷马嗥，随时将会攻向会稽！”

　　校场上的越兵人数虽然众多，但常信正站在前面点兵，纵是千军万马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霎时间横空就响起这么一嗓子，乌压压一大片脑袋登时齐刷刷地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张能从小就胆小怕事，长大之后更是贪生怕死，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尤其是当常信也转过头来看着他时，那日常信骑着高头大马，长矛之上挑着个血淋淋的人头的那一幕又涌上眼前，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

　　苌楚上前两步将他扶住，在他耳畔道，“想活命的，就打起精神按我说的做，否则，就真必死无疑了。”说罢朗声道，“张大人！您快给常将军说说咱们的情况，常将军会给咱做主的！”

　　身旁的越兵上来要拦他们，却被常信喝住，常信将目光投向他三人，命道，“发生何事？将他三人带上来！”

　　被带到常信面前，张能“嗵”一声跪倒在地，“常将军！末将张能复命！常将军命我带着几十人驻守马嗥，以防吴军突袭，后又派来二百余人增援。日前，吴军的确来袭，但有几万人马，我们根本无力阻挡，马嗥守军死伤惨重，只有我带着这俩小子连夜赶路，回来报信，就是要及时向将军汇报……马嗥，失守了！”

　　马嗥失守了。

　　越军之中引起一阵骚动，苌楚抬眼看常信，对方脸色也是铁青一片，只怕如此一来，不仅他没法子向石买交代，石买更是没法子向越王交代了，脸色又如何会好看。

　　常信怒道，“吴军如今何在？”

　　张能答道，“我三人从山上跌下，自山谷而行，地势险要却路程短了许多。吴军人马众多，行军速度难以太快，若是他们在马嗥不做停留，怕是还有一两日，也该到会稽山下了。”

　　张能的答复又令越军一阵议论，常信冷笑一声，喝道，“败军之将留你何用！”说罢挥起手中长矛就要刺下。

　　张能此刻确实被吓得彻底懵了，只觉项上人头怕是也快挂上常信的矛头上了，浑身一阵脱力，瘫坐在地。

　　“常将军且慢！”苌楚抢了一步道，“张大人忠心为国，将军岂可错杀忠臣！”

　　常信皱起眉头看向苌楚，紧盯着他看了看，道，“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如此与我说话？”

　　张能这才想起方才苌楚对他千叮万嘱之事，心想事已至此，反正横竖也是一死，倒不如真像那小子所言，大可试试，左右也是个死马当活马医了，万一还真管用了呢。

　　张能这么想着，把心一横，也就算是豁出去了，从地上爬了起来，理直气壮答道，“常将军，这小子所言非虚，所谓忠臣，末将自是愧不敢当，但此次马嗥一役，若要将罪责都推在我们守军身上，恐怕太过武断！”

　　常信满是讥讽，道，“你一个统帅将士兵都丢尽了，独自捡了条小命还敢回来，还敢如此口出狂言？”

　　张能按照苌楚事先教给他的，答道，“常将军，末将手下士兵几乎全部死伤于马嗥，我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才捡回这条小命，即便如此，也要赶回来向您报信，只因对我越国一片忠心。况且，常将军您对吴军判断失策，马嗥如此险要之地却只派出二百余人守卫，如今吴军攻到，要我区区几百人如何抵挡吴军万人大军？”

　　常信冷冷笑笑，讥讽道，“张大人，如此一说倒也在理，既然你是回来报信的，那信也报了，张大人也算功成了，如今再承担这败军之过，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常信说着再次举起长矛，苌楚却几步上前挡在张能身前。

　　苌楚道，“将军！张大人所言有理！分明是兵力部署严重失策，为何要说是我们守军有罪？二百余人抵挡几万人，任是谁也会是这败军之将了！我们兄弟们出生入死，在马嗥山下尸骨成堆，如今我三人赶来报信，何罪之有？”

　　苌楚所言明是说给常信听，暗是说给身后的越军大军听，苌楚说罢，军阵中啧啧称是之声便已不绝于耳。

　　常信见众人都已倒向张能一边，恼羞成怒，道，“大将军早已立下军令，败军之将，足以杀之！”

　　苌楚又道，“若如此说来，我三人能从吴军万人手中逃出来，捡回一条命，却最终要死在我越国将领手下？”苌楚忽然回头，对着万千将士高呼，“兄弟们！你我上阵杀敌与吴军殊死搏斗，岂非踏上一条必死之路？一着不慎，我们就被吴军杀死，而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要被我们越军杀死？！”

　　苌楚此番言论极具煽动性，石买与常信常年来独断专行，稍有不满就杀一儆百，从不将军中将士性命放在眼中。正如他们开赴马嗥之前，只因那人多说了几句，就被常信削下了脑袋。士兵们虽不敢言，但心中都无比愤恨，一来是被抓来的壮丁也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可怜人，二来是根本不知下一个会否就轮到了自己。正如苌楚所言，要么上阵被吴军杀死，要么在越军军营中被石买和常信杀掉，如此处境横竖都是一死，让他们心中如何没有怨言？

　　苌楚的言论正是将军中对常信的积怨彻底激发，越军之中有人开始高喊“这三人杀不得！”而喊声越来越大，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直至声如滚雷，震天撼地。

　　苌楚直视常信，常信面上青筋暴露，紧紧握住长矛指节青白。常信身边有人俯身过去道，“将军，此时这三人是当真杀不得。若因此而引发兵变，且不论后果如何，单是等大将军回来了，只怕我们也被他杀一儆百，以平息民怨。倒不如我们先将这三人押了，待大将军回来，自然有法子收拾他，再到那时，这帮人就算再作怪，也就怪不到我们头上了。”

　　常信歪过头啐了一口，道，“就照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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