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去后,李云在在床上睡了一整天,半夜时从床上爬起来,加了一件衣服后悄悄从宿舍溜下楼,沿着园区的窄径散步,往外望,隔着铁栏杆是一条大马路,立着两盏大灯,昏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一片雾气里,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植被,都像是湿漉漉的。
她走得有些累了,在小径旁长长的绿化石阶上坐下,风和落叶来到脚边,夜的声息正好,她可以在这种安静与低啸间冷静地整理自己同陆放的关系。
她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可以确定无疑的是,自己多么喜欢他。昨晚的甜蜜、温馨,在她思考时总是自动跃上心头——他手指摩挲她下巴时的触觉,他舌头在她唇边流连时她的悸动,他大手扶上她脑袋时眼神的温柔……每一细节,她都完好保留在记忆里。
如果她对他根本就不存长久的心思,那他们也走不到这一步。可她竟存了那心思,又该拿什么能耐去坚持?她从前便在诗文里知道“阶级门第”一说,但她从未认为那同她有什么关系,就像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坏人的,但她还是愿意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每一个人都并不坏。
她从认识陆放那天起,便知道他同她是有些许不同的。可她从来都不知道,因为这些不同她就不可以爱他了。更没有人告诉过她,李云在,你配不上陆放。
她把脸埋在双腿间低声哭起来,身子控制不住得颤栗。她想起家中长辈秘密说起的那个为情喝了农药的远房表姐,那时她是多么瞧不起她啊,如今她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理解她了。
情之苦,到绝望处,便万念俱灰。好在她所陷未深,又阻拦及时,开味时光的药治治,也许便恢复了吧。她缓缓地站起身,带着夜晚的湿气和决绝的明白,踩着一路的落叶回去。
隔日李云在去了快递点,她把陆放家的钥匙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快递还给他,盒中附一纸片,不做说明,只充满愧疚的三个字:对不起。
收拾好心情后,她去图书馆自习。她必须让自己有许多事情做,这样她就不会空出那么多的时间来想陆放。尽管她一直在看书的过程中走神,一直在记忆里同他恋恋不舍地纠缠着。
星期一上午下课后,李云在发现自己藏在书包里的手机竟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尽管心里早就预感到是谁,但打开来时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他从早上十点就一直打到现在,难道不累吗?他应该是拿到钥匙了吧,所以急着向她讨要说法?
正在恍神间,握在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她看了一眼,犹豫地接起来。她想,无论如何,总该给他个交代,不明不白对他不够尊重。
“喂,陆放。”
他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忽然接电话,顿了一下,才对着电话吼道:“李云在,你到底想干吗?”
“对不起,我刚刚在上课,不知道你打电话。”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还我钥匙。”
“对不起,我最近学业真的很紧张,我以后恐怕都不能再去家里帮忙照顾两只猫了,你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
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问道:“就这样?”
她马上补充道:“梵克雅宝的项链我也会尽快还你的。”
“你-马-上-出-来-校-门-口-见-我。”他一字一句地说。
“对不起,陆放,我还有其他的事。”
“我他妈的让你立刻出来见我!”
她被他这样吼骂,强忍的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低低地在电话这头哭起来。
他的声音忽然疲惫起来,低声下气地哄道:“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她哭着否认道:“没有……没有……”
“我就在门口,出来见我好不好?”
她继续哭着,抽噎着断断续续道:“陆,陆放,我,我们,我们分开,吧。”
他听清了她说的话,忽然冷笑一声,语气重又冰冷起来,嘲讽道:“还没怎么在一起呢,就说要分开?”
“你,饶了我吧……”
“这段时日的甜蜜都是假的吗?”
“不是,但回忆起来很痛苦。”
他大吼地问道:“我的喜欢就让你那么受罪?”
她一言不发,只是继续抽噎着哭,他猛地把电话挂断。李云在明白,一切都over了。陆放从不接受任何人的羞辱……
她抹了抹眼泪,吸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她给哥哥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哥:“明天就把项链寄来还我。”
哥有些支吾,犹豫道:“哥尽量,尽量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坚持道:“不能尽量,你明天必须寄来还我。”
哥的口气为难起来,解释道:“你容容姐太喜欢那条链子了,我上次跟她说过一次了,她以为我在跟她开玩笑呢,还说我如果再提一次就要跟我分手。”
李云在的声音冷了下来,淡淡道:“那就分手。”她不也分了吗?凭什么要为你们那点虚荣幸福,让她欠上陆放一辈子。
“妹妹,你肯定不是这样绝情的人吧?哥知道你在跟哥开玩笑呢,你再宽限哥一些时日吧,好吗?”
“不好。”她用另一只手抹自己不停流出来的眼泪,命令道,“你要立刻还给我。”
“妹,你这样太为难哥了。”
她的耳边忽然回荡起陆放的那一句“我的喜欢就让你那么受罪吗”,情绪一下子奔溃了,她对着电话发疯地哭喊:“我让你把链子还给我,我他妈的让你把链子还给我!”
果然粗话是最容易学的,陆放是个好老师。
四日后,李云在收到了哥哥寄回来的项链,她只打开看了一眼便转寄给陆放,她想这样便不能算欠他太多了。他再也没有打电话给过她,尽管那正是她所希望的,起码,表面上希望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忽然爱上了打羽毛球,学习之余,总拉着舍友们去练打。她依旧去给学生补习,但她再也没去过陆放家,更没去看过两只胖子。也许它们已经被送回翟都了吧……
她遇见过陆放好几次,隔着空气和车窗,他的SUV在她等车的公交站牌前经过,她不敢往里看,把视线收起来,装作根本没注意到。他也不曾在站牌前停留过,直接地把车开进对面小区的车库。
她有时候不禁怀疑他是故意出现在她面前的,不然为什么偏偏总是在她从学生家中出来,站在车站下等车时回家来。但想想又怎么可能呢,一切只是碰巧罢了。
有一个星期四,傍晚天气不是很好,李云在本来想打电话跟学生家长请假不过去的,但看了看天,雨断断续续地一直在下倒也没真正成什么气候,如果这样就请假,似乎也不太好,毕竟前一个星期因为其中一个舍友的生日,她刚请过一次假。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去家教。
在给学生讲题时李云在发现他有一个地方出现了知识点混淆,她便把相关的知识点系统地给他理一遍,全讲完时距她正常下课已经过了十分钟。她赶紧收拾东西,拒绝了学生家长避雨的挽留,冒着大雨出来,赶到车站时正好看见回学校的公车已经开到前面路口了。
尽管举着伞,但大雨还是将她的鞋子以及裤子都打湿了,伞也有些漏水,不断地有雨沿着缝隙滴到她柔软的长发上。她垂头丧气地走回站牌下等下一班车。回学校的公车大概要二十几分钟才有一趟,她有得等了。
站牌下没有其他人。雨越下越大,风一吹,便斜着拍下来,李云在尽管躲在站牌的夹胶玻璃下,但来势汹涌的雨还是不停地追打着她。站着站着,下半身的裤子都快可以拧出水来了。
放眼望过去,对街熟悉的建筑物,笼罩在看不清晰的漫天大雨中,不断有车流驶过,许多记忆带着伤心又回来。
四个多星期了,她想陆放,真的,特别想。她已经许久没见他的车从站牌前经过了,他是不是已经去美国了?肯定是,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把手伸出在伞外,很快就接到了一捧的水,她把手指缝松开,水便滑落在空气里,又和雨混在一起。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在她失神间,一辆黑色的SUV在站牌附近停下,车前灯投在雨中,两条长长的光柱折射到她的脚边,雨刷不停地在空气里刮着。她循着声望过去,在看清了雨中的那辆车子后登时红了眼睛。
是陆放。他在车里,他在雨刷之间,他在雨里。她看不清他,看不清,泪和雨模糊了视线。
他们之间,如今还能有这么近的距离,像是一场大雨的恩赐。她想抱抱他,她还没有跟他告别过呢,如果他就要去美国了,让她最后抱抱他吧,好不好。只要他走下车来,让她抱抱他,抱抱他。
在泪眼和祈祷中,她脚下的那道光柱开始移动,那辆黑色的SUV转了个弯,驶进对面小区去了。他走了,那个痴心妄想的拥抱消失在雨里。
李云在控制不住地往背后的长屏广告牌上倒,伞从举着的头顶垂到身侧,哭声堵在喉咙中,雨打到她哭红的眼和鼻子上,一种磅礴的刺痛感。如果你根本没有忘记一个人,如果你在期盼忘记的过程中把他记得更牢,那么怎么办?为什么下雨啊,为什么下那么大的雨,她看不清他啊,她根本没有将他看清……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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