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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灯后整个病房笼罩在一片书影子中。暗黑里,辛秋的声音带着兴奋:“今天躺了一整天了,这会儿好精神,我们来彻夜闲谈吧。”
“大小姐,病人要好好休息的,医生和护士没告诉你这个吗?”
“能揭伤疤的唯有深夜,我不想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李云在笑起来,轻声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呢?”
“因为你不开心,我想帮你开心起来。”
“谁跟你说我不开心了?”
“你看,你家里明明离格菱不远,可你甚至一年都不回去一次。追你的两个男同事条件也不算差,但你直接就把那点火焰给掐灭了。经济上你的工资不算低,可你却把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你有很多心事。”
李云在露出洁白的牙齿,伸出手指在空中,开玩笑道:“解释下,第一,我是同性恋,不喜欢男人。第二,前阵子我认识了一些居士朋友,为了表示些对他们的敬意,我吃了一段时间的素,就是这样。”她摆了摆手。
辛秋哼笑,斩钉截铁道:“你肯定不会是同性恋,要不然我多不安全。”
“你?算了,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我喜欢温柔的水乡姑娘。”
“臭美,你怎么喜欢自己。好,那就算后两个问题你的解释都通过了,你说说看你为什么总不回家。”
“我真的要睡了哦,我很困。”她翻了个身背对辛秋,看见了窗外的月光,她听见了辛秋失落的声音。
“就知道你不肯说出来……”
她在胸腔里低低地叹了一声,带些无奈又带些歉意,轻声道:“辛秋,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意关心我。每个人其实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伤口,经年风蚀,变成疤变成烙痕,不再疼,但永远难看地长在那里。疤意味着痊愈,我的伤口是早就腐烂了的,连变成疤的机会都不一定有。你不撕开我的伤口,我会疼会痛,但如果你撕开,我会更疼更痛。你看见了我的伤口,知道它们是长在了哪里又是怎样的一种腐烂,但你不一定能帮我修补它。所以不要看,里面都是化脓,都是毒汁。”
“好吧,作为朋友,所有的初衷也只是希望你快乐,你不愿意跟我说我就尊重你的不说。”
“谢谢。”
两人都不再说话,彼此都以为对方睡了过去。
半夜李云在从病床上起来,穿上外套和鞋子走出病房。整条走廊安安静静,有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她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在银漆色的等候椅上坐了下来。恍惚间,有很多沉在深海里的往事施施然而来。
“你不睡觉在这干吗?”
有声音打断了她脑海里的镜像,李云在抬头看见只穿着病号服的辛秋站在跟前,便教训她道:“夜里凉,你又瞎跑什么?”
“我睡不着,听见了你起来的声音,就跟着一起出来了。”辛秋也在等候椅上坐下。
“跟屁虫。”李云在叹了口气,眼睛望向光滑的地板,缓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在医院陪过夜。不过那会儿我没有床可以睡,我睡的是沙发,因为她住的是单人病房。”
“以前,什么时候的事啊,你陪护谁?”
“一位陌生的老太太,那时候我还在科大读书,晚上没课的时候就去做家教兼职。那天晚上同往常一样,我从家教的学生家中出来,过一个路口来到公交车站候车。站椅处坐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亲热起来,我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地往右侧退了退,站在树下。有一辆红色出租车凑巧在那时从我跟前停了下来,有一位老太太从车上下来。”
“她从车上下来时摔倒啦?”辛秋推测道。
“不。她当时手里提了好多东西,右手还抓着一个玫红色的牛津布网格猫箱,里面是两只很可爱的英短,特别可爱。老人家从街面跨上人行道的台阶时,一个不稳,其中一个购物袋掉了,里头的水果掉了一地,有两个橙子跌滚到我脚旁。我帮她一起捡,顺便帮她把东西提回家。她硬是留我在家里喝杯热茶再走,我不好推辞就进去了。我在沙发上等老人家上趟厕所,结果开门声没听见,倒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从厕所方向传来,伴随老人家的惊呼声。
我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拔腿跑到厕所外,很紧张地拍着门,问她怎么了。她说脚踩滑,整个人跌在了厕砖上,动不了了,我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送她去医院。”
“所以你就留在那陪老太太?”
“其实当时我可以不留在那的,因为老太太的孙子也在格菱读书,我在叫了救护车后也打电话通知了他。不过等老人家在急诊检查完,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我们学校夜禁很严,再说那个点我也坐不到回学校的公车了,本来陆放要送我回去,但我还是坚持留下。”
“陆放?老太太的孙子?”
她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泛过笑容:“我当时坐在等候椅上,看见他往急诊室的方向跑,然后他向我走来,他的声音跟电话里一模一样,干净而沉稳。他是一个非常绅士的人,把沙发让给我睡,半夜怕我冷还去问护士借了小毯子给我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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