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做完清洁，程令低着头慢慢地洗手，不觉恍惚失神。
许辰砂静默转开头去。
两人一拉开门，就看到一人－－竟然是许停云。
“停云？”程令诧异，他怎么在这里？
“我接到一个电话请我来这里接你。”许停云看着程令的眼神冷下去：“原来，昨天你电话里说的那个喝醉了需要你照顾的朋友，就是二哥？”
“是。”程令走过去：“对不起，我没有说清楚。”
“你先上车去。”许停云的声音冷淡，转向许辰砂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辰砂与他一起走开。
“我知道你心里恨爹爹，恨许家，你想报复，可是你利用程令作为报复的工具，未免太卑鄙了！”许停云怒道。他素来斯文，现在额角上却有一脉青筋跳动。
许辰砂静静看着他，开口道：“停云，我倒觉得你这样的猜想太卑鄙。”
“你－－”许停云气愤，心里拼命想着该怎么还击，口里却顿住了。
“你这样想，那是把我们三人都看低了。”许辰砂平静地截断他。
“那你把程令骗到这里来做什么？”许停云恼怒。
许辰砂扬起一抹讽刺笑容：“你不要侮辱程令的智商。”
“我只是不敢低估你的不择手段。”许停云关心则乱，一句话冲口而出。
“谢谢。”许辰砂牵牵嘴角。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许停云皱眉看着许辰砂，突然觉得泄气。
许辰砂敛了唇边冷峭笑容，吸一口气正色说到：“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不要误会程令，更不要看轻了你自己。”
许停云一怔。
许辰砂转身离开。
许停云垂头走回车上，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我态度不好。”
“没关系，我也有做得不适当的地方。”程令道。
两个人突然客气万分。
许停云默默地开车。
程令困惑地在心中思量－－是谁会给许停云电话说明她在这里？真奇怪。
许辰砂回到家，打开电脑敲了一封辞职信，人力资源部和叶如冀的邮箱里各发一份。
看着电脑上“发送成功”的显示，他靠在椅背吁了口气。
一切－－结束了。
放弃，也并无想象中那么困难。
怨恨？
不甘？
报复？
程令的安好，也许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借口，让他－－终于可以不用那些理由来支撑，终于可以承认一切很无谓。
不如就此尘归尘，土归土。
寂静中，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那边是一把低柔声音：“辰砂，我现在在威尼斯的叹息桥。”
是叶沉璧－－是了，还有她。
“玩得可开心？”许辰砂温言问。
“传说如果情侣一起走过叹息桥，就可以地久天长。”叶沉璧的声音无限缠绵：“辰砂，你来威尼斯，我们一起走叹息桥，好不好？”
许辰砂沉默。
那边静了静，笑起来：“就知道你不会来。好吧好吧，不肯来威尼斯，那许少爷，你站起身推开门下楼总是没问题吧？”
“哦？”许辰砂讶然。
“傻瓜，我在你楼下啦，我回来了！”叶沉璧笑得明媚。
许辰砂起身下楼，果然，那倚着车拿着电话笑容满面的，不是叶沉璧是谁。
“有没有很惊喜？”叶沉璧扑过来挂在他身上。
许辰砂微微退了一步。
叶沉璧双手绕着他的脖子，仰头打量他，皱眉道：“爹爹那个坏人，还是让你那么辛苦？你气色不好诶。”
“没事。”许辰砂轻轻拉下她的手臂：“沉璧，我有话与你说。”
叶沉璧盯着他，突然摇头：“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听？”
“我们分手吧。”许辰砂直接说出来。
叶沉璧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掩他的口：“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会生气。”
“不是玩笑。我们分手吧，我也已经辞职。”许辰砂拉住她的手，沉声重复。
“你要－－与我分手？”叶沉璧茫然地怔怔地。
“是。”
叶沉璧喉间发出一声急促破碎的呜咽，死死看着他：“你当真？”
“是。”
叶沉璧整个人不能自控地微微发抖，猛地转身，将车门摔出一声巨响，箭一般飞出去。
许辰砂望着她消失，神情黯然疲倦。
伤害人或是被伤害，一般让人心底里发灰。
回到房间，许辰砂吞了几片镇定剂，往床上躺。以前从来不知道大白天的睡觉是什么滋味，现在终于可以放任。一口气松下来，才知真的倦入骨髓。
也许该买张机票回苏黎世，到如今终有时间去细看阿尔卑斯峰顶的皑皑积雪，苏黎世湖两岸的风景如画，和那明净蔚蓝的天空。
谁说这不是最好的结局？
许辰砂苍白唇边浮起浅淡笑容，然后想起还有最后一件事－－和KEI告别。
KEI看到许辰砂居然主动来医院，半是喜悦半是担忧，怀疑地看着他：“你现在怎样？”
“很好。”许辰砂微笑。
“真的？”
“真的。KEI，我决定回苏黎世，今天是来向你告别。”许辰砂道。
“什么？你要回去？”KEI惊讶。
许辰砂点头。
“回去也不是不好，那边医疗条件更好，可是，”KEI拉许辰砂坐下：“你现在的状况我不知道是否受得了长途飞行。”
“不至于吧。”许辰砂笑。
“这样，你先留几天，等我确定你情形稳定再走，好不好？”KEI认真地说。
许辰砂虽然心中大不以为然，但不愿拂了老友好意，也就点点头：“好。”
接下来的几天，许辰砂住在医院，很配合地打点滴，吃药。
“辰砂，你有没有发现每次给你送药的小护士都不同？”KEI笑得很诡异。
“这不是医院的安排么，关我什么事。”许辰砂一看他的坏笑，就知他不怀好意，懒得搭理。
“不是。”KEI抽掉他手里的书，嘿嘿笑：“是全医院美丽的护士小姐呀，都想来看看你这个英俊的EMAN。”
“无聊。”许辰砂夺回自己的书。
“你确定没有在心底偷笑？”
许辰砂低头看书，不再理会他。
“咳，来说正经的。”KEI收敛起脸上的坏笑，摆出职业的严肃：“你这几天感觉怎样？”
“挺好的。”
KEI埋头翻看病历，表情开始沉重：“咳嗽？昨晚有发烧？”
“大概有点感冒。”许辰砂头也不抬。
“你不要看书了！”KEI突然有点焦躁，声音也高起来。
许辰砂蹙着眉看住他：“怎么回事？”
“没什么。”KEI挥挥手，克制住情绪，顿了顿才说：“我现在去联络几位专家，你需要再做一次检查。”
许辰砂心里隐约明白，扣了书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一树金黄，风过处，黄叶璇舞。忽然想起程令的小说里写落叶如舞倦了的蝴蝶，他当时笑话她这个比喻好不做作矫情，现在真的见了，却觉倒也神似。
程令……她的电视剧应该开播了吧，也不知收视率如何。
忽然间思绪凌乱，那些人，那些事，纷乱掠过，似极远又极近。
“辰砂，你准备一下，马上做检查。”KEI匆忙近来叮嘱一句，又奔出去。
许辰砂疲倦地揉揉额角。
正在这时，手机震动，接听了居然是LYRE制片人周蕴的声音：“许先生您好。”
“周，你好。”－－她打过电话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不起打扰您。”
“没关系。”
“是这样……程小姐的电视剧的问题，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找您了。”
“你说。”
“LYRE这边压着不肯播，也不肯卖给其他电视台，完全当作废品一般不予理会。我们问了，但答案是－－这是董事会的决定。我们真的没办法。”
许辰砂心里一沉，低声道：“我已经辞职。”
“我知道，但我们真的很痛心，难道这片子就这么废了？”周蕴声音里带了哭腔。
许辰砂蹙眉：“我来问问看。”
“谢谢你许先生。”周蕴在那边掉眼泪。
许辰砂立刻拨电话给叶如冀。
“叶先生好，我许辰砂。”
“辰砂，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我只是想问问《莫离》那套剧集的情况。”
“哦，我们把它压下来了。”
“为什么？”
“因为那套剧集一直都是你在操作，现在你突然辞职，我们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手。”叶如冀说得理直气壮。
许辰砂暗骂一句老狐狸，这借口也找得太荒谬了。
“辰砂啊，你看，你这么突如其来地辞职，导致我们很多工作都陷入僵局啊。你手上的工作全都停下来，好几个项目都瘫痪，如果你不能回来继续工作，我已经在考虑裁员。”叶如冀煞有介事地叹口气。
许辰砂揉着眉心，冷淡道：“那是LYRE董事会的人事安排，与我无关。”
那边叶如冀一窒，口气软了下来：“辰砂，我知道上次董事会的决定伤了你的心－－”
“商业行为，你不要说得这么戏剧化。”许辰砂截断他的抒情。
叶如冀干咳几声道：“我对你说实话，LYRE离不开你。别的不说，你投入心血最多的程小姐那个项目，没有你指挥，现在真的后劲不足，我迫不得已真的只能继续压下去了。”
“你在威胁我？”许辰砂深觉荒唐地蹙眉。
“我只希望能达到威胁的效果。”叶如冀倒也承认得爽快。离开了许辰砂，让他一时再去哪里找这么一个能为LYRE带来巨大利润的首席运营官？传媒圈里风起云涌，LYRE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一拖长，很快就会落人之后。
许辰砂无语。
“回来再帮我一段时间吧。就算辞职职场的惯例也是提前三个月通知对不对？”叶如冀甚是诚恳：“再说了，再有三个月的时间，所有项目也都上了轨道，你要走也走得放心对不对？”
许辰砂心里对这只道貌岸然，口中天花乱坠的老狐狸冷笑。
但是－－程令，他是不是可以最后再送她一程？
他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吧。
“好，我回来上班。三个月。”许辰砂吸口气道。
“太好了－－”
许辰砂挂断电话，兀自拔了针头，起身换衣服。
“我要你准备再做一次检查，你穿西装做什么？”冲进来的KEI看着穿戴整齐正在简单收拾东西的许辰砂，莫名其妙。
“我要出院。”许辰砂道。
“老天，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的手！”KEI突然看到许辰砂手背的针孔一直在沁血，恼得抓了纱布用力往上按。
“KEI，我一定要出院。”
“不准走！”
“给我三个月。”
“我给你？没问题！可是你知不知道你……”
“三个月后再说。”
“癌细胞可能转移了，它不会等在那里给你三个月！”KEI终于吼出来，然后自己就呆了。
许辰砂怔了怔，只道：“那随它去。”轻轻推开KEI，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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