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祈愿,引导……
聚气之术,其实和最初想象的并不一样。想要搬起一块石头,就要使劲去搬,想要掰弯一根竹子,就要使劲去掰,这都是努力锻炼力道可以完成的事,但操控气流却并非如此。努力用劲达成不了效果,即便提升速度追逐,也无济于事。想要气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得让它看到你,看到你的心,看到你心里最真诚的渴望。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用饵食将鸟引诱过来一样,你把饵食投向哪儿,它便在哪里落下,哪怕那里是个陷阱,它也会拍着翅膀飞过去。
汇聚,托起……
玉啄骨继续操控着,终于,手上竹棍的触感消失了。她惊喜地睁开眼,手掌上方,那根只有一指长的小小竹棍悬浮了起来,如愿以偿。这么多天的努力,她终于成功了……
成功了!竹棍噹地落下,而她却兴奋地跳了起来。“我成功了!”玉啄骨在屋内振臂欢呼,狂喜地蹦跳,接着冲出了屋子。
屋外冷风清爽,让她倍感精神。这么多天,她都关在屋子里专注练习,即便吃饭她都没去食堂,而是随便啃两口之前找大厨要来的烤饼。耗费了这么一番功夫,终于在今天得偿所愿,下一回苏师兄来,可有能向他展示的东西了!不过这几天都没好好学习草药知识,恐怕,这之后也不能再荒废了。
玉啄骨大大地伸一个懒腰,心满意足地转了个身。高耸的云雾峰映入眼帘,宽阔寂寥。山峰在轻纱帷幕后沉默不语,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位静静守护往事、为逝去之人感怀哀伤的老者。
玉啄骨想起了上次在师兄面前的哭泣。为什么会那么丢脸呢?哭得就跟个娃娃似的。她叹口气,苦恼着又开始竭力回想。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在被仙人救出浊骨池之前的事,她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哪怕是模糊的印象,就像一个画面或者一句话,这样都没有。
自己是从哪里来?本来又要到哪里去?她不知道,她之前也从未想过要知道。对于自己的身世,她本不在意,因为她更在意眼前,在意将来和姐姐的团聚。但那天之后,她想知道了。她不要自己就那样懵懵懂懂地被哀伤攥住,无力反击,她要知道来由,知道出路。也许,寻找恩人的事,并不能在她成为仙人后就终止。只还好这件事大概不会太难,毕竟她在仙山,只要有心找,在这片仙人聚集之地,她总能找到自己的恩人——只要醉逍遥猜测得正确。
不过,不管怎样,她都真要感谢他送给自己的凝神珠。若是没有这颗珠子的帮忙,她怕是挠破了头都揭不开遮住自己眼睛的那块毛毡,大概最多,也就能扯去上头的几层薄纱。想一想若是那样,该是多么的可悲。
不晓得现在他正在哪里逍遥快活……这嗜酒如命的大叔,有没有找到更好的法子偷酒呢?
玉啄骨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她走下石阶,决定去抄书堂再找一本书,开始抄录。
在苏留白再一次来看望她后的几天,她又有了一次重大的突破。这回,她能够睁着眼睛看到自己身边气的流动了,尽管不如凝神静坐时清楚,但受惠于此,她开始能够领着漂浮的小竹棍四处行走了,虽然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暂。
眼中的一草一物依旧,不过她已能察觉到,万物背后隐约的银丝流动。她看着它们游荡进出的痕迹,看着它们在青草上汇聚,在枯草间散佚,突然便领悟到了,原来,那就是生命之源。
那一天,玉啄骨上山采药回来,在青石广场的黑水池洗完药,交给一旁收药的制药值守,接着,便悬起她的小竹棍,准备上坡回家。这时,突然有一个人用木剑拨开了那根随她飘行的竹棍,玉啄骨回头一看,见着了住她旁边那屋的圆脸少年。
“你做什么?”玉啄骨有些不高兴,她现在聚气还不顺畅,经不住外界一点干扰。竹棍因为被推开了原有的轨迹而失去了支持,轻响一声,掉到了地上。她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能得苏师兄亲授之人,想必该有点能耐。”对方向她恭敬地做了个礼,虽然和苏留白最初见面时一样,但玉啄骨却看不出一点儿诚意。她于是没有回礼。
“在下周笛,虔地周良之子。不才,想向眼前这位同门讨教一二,切磋切磋,不知能否指教?”
玉啄骨狐疑地打量他。“切磋?切磋什么?”她问。
“剑法。”他一挑眉,向她扔过了一把木剑来。玉啄骨冷不防将它接住,这才发现他手里原来拿着两把剑。
“我不会什么剑法,也没什么好指教的。”她拒绝道,同时迟疑了下,想着是不是该将木剑扔回给他。但却不料,就在此时,对方一击横劈祭出,铿的一下就压住了她手里的木剑。“见笑了。”他横眉冷对,充满敌意的眼中闪烁着聚精会神的光芒。
“喂!”玉啄骨大叫,接着便在他连续的出招下步步后退。少年的剑招又快又狠,她本能地格挡,但只能勉强守住。这家伙剑法高超,哪里是来和她切磋的,分明就是来找茬的!玉啄骨倒不是没学过剑法,可那是醉逍遥教她站起来走两步的,对上这种能跳会跑的对手,她那两下子三脚猫功夫,比丑角练的假把式还可笑!她立马想到了逃跑,可是这样的空隙她都找不出来。他步步紧逼,招式越来越让人眼花缭乱。剑风在她耳畔扫过,一时让她心惊胆战。
“停下!”玉啄骨再次大叫,可对方还是不加理会。这次真是碰上瘟神了啊,她想着,突然,竟忆起了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在千年银杏下与那欺负人的壮男孩对打的情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玉啄骨一狠心,咬牙决定就受他一击,同时找机会反扑或者逃跑。就这么拿定主意,她在下一击攻来时收起了木剑。可是,还没等她找到突破的机会,她就被一剑击倒在地,生生地趴着,爬都爬不起来了。
那一刻的疼痛刻苦铭心,眼前好像也黑了有两三秒的时间。她浑身都开始打颤,想说话,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见到那少年走上前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眼中透着一股失望,也透着一股鄙夷。
她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走的,但记得他重重扔下手中木剑时当啷的声响。后来,曲管事把她扶进了管事阁,一名值守为她被击中的腹部上药,还喂她喝了一剂汤药。直到外面的天已黑透,玉啄骨才感觉好了一些。她从曲管事的躺椅上坐起,怔怔地瞅着门外的夜色。此刻,她心里涌起了一股委屈,凄凉酸楚,好似哀泣的寒风。
为什么会觉着委屈?她不明白。她生气过、愤怒过,但却从来没觉着委屈过。她在大凉山被人欺负的时候没这样觉着,在被偷钱的混混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没这样觉着,在被酒家的伙计架着扔出大门的时候也没这样觉着,可是在这仙山,为什么她就这样觉着呢?她不明白,为什么……
就算不明白,她也还是红了眼眶。玉啄骨吸了下鼻子,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曲管事见她起来了,于是过来探手试了试她额头,又压了压她的肚子。大概是见没什么异状,他满意地在她身边坐下。“姑娘现在感觉怎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他问她道。
玉啄骨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感觉有点不知所措。“仙山的弟子,怎么也这么不讲道理呢?”她自言自语般发问。
曲管事瞧着她,淡淡地微笑。“所谓仙人,首先也是人,之后才能为仙。人,是没有永远讲道理的,即便是仙人,也不是无时无刻都能公平正义。这世界本就是如此,你又何苦强求门徒谷里这些少不更事的弟子呢?”
“强求?”玉啄骨不服气地反问,“他那样做难道对了吗?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你好歹听人说句话啊!我哪里招他惹他了?这样的人,管事阁难道不应该惩戒吗?”
“你们是切磋武艺,你因此而受伤,并不能怪怨周笛。也许他有点盛气凌人,可你倒地后他也没再继续伤你了,不是吗?”曲管事说,“毕竟这里可是药宗,就算是再重的伤,哪会有治不好的道理?”
“你这是袒护他。”玉啄骨不高兴地嘟囔,心想着,大概跟他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曲管事听罢,又笑了,圆圆的脸上压出几道深深的褶子。“你就当我是袒护他吧。但有因才有果,你总该知道知道这背后的缘由吧?”他说着,捻了捻胡须,“想听我说说周笛的事吗?”
玉啄骨没有吱声,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兴趣。她眨眨眼,瞥了眼曲管事,等待着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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