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50【拥储】
“辛,相识一场,何必奚落呢。”戢叹了一声,“来,此处有酒,且陪我饮一尊吧。”戢示意栾恕不必劝阻,又向那两名美人瞟了瞟,她俩立时乖巧地布置酒器。
戢抢先灌下半尊,大咳了起来,一面殷勤劝酒,一直沉默的公孙辛终忍不住道:“子敌,是我不好。我知道自己未免苛责于你,只是,见到你就想起阿姊……”戢醉眼朦胧,笑道:“是么……”面色愈加酡红,将剩下的半尊酒也拍来喝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堂外初升的月亮,咕咚一声倒下了。
戢被送入内室,昏昏沉沉中,他似见到人影走动,遂揪住那人下裳不放,“辛,还没尽兴呢。”其人伏下道:“司马,是我。”
“你……”戢努力睁大眼睛却是瞧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伸手抓住那人双手,那人就势倚在他怀中,女子肉体的软腴芬芳,戢只觉得自己浑身滚烫,一翻身将对方压在身下,喘着粗气,动手扯她上衣。
“哦……司马……”那女子娇声承欢,欲拒还迎,一面也解着戢的衣裳。
女子胸前雪白耀眼,戢更加晕眩,这便要纵性肆意了,却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什么东西从戢怀中滚落。戢一愣,身下女子已一拨掌将那物事扫了开去。戢顺着她手指看去,原来是那支玉笄,登时面容僵硬,身子也慢慢冷了。
女子小心觑着戢,伸手去勾笄子,戢猛地道:“别动。”女子骇得一松手,玉笄再次落在地上,“别动!”戢暴喝道。
拾起笄子,戢移坐到室北的窗下,冷风入怀,身子□□冰凉。齐女近前为他披上衣裳,委屈道:“奴婢做错什么了?”戢蜷着身子紧紧缩在衣物的笼罩之下,默然不语。
次日一大早,戢驱车前往公孙辛府第,公孙辛还未起身,被戢扰了好梦匆忙来见,戢径直道:“代我向君侯致歉,这两名美女我是无福消受。”
“这……”公孙辛迟疑道:“子敌,我的话你不必介怀……”
“不相干。”
“此二女亦只是身份低微的宫女,并非君侯以婚姻来行约束。”
“也不相干……我,无法向你说明,但当下我所需的绝非美女宝马财势声名。”
“你不说明,我又怎么向君侯解释呢?”公孙辛苦道。
戢沉思片刻,“你不妨再切一声。说我不举。”
“啊哈哈……”公孙辛朗声大笑,惊动了室中一名女子走出,怒目横眉。公孙辛讪讪道:“霍姬……唉,国亡後随霍伯流落至齐,我便收了她……”
此女正是当年行刺戢未遂的霍国公女,容颜依旧美艳,神色却添了几分冰冷。戢顿觉後腰曾被她利笄捅过之处旧伤复发,疼痛入骨,匆匆向公孙辛作辞而去。
***
卫国被狄人残灭後迁都楚丘,卫先君及故太子夫妇都葬在此处。虽只是个衣冠冢,戢之前却从未前去祭拜。只是这一回,他从齐都临淄一路行来,终是在此地停下了脚步。
楚丘因地命名,原是河畔的坡岗。戢坐在高高的山岗上,山下不远便是卫故太子夫妇的坟冢,戢默默相望,也不饮酒,从朝坐到晚。薄暮中,白雪簌簌落下,密密的黑松林都愁了白头,坟茔也模糊失了形状。一肩落雪,沉沉地压得戢抬不起头。
“太子,下山吧。”栾恕走近戢的身旁,替他松拍身上的雪。
戢垂首道,“恕,这世上是否真有天命。”
“太子何有此问?”
“我与叔姜,抗的是这天命,不,其实只是我自己一意孤行。”
“君子信力不信命,太子所为并无爽差。”
“我无愧于心,可是为天不容,也许,反倒害了她。”戢喃喃道,“也许,她所爱的只是观赏岸上的花儿鲜妍一时,却并不需要将它们摘下?”
四下里一片白茫茫,无人回应戢的问话。“冬日里真是冷清,”戢站起身踽踽而行,弯下腰,在雪地上以手指勾画着,寥寥几笔,绘出一丛勺药。白雪飘离,很快将那些花儿长埋在山岗上。
***
是年冬日,王子带主使家臣刺杀太子郑不遂,太子郑出奔卫国。齐侯闻讯,广邀鲁宋陈曹许郑卫之君,共赴卫国北邑首止集会。
“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王室司马伯敌父列席时引用了前朝大夫辛伯之名言,後宫之中嫡庶不分,并立干政,这正是祸乱的根源啊,“自幽王朝至今八代,竟然有四代出现庶子夺嫡,天灾交乘,人祸不止,王室其衰,乱自内作。”
伯敌父之为言,其声肃,其情悲,诸侯无不动容,再联想一下伯敌父的出身,众皆感慨。与会的齐国大夫王子虎更是痛心不已,“王太子为嫡为长,忠孝仁义,端壹诚庄,庶弟甘公竟然谋刺,此吾等所不能忍!”
齐侯为诸侯之首,亲自扶太子郑升堂,言道:“愿太子他日得继大统,匡扶宇內,百姓克諧。”号令列国拥戴太子郑,与会诸侯纷纷响应,共立盟誓,太子郑泣涕相谢。
太子郑地位巩固,自然欢喜非常,好在倒也记得是承了戢的提携,不忘前来道谢。戢倒是有点不耐烦,“要你出奔,怎么迟迟不见动静?这都拖到几时了?”
“叔父不是约定此时出奔么?”太子郑被骂得摸不着头脑,“带起初也还规矩,不曾触犯于我。不过后来他毕竟沉不住气,与我争执,当然也是为了叔父要夺他采邑之事……”太子郑偷看了一眼戢,“若是依我本性,也就忍了,可事关叔父,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罢了。大家拉拉扯扯……”
“你就扯出了他的剑吧?”
太子郑笑了,“叔父真是有远见。我好意将剑送还,他却持剑伤我,我再三容忍,自回宫中,孰料夜半竟然有人行刺。”
“嗯。”
“当然,等着带派人来行刺就又须些时日,我便派宫尹先替他做了。”太子郑不无得意。
戢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太子郑,上堂赴宴。席上诸侯、大夫已举觞畅饮,只是表情好像有点怪,每每看向戢时,或悲悯或揶揄,宋、许两国诸侯更似乎在叹“可惜可惜”,连王子虎都面有戚容。散席时齐侯问戢,“适才宋、许二君有意将公室女子嫁给你……唉,你下身可有起色?诸侯都各自带了医师同行,其中不乏名者,是否集齐会诊?”戢这才恍然大悟,婉言谢绝齐侯好意。
“子敌,听说你被废之前受过重刑?是以不不……”王子虎将戢拉到一旁,悄悄询问。
“不举。”戢坦然道。
“子术和子阳两位也真是的,偏偏结伴又去了泗水,待我派人寻他们回来。”王子虎非常焦虑。
“哈哈,不必。”戢拍拍他的肩,“我这是心病,转眼就好。”
想到这个藉口如此之妙,干净利落地推掉了许多亲事,戢嘴里不禁哼起小调儿,招呼栾恕、戡等人随行,自己当先拄着杖,溜溜达达回馆舍歇息。刚踏进舍门,戡便贴了过来,语调生硬:“阿兄真是身有隐疾?”
“呃……”戢心想戡还真是憨直,笑道,“那不过是一时的托辞。阿兄身子好得很,你无需担心。”。
“阿兄,你不欢喜阿嫂,不愿接她至王都,却也不必想出这般歪理。”戡神色凄然,“你可知如此一来,天下悠悠众口,不单是男人笑你,女人亦要耻笑阿嫂。”
“……”戢登时呆住,手杖在雪地上一滑,险些杵到下巴。
“公子误会。”栾恕扶住戢,一面向戡道明戢在齐国退还美女之事。
戡仍是忿忿,“怪不得要我将会盟地安排在卫国,却还不是为了故人!”
“公子多言了!公子又怎会不知卫国离王畿最近,便宜太子郑行事!”栾恕作色道。
戡投来冷冷一瞥,振袖自行去了。戢倚杖僵立,却是再走不动半分。
***
诸侯各自归国,另遣大夫率师护送太子郑回王城,天子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也只得认了,对使者好言好语,外加丰厚的币帛以相慰问,心疼得整宿睡不着。王子虎质问兄长:“天子,司马拥诸有功,却无半分奖赏么?”
天子恨得牙痒痒的:“奖赏?他要的是甘邑啊。”
王子虎也知道若把甘邑真的予了戢,甘公非发疯不可,遂道:“不是甘邑,其他采邑也可。天子若迟迟不对司马封赏,只怕各国诸侯生疑。
列国驻军城外,久久不去,意在观望。天子咬牙道:“那……只有饯邑了。”
饯邑狭小,又僻处河水之北,远离王畿中心,戢听了王子虎的转述,只“嗤”了一声。王子虎劝道:“虽是畿鄙小邑,却也土肥水美,更胜在偏居一隅,远离王城,动静相宜。”戢仍在合计,王子虎进一步言道:“天子的本性你也知道,莫将他逼急了,那你我的辛苦构画可就白费了。”
戢勉强接受了饯邑,只是他初到王畿,并无积蓄,即便回采邑小住,也无合适的宫室。消息传出,太子郑立即大力资助,列国大夫也慷慨解囊,连天子也忍痛出了一笔资财,盼他早日上饯邑歇着,戢一概笑纳了。
司空主动提出派遣属下赴饯邑,帮助丈量土地、营造宫室,戢欣然同意,唤来戡,道:“我在王城并无居室,长期借居在太子宫舍之中,有时便睡在司马府上。我自己倒是无妨,可若是携了家口,便嫌简陋。”戢看着戡,戡默默听着,只微微点了点头。戢松了口气,“我在王畿还有许多公务,也不便脱身,只好委你先往饯邑协助司空僚属,务求宫室美好舒适。”
戡应声去了,戢坐在堂上发起呆来。栾恕笑道:“太子还有什么可愁的?”
戢叹了一声,“这个三弟,呃,有时还真是直言不讳。”
戡在东山之役、首止之盟时都指斥过兄长,两次都为栾恕所见,栾恕犹豫了一下,道:“公子……毕竟也是关心兄长,再说,他还是太子妇家臣……”
戢要了一尊酒,慢慢饮着,“我知道他说的全都在理,可我却无颜承认。恕,我怎么觉得这些时日自己有些怕他呢。”
栾恕安慰道,“早日接太子妇相聚,太子也不会这么孤苦了。”
戢眸中一闪,“送书函去楚国的人回来了么?”栾恕摇头,戢沮色道:“想也没有这么快。”心中一时烦躁,酒也不饮了,披了裘衣坐车出城。
列国大夫见太子郑大局已定,陆续返国。戢与太子郑前来相送,太子郑见诸侯之师撤离王畿,不免惴惴,“若是天子哪天反悔,却如何是好。”说到底,太子终归是太子,一日未登大宝,便一日心悬高处。戢沉着脸不置一词,太子郑不知何处又得罪了他,只得岔开道:“饯邑宫室动工了么?但有所需,叔父只管开口。”
这一问,戢更来了气,想洛邑位处天下之中,何等繁华,自己又是位列六卿,大可先接静虑来王城安顿,让天子拨一处精美宫舍便是了,只是自己一时不察,藉口想偏了,天子脚下人多嘴损,静虑来了必是大大生气,只好把家室安置在边远之地,等将来效仿文王生上百子才好堵他们的嘴,但,饯邑安定至少也是来春了。
戢越想越恼火,想当初在王城便可与妻子相会,若非为了太子郑与燕姞,怎会生出这许多周折。“太子”,戢道,“太子若想久安,还需诸侯长久扶助才是。”
戢面上阴晴不定,太子郑赔着小心,“叔父说的是。”
“当今之世,齐为诸侯伯长,此次若非他主持,召集诸侯恐非易事。敢问太子,此番齐侯归国,来日太子有事,如何再请得动他?”
“自然全靠叔父相助。”
“我毕竟是王室守臣,总不好次次前去相告。”戢摇摇头,“只可惜太子与齐侯关系疏远啊,不然岂有不应之理。”
“叔父是说……”太子郑迟疑道,“我与齐侯结为姻亲?可是我已经……”
戢一拂衣袖,更不言语,太子郑一跺脚:“南燕国小势微,元妃亦乖张善妒。”太子郑说着也火大,“郑明白了,请容郑筹备一番。”
燕姞?戢望着太子郑急急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https://www.tyvxw.cc/ty133095/6469898.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