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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廿八章


  28【尽敌】

  “晋国离卫国那么远,中间还隔着不少戎狄。齐鲁郑宋都做什么去了?天子又做什么去了?可笑。”晋侯一边观赏歌舞,一边与梁五、东关五说笑。朝廷上的晋侯总是言辞精简,只有在与这班嬖臣在一起时才舒展心怀。

  “卫与齐还是姻亲,齐可是霸主,咱们又何必夺了齐的风头。”东关五附和道。东关五本是边境上东关的官员,却因受晋侯宠幸而常年留在都城。

  “多半这些邻国都不肯来救,这才舍近求远罢。”次妃梁嬴的族兄梁五接道,“只是,那个卫使都在大庭哭了好几天了。”

  “国君无能,他哭有什么用!卫公好鹤,让那些乘轩享禄的鹤大夫跟北狄作战罢。”晋侯揽着小骊姬,随意地将酒爵斜拍了出去,“告诉卫使,晋师早就东征皋落戎了,戎人势重,待我杀尽敌寇便去救他。”

  ***

  “尽敌而反。”晋侯派使者传来的帛书上如此云云。

  戢死死攥着帛书,“尽敌?”他惨然道:“国君要我杀光所有戎人?”

  “国君的意思太子该明白,他只不过是要阻止太子去救卫国罢了。”使者直言不讳。

  戢涩然道:“吾子回去禀告国君,戢谨遵君命。”

  “哦?”使者很意外。

  “晋戢,你不救卫国难道也不救我阿姊了?”公孙辛怒极,操起铜戈便向戢啄来。公孙辛原本打算回齐国的,行前闻听戢要帅师伐戎便随之从军,不想却在战事即将结束前听到北狄侵卫的消息。

  担任戎右的先友敏捷地架住了公孙辛的兵器,戢默然转身登上战车援桴fú击鼓,原地休整的晋师上下两军立即收拢,列队推进。

  ***

  呜呜,浮雲下的山谷中一片悲声。

  “是谁在哭?”巍巍太行山巅,戢缓缓放下长弓,层层雲涛在他身边涤荡。

  “是皋落戎。”一个阅尽沧桑的声音叹息着,这是为戢驾车的狐突,年长位尊,是与杜原款同时出仕的重臣,是次受吉占而担任戢的御戎。

  戢免胄向狐突作揖道:“狐大夫如此叹气,戢必是做错了。敢请大夫有以教我。”

  “毋乃太急乎?”狐突勉励地拍了拍戢的肩膀,“短短两个月,太子已将敌人彻底击败,又将其残众从东山河曲一路追撵至太行。皋落氏已经完败,馀人奔逃至此仍不免被晋师追剿,怎不心胆俱碎呢。”

  戎右先友年青气盛,不以为然:“尽敌而反,此乃国君之命。”

  “尽敌?”狐突拈须道:“何谓尽敌?赤狄有六部,纵使此次灭尽皋落氏最後一人,则另外五部是否也须如此尽敌?”

  戢垂首道:“戢另有要务,唯望早日完成君父之命,如此治军实在迫於无奈。”

  狐突要过戢的弓箭,尽力向茫茫雲海射去,长箭瞬息与金光雲气俱融,“太子看到了什么?”

  “巍巍乎,浩浩乎。”

  “何谓华夏?”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万物宽假,夏谓之大。”(关于华夏的解释很多哦,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呵呵,咱这里只是戢说出自己眼前的感受)

  戢闭目聆听风声雲息,不觉一笑。

  “太子果然是天生的储君。”狐突颔首。

  ***

  东山皋落氏并未覆亡,其残部在太行山麓被晋师就地收服,从此成为晋人。“在夷曰夷,在夏曰夏”,戢向投降的皋落氏人训道。皋落氏分属赤狄,衣尚赤,虽历经战事,仍穿着醒目的红衣。

  “教汝耕织,奉我周正朔,行华夏礼仪,吾当既往不咎,视汝无异。”戢走下战车,皋落氏人便红雾弥漫般拜伏开来。

  ***

  “上军将,这是……”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当戢把军社的社主及上军的符节都一并交出时,下军将罕夷还是不免吃惊。

  “我要往救卫国。”戢直截了当地说,“列位,谁愿随我同去?”

  一片沉默之後,大夫山祁走上前一步,“太子出征,怎么少得了我呢。”羊舌突、贾华、共华、叔坚也都出列,罕夷笑道:“从下军佐升至下军将,夷算是跟定太子啦。”呼啦一声,许多原先在伐耿霍魏时就跟从戢的大夫军士全拥了过来。

  上军御戎狐突、下军御戎梁馀子养俱不作声,两军戎右先友、先丹木都是首次上阵的青年,本已挺身而出,见两位大夫如此态度便又缩了回去。

  戢苦笑一声,作了一揖,“诸位心意戢已明了,此次戢违逆君意,自不敢带累二三子。曲沃乃我私邑,我只带走曲沃士卒,与二三子无涉。”他挥手止住了罕夷等人,自行点集人马,约莫有战车十乘、士卒二百馀人。戢跳上战车驶向辕门,行不远回头一看,不禁气急:“戡还愣着不走?!”

  戡隔着飞驰的车流远远伫立,他未着甲胄,胸前坏裂的衣襟翻在朔风中打得扑啦扑啦作响,“阿兄,你这一去却置阿嫂於何地?便不怕阿嫂伤心么?”

  戢一怔,随即斥道:“你说什么?还不跟上!”

  戡摇摇头,反後退一步道:“阿兄现下去卫国乃是私事,我却是太子妇家臣。”

  戢气得心中恶滞,指着戡说不出话来,叱了一声,催动战车往东奔去。

  ***

  报讯的羊舌突和家臣猛足都去了,澂犹自大大睁着双眼,眼中满是惊惧、怀疑,堂下的寺人、傅姆等谁都不敢开口,一个个屏息肃立静候着澂开口训示,可过了很久,澂仍是端坐高堂,一枝长戈横担膝上。

  “阿嫂流血了。”一个身影从寺人牙身後飞纵而上,一把夺过澂手中锋利的铜戈。

  “还我。”澂挣扎道。戡只作不闻,一手压住她右腕用力一卸,另一手夺过铜戈远远掷开。“放手!”澂疾声怒道,戡这才注意到澂并未受伤,不敢再与她争夺,澂便自顾自地奔了几步抱起铜戈。

  “御人戡你……”寺人牙气得跳脚,“你好意思自己回来了?太子呢?”戡满身尘土,一袭破衣,双目赤红,却只是注视着澂一声不吭。

  澂怀着戈径自回房了,半晌只听室内传来金属坠地的重重一记闷响:“咣”。

  ***

  这么多年了,戡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尽管他下意识里还想再睏上一觉,但大概是从前初当圉人时被打怕了,平旦时分他便自动醒转。黑暗中戡穿衣系裳,边走边挽髻,双足往屦jù中一伸利落下地,咯吱咯吱踩着残雪,出门一拐,直奔马厩而去。

  戡给食槽里码上了切成细沫的草料,龙马吃得很欢。少给勤添,戡半跍半坐地给龙马喂了四回,添上最後一份料後,他便抱膝偎靠在马栈上眯了起来。天光破晓,戡半闭着眼睛爬起,走了两步,将披着的裘衣除了,又闭上眼迈步。他陡然停住,打了个愣神,回头拾起裘衣张望了一下,这才见到澂竟然便在不远处坐着。

  澂垂足坐在一堆木料上,微微偏着头,意态慵懒,她没有束髪,一头青丝在早春的寒风中飞扬。

  “……”戡捧着澂的狐裘喉头打结,“阿嫂?”戡不知道澂是几时来的,来了多久,看情形,难道她听说阿兄去救卫国後便在此处坐了一夜?

  澂无声地微笑了一下,戡迎上前,尽力克制着以狐裘,不,是以自己的双臂拥住她柔弱双肩的念头,把裘衣轻轻搁在澂身旁,这才道:“有劳阿嫂挂心。”转身低语一句“阿嫂待我真好”。澂仍未应声。

  戡默默汲了水饮马,自己也随便抹了一把脸,又调了颜料,伸指向龙马额间抹去。戡的手指微微發抖,他知道澂一直在身後看着,是啊,她大约一直这么看着,看着他切料喂马、看着他闭目小憩……戡胸中燠热,只觉今日口笨手拙,怎么也画不好那弯月亮。龙马烦了,大力摆了一下头。

  “戡”,澂唤道,“莫画了。”

  戡的手悬在半空。

  “我有时偶然想了起来才过问你一声,却也不过因为你是太子的弟弟。我喜欢白颠,以为那是太子喜爱的骊驹。”澂站起身,堆置未稳骤然失力的木料在她身後哗哗滚开,“以後都再不用画了。”

  (跟着下一章有新的,我把回复先贴在这里,凡留过言的同志不妨看看。没留过言的请直接点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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