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从警局出来,又饿又累又困,睡意如潮水般袭来,肠胃炎又犯了,现在肠胃油煎火烤般难受,一出警局酸水就往喉咙口泛,我忙将行李往一旁一丢,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吐完,我又扶着门柱站起来,从书包夹层里找出藿香正气软胶囊、黄连素片以及颠茄片,取出大钢杯,大钢杯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在火车上打的,我忙把药给吞了。
最近肠胃一直不行,工作强度比较大,又偶遇风寒,肠胃炎持续了好几天,因为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也并没太放在心上,打打针吃吃药,也就过去了。
回来之前肠胃炎已经在好转了,所以我才特地选择海南乘火车到G市然后转机A市的路线,来海南好多次了,一直听人兴致勃勃的说火车如何如何渡琼州海峡,觉得新奇,就忍不住坐了回火车。一坐,等轮渡安装费时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坐出问题来了。
昨晚是这样的,在火车编组上渡轮没停电前,有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来和我搭讪,聊了会儿,发现此人是个全球通,在知道我是个翻译后,说可以介绍我去他们公司做事。我立刻问他服务于哪家公司,他说了个名字,我说我知道,我还给那家公司做过事。共同的话题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越聊越高兴。最后他说他手机没电了,想借我的一用。
在火车上手机没电这也属正常,我就把手机借给他了。
谁料一到G市,我就因和这人有过‘亲密’接触,被带进当地警察局,说是依法讯问协助调查。
庄云峰是个刑警,他是特地从北京飞过来的,他告诉我说那个和我说话的人是犯罪分子头儿,叫简振川,他一条一条列出简振川的罪状,无论哪一条那都是大罪。不是我法律观念淡薄,而是我真不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多大的关系。因为问心无愧,我很坦然的将手机交给他:“庄警官,他就用我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你可以看看通话记录。”
“不,我们想查看的不是你的手机,而是你的书包和行李。如果没错,那东西就在你的书包或者行李里。关小姐,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好吗?”
我涉猎过法律行业,所以我懂点儿法,他们没开出搜查令,不能随便查我的东西。
我点点头:“你们想搜就搜吧。不过我事先说明,如果真查出了什么东西,与我无关啊。我真的不认识那个男的。”
他们翻遍了我的东西,都没找到,当我看到一个陌生的册子,我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秒,庄警官目光何等犀利,问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翻了翻,里面什么都没有,我慢吞吞的收拾书包,“没什么,我可能把我同行的东西收拾来了。”
“关小姐,你如果知道什么,请务必说出来,因为你所说的,可能对我们有莫大的帮助。”
——
我手里拿着大钢杯,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庄云峰从警署大步出来,经过我身边时,我喊住他:“庄警官,李格非是你什么人?”
“怎么?你以前见过我?”庄云峰顿足,笔直的走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那张能找到一点儿李格非影子的脸,我说:“不,我只是觉得你们长相和举止都有点像。”
“他说你很聪明。”庄云峰笑道:“李格非是我表哥。”
李格非会说我很聪明?他只会说我阴险狡诈。
“那我就很好奇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表哥和简振川的关系?如果你知道你表哥和简振川的那层关系,就不该来找我,你表哥兴许知道的更多。我不知道李格非是怎么和你说我的,但庄警官,你也不要用我的过去来判定我现在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过去是个骗子没错,但我现在长大了,有生存的能力了,求你们放过我以前的年少无知好吗?”那是一段我极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如今却硬生生的被人拆开来看,我眼里有了丝丝泪意,“庄警官,你放心,你的电话号码我用脑子记住了,有事会打你电话。”我转身就走,后面有个女警追上来,“关小姐,你的手机落在洗手间了。”
“谢谢。”我接过电话,大步流星的走了,肚子有点饿了,环顾四周找餐馆,终于看到了一家粤菜馆。
——
我继父打来电话,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我脑仁儿疼:又来要钱了!
大概也只有在要按揭房款的时候,我阿妈和继父才会想起我。
去年夏天,我阿妈和继父两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按揭买房。一百多平米,三室一厅带厨卫,北京的房价,无论放哪那都是天价。我们家买的房子在五环,一万七八一平吧,首付百分之三十,好几十万。我继父手中没那么多钱,怎么办?向熟人搂呗,搂了个七七八八,首付成了,成了后告诉我,现在房子在按揭,首付的钱还是向朋友借的,让我把存款拿出来先还了债。
得,欠了他们的!之前做三年翻译而来的三十来万块钱,就这么一下儿被掏空了。
我从小语言能力就很强,语感特别好,所以也就笃定了走翻译这条路子,也不是我自小觉悟好,还不是意外听到在R大法律性任教的袁伯伯和人说同声传译是门好职业。他打完电话,我就问他同声传译是不是能挣很多钱,他笑骂我小财迷,揉着我的羊角辫告诉我同声传译能挣很多很多的钱。我是个对袁伯伯特别信服的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此以后,我就像瞅着眼前胡萝卜的那头拉磨的驴,为那个目标不断的前进。够不着,继续狂奔。
当初我下定决心学英语的时候,袁伯伯就很严肃冷静的告诉我,做优秀的同声传译员必须是个杂家,也就是什么都得懂,越杂越好,懂的越多,代表你以后的路子就更宽。所以从我八岁起,我看的书就博而杂,什么都瞅瞅什么都练练,我都不知道自己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而等到终于开始了翻译工作,那自然是什么翻译活儿都接。别人认为比较难做的法律文件,我已经做的特别的得心应手了,原因是袁正坤伯伯任教之余,开了一家事务所,我从小就受了熏陶,不断的练手,等我做的非常熟练了,后来他直接把事务所的文件给我翻译,付我薪酬。
高三那年,我考了——笔译、口译的三级证书。
高三考完之后的漫长两个月,经袁伯伯介绍,我做起了各方面的翻译挣学费和生活费。
涉猎的行业多了,笔译价格从千字五十到两百不等,刚开始时,做出瘾来了,成天在家捣鼓那玩意儿,一天居然挣到一千多块,尤不觉得累。一个暑假过去,发了一笔小财,学费不愁,一年生活费还有结余。这让我更爱翻译这行了。
大一时,身在A大的我又跑到北外考笔译二级证,我其实是没抱多少希望去的,毕竟真的很难,如果三级笔译只有英语专业四级难度,那二级笔译那有专业八级及以上难度了,我当时做真题做到抓耳挠腮好不崩溃,考完之后,有一种做完听力综合肯定挂的想法,谁知道成绩一出来,一次性过了。Yes!笔译成绩出来后,我就开始准备二级口译,二口的材料很难,录音语速巨快,名词术语你可能听都没听过,不注意的时候甩一当串数字和单位,滔滔不绝如黄河崩堤,而做口译实务,那根本就是二级口译报考者的>
很侥幸,我二级口译也过了,还上了七十分。
拿到证书后,我整装以待,开始做口译了,刚开始是做陪同口译,大二的暑假我在北京的翻译培训公司做了口译培训,结识了几个中级口译员,有两个是北外高翻学院的老师,还有一个老师是做在帝都和魔都做口译的,他叫占弦。
我能顺利的做交传和同传,都是因为占弦的帮助。在培训完后,他还带了我一段时间,先是做交传,去年的六月十三号,在X市国际会议中心,我刚做完了一场交传,占弦就给我打来电话,说几天后有一个妇女基金的同声传译工作,问我想不想做。我有点犹豫,他鼓励我,叫我试一试,说我要实在顶不住,他一个人包圆。于是我就答应了。
那个会议翻译难度不大,但从翻译箱出来,我的神经都快崩断了,整个人有种脱水了的感觉。我才做一场整个人就透支了,也难怪前辈们总同声传译就是短命的活。但疲惫之余,我又格外的亢奋。
如此笔译口译做了三四年,我存折里可是有好几十万的收入了。
于是,我家人就这么找上我了。一百多平的房子,一万七八一平,总数也是大两百来万,首付凑齐了,那每月按揭的呢,一百五十来万按揭十年,一月两万来块。我的钱一还,就差不多只剩下个空折子了。
没钱没正经工作也买房,我真被他们气疯。
按揭十年,他买的是我的青春吧。
我继父为了让我把钱拿出来,当时话说的好听:“你也长大了,毕业了离嫁人还远吗,家里条件太差,谁敢娶你?所以我买房是为了你啊振振。”
想我那继父,坑蒙拐骗数十年,专业水准一等一,我这个多年未在行骗的小姑娘如何应付得了这个老谋深算的老骗子?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摁下了听话键:“阿爸,前不久我才给了你们一笔钱,现在是完全没有的,更何况我现在得准备读研的经费了,真的没钱。”我报的是北外高翻学院同声传译,如果考上了,学费两万五。被掏空后,加上现在他们每月都问我要钱,我根本就存不了款,我继父他们也不可能给我钱让我读研,所以这个钱我必须自己存。
“房贷是一定要交的,断供的后果你也知道,振振,你也不想你的努力全部白费吧。”我继父这人嘴巴很厉害,尤擅长打亲情牌,“振振你也知道我和你阿妈一个月也就能弄那么些钱,养活一家人刚刚好,可是现在你看看,你阿妈现在还带着你弟不能出去做事。”说着他又极为难又极强硬的说:“振振,你看,上次你忤逆你阿妈,你阿妈还没消气呢,你就交点钱,让她消消气呗。”
我被他气笑了,什么叫我忤逆我阿妈?顶句嘴就叫忤逆?
“再说你考研成绩不是还没出来,你咋晓得你就考上了?”
“……”
“银行来催款,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你不救我,也得想想你阿妈和阿弟阿妹吧。你阿妹才十四岁呢,那么小,完全指望不上,家里现在也就我们两个能挣钱了。你阿爸我养着一家四口呢,振振,家里就靠你了,现在你才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啊。”
“……”你拍马屁我也不动。谁摊上你们一家四口谁倒霉。
“振振,我知道你有钱,就当借给我们呗,等你阿妹阿弟长大,他们会报答你,你看,他们和你多亲。”又是这副死皮赖脸卖儿女的口吻。
我亲妈我还指望不上呢,我还指望我阿妹阿弟,“不是我不给,而是我真没那钱,你也知道现在钱不好挣,我哪来的能耐继续挣那么多的钱给你们话。能接点翻译的小活已是万幸,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你得救我们。”
“我非提款机。”
他嘿嘿笑道:“你身边不是有个移动提款机?那男人在追你,我和你阿妈都知道,也挺看好你们,人家年纪不大长相佳还带点没救的傻气,你这么聪明,就哄哄他,让他送套房子或者送你百八十万完全不成问题。”
我已被打败,为这对为人父母的投机倒把劲儿。我自嘲道:“现在肉价虽上涨,但卖了我也不过百来斤。”
继父苦口婆心:“小凤凰,你从小吃过饥一顿饱一顿的苦,你也不想你阿弟还过你以前那样的日子,那人豪富,一掷千金,对你还有兴趣,他有能耐保证你和你阿弟吃香喝辣。我和你阿妈阿妹也能跟你享点福。为何不做?振振,那个男人真的很不错呀,你跟着他,不吃亏。我觉得以他的姿色,你反而赚了。”
我冷笑,“爸,我就想问问你,你有把我当你女儿吗?除了这个姓氏,你还给了我什么?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你们当牛做马?”
四岁前,我不叫关振振,我阿妈叫我小凤凰。我没爹,自然没上户口,更没姓了。我阿妈是个苗族人,老家在贵州赤水。她有姐妹四人,我阿妈是家中老幺。少女时代,长相颇佳,心高气傲,一心想出人头地,听人说外面的世界如何好,十七岁时偷了家里全部积蓄,先坐汽车去了重庆,又辗转上了北京。
那时的她年纪小,又未经世事,她一到北京,就被个据说长相相当不错的男人骗了身,三个月后,她才知怀了我,又舍不得钱落胎,不得已只好生下了我这个累赘。此后,我们母女两辗转流浪于北京,四处找寻我那衣着光鲜的阿爸。
找了四年,未果,她靠带着我行骗将我养活到了四岁。
后来我们母女俩实在过不下去了,她问我是卖了我好还是把我送进孤儿院好。
可能是过多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比同年人懂事得多了,我也想过卖了是不是就能过上好日子,但我身处三教九流当中,不是没见过,我若沦落到那地步,还不如去死呢。我没那么资本去赌,还是继续行骗吧,好歹是我生下来就会的专业。于是我拉着我阿妈的衣衫下摆,甜言蜜语哄骗她:“阿妈别卖我,小凤凰很乖很好养,又这么漂亮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挣很多很多钱,我要给阿妈你买漂亮的衣服帽子围巾,就像那些有钱人一样,我还给你买阔气的车子。我已经四岁了,阿妈你把我养这么大,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她到底还是没卖了我,她怎么可能卖了我呢,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她还要靠带着我去坑蒙拐骗呢。
在我五岁时,她遇到了一个比她还高明的骗子。
也就是我现在的继父。
即便她嫁给了我继父,我们的生活也没什么改善,看我以前的生长环境,就知道我简直是从鸡窝跳进了鸭窝。
亏我那继父曾和我吹牛,说他行骗多年,例无虚发。可不还是被人当场抓获挑了手筋扔进了监狱。他也是幸运,一出狱就碰上我们母女,他也没什么别的营生,继续偷鸡摸狗呗。
起先,他是带着我们母女两行骗,等我阿妈怀孕了,就带着我四处骗人。我若不是在八岁那年碰上了袁伯伯,我这辈子的人生都得重写。
我的确是个有语言天赋的女孩子,但如果没有他的栽培,天赋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磨灭。
他大概是觉得我落泪了,笑嘻嘻的说:“小凤凰别哭,你继父我能给你的已经倾囊相授,行骗也是一项生存保命的技能。像你这样聪慧的小姑娘,只要你愿意,大把的人等着被你骗。”
我哑然。
——
肚子饿的不行,到了粤菜馆门口我就挂了机,点了两个清汤寡水的菜。吃下去后肚子里稍微有了点暖意,睡意又绵绵而来,我掐了一把大腿,抄手一看手表,指针悉悉索索的走到了十二点二十。糟糕,我立刻拦了部出租去了机场。
到达机场的时候,乘务人员已播报登机,我忙用身份证取了飞机票,换了登机牌,上了飞机。
空姐将我叫醒时,我才知已到了A市,看看时间,三点多钟,拿了行李,出了站。
A市今天是晴天,淡淡的金色日光笼罩在头顶,被晒的暖洋洋的。
从航空楼往前走一点,就看到公车站,我拎着行李上了去学校的公车。
下了公车,校园新气象,满目的血色横幅在春风里摇曳,过完年嘛,新年祝语少不了,什么在新的一年里,祝大家前程似锦啦或者什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啦之类的。
路旁的树木万古长青,广玉兰随风摇曳,全然看不到季节变更的景象。倒是路旁新绿的小草,给大地添了一丝春|色。
我所在的这所学校是所综合类大学,我们外语学院建院最早,所以哪怕学校不断的扩建,我们院占的始终是学校最好的地段,多年的发展,外语学院早已人才济济光耀四海。
越往里面走,车子越多,一排排的,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周五。
我们这所学校美女众多,到周末,来学校接人的车子也特别多,便是不愿去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去深究,也可以写一本《现代大学生之包`养笔记》。
我室友之中有个叫蒋丽雯的,干的就是这一行,偶尔还干干老鸨的行当。
年前我没事可做,人又穷到了一个巅峰,因为一直在准备考研,活儿没怎么接。我阿妈又打电话来说银行催缴贷款,这次我继父也没弄到钱,需要两万来块呢,叫我想想办法,不然房子就保不住了。
蒋丽雯观我良久,知我无路可退,便借机说介绍个有钱的公子哥儿给我认识。
因为是初夜,人家出价五万。
我当然不会把我的清白随随便便交给陌生人,我行骗的历史由来已久,但早已金盆洗手。这次被逼无奈,被迫下海,本想干一票就收手,谁料,竟栽在了李格非那狗东西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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