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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十六目眦欲裂,支撑不住摔下马背,慌忙滚爬到流光跟前将她抱起,眼圈泛红,冲着人群里怒吼道:“太医,快来太医,随行太医呢...”

  因为要赶行程,随行只有一位太医,那文弱太医为躲械斗还一直避在队尾,方才郑少卿自断一臂时消息已传了过去,这才满头大汗跑了过来,顶着十六狠佞的目光战战兢兢地上前为正倒在血泊里的两人处理伤口。

  郑少卿的断臂方才有护卫帮他处理过,又撒了厚厚的一层金疮药,流血暂时是差不多快止住了,太医只匆匆看了看给他扎了针封住经脉彻底止血,又喂了他几颗固本养血的药丸,便暂时先搁置下来过来替流光止血,流光这边却是特别棘手。

  “殿下,郑姬夫人这伤情严重,挪动不得,要尽快施针止血,而且...”太医瞧了一眼抬头为难地看着十六,踌躇道,“而且,还要剪开里衣,这,这实在是...”

  在场的两方人马全是大佬爷们,现在是在空旷的官道边,随时会有人来,诸多不便,而且随行又无医女,就连能搭把手的婢女也没一个,太医虽已年岁稍长下颔生须,但到底是男女有别,非礼勿视,这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剥他女人的衣服还要眼看着找准穴位...太医不觉抖了抖...

  十六很快便做出决定,吩咐道:“事急从权,孤恕你无罪。这样,随行人员速速脱下外裳接连在一起制成一副临时屏障,就围在这官道中央,作临时医帐之用。留十人退开三十步转身待命,其余,左卫队速分散到附近,谨慎筛选,寻两处能暂时安置伤员的房舍,与里面的人妥善协商好,待此间事一了便挪人过去养伤;右卫队分一半人马去置办住行起居之物,另一半人听从太医调遣快马奔赴附近县城各大药铺购买各色药材与器具,送到挑选之处,先着人煎药熬参汤...”说到这里,十六稍稍停顿了一下,目视楚国太子道,“情势紧急,孤这边人手不足,还请楚国太子带着你的人分散开来阻拦来往行人和车驾,勿让人惊扰了太医为流光诊治,来日重谢。”

  “不用。”楚国太子深看了他怀里的流光一眼,微颔首,一挥手,带人退开各行其事。

  十六抱起流光行向临时搭建围上的屏障处,临行狠狠盯了被人打翻制住的刺客一眼。那是废郡主卫雅,只见她鬓发蓬乱,眼鼻青肿,唇角带血,看到十六投来的狠厉的似欲生吞活剥她的眸光不由一阵瑟缩。

  十六却没功夫理会收拾卫雅,只小心地将流光放置地上,脱了外袍折一折先垫在地上,再抱了流光让她躺到屏障里铺了十六袍子的硬土路上。

  “看什么,还不快些动手?!”眼看着太医还有些犹豫着不敢动手,十六皱眉呵斥道,“她若有事,孤必让你全族都为她陪葬!”

  太医本欲帮流光把脉的手抖了抖,刚才只粗略看了看,探了探利剑刺入的伤口深浅,这时要仔细把脉,太医连忙稳住按在流光搭了帕子的手腕上,惊疑道:“看脉象郑姬夫人像是有了身孕了,只是月份还小,还判不分明...”

  太医这话虽说得有所保留,但敢在这时说出来,看这样不说十分,怕是至少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她竟是有孕,她这时肚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十六一时五味杂存...她竟就对他如此的不待见,纵使是现在身怀了他的骨肉,也还一心地想要离开他远去...十六一想到这便只觉痛不欲生,复又想到她毒医双绝,既然这寻常太医都能靠把脉把出来,她身为危老编外的亲传弟子又怎么会自己不知道...如此说来,她虽一直想要离开,可她又还最后决定留下了他的孩子,又怎能不让十六有别样的心思...

  难道,她并非对他完全无情,她这是想临走留下对他的最后念想...

  十六只觉心潮起伏,只感觉心里像有只大手一样将他心事搅过来又覆过去的揉碎,可她现在还这样的生死未卜...

  十六一挑眉,接过太医手里正拿出来的煮烫过的剪刀,亲自下手替流光剪开因为染血而粘粘在一起的血衣,伤口处有些稍干的血与衣服粘在一起,十六看着都替她疼,却也只能忍着轻轻撕下,虽尽量轻手柔脚,却也难免扯疼得流光昏迷里直皱眉,直至疼得醒来。

  流光方醒来便听见太医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告诉十六的话,只觉一阵心口揪疼,也不知是伤口的缘故,还是因为其它...

  “...眼下这种情况却是大大不妥,郑姬夫人本就有些体虚,此次受刺又失血过多,一时难以遏止复原,只怕这一劫难以完全躲过,就算后心刺得稍偏了些能够救回,日后也会留下病根,而且又元气不继,气血不足,只怕最后胎儿也难以保住...”

  十六专注着手下剪刀的轻重,生怕将流光弄疼了,没有注意到流光已醒来,流光只能看到十六的一边侧脸,听到太医刚才的话有些怔怔。

  仓促行路途中也没有好的麻醉药,流光只得咬牙生忍着待太医处理伤口施针缝合上药,疼出满头冷汗,血水一盆又一盆地端出去,终于局面还是稳定下来,命是保住了。

  稍事休息,总拦在路边总是不好。不久流光便被抬去十六的人找到收拾好的一处院子,多余的人都被潜了出去。只是,不多一会流光便开始下.身流血,血流不住,又弄了个人仰马翻,血水又是一盆接一盆地端出去,待太医终于替她止住了血,已是后半夜了。流光只能一直含了参片吊命,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流光只觉一阵一阵的空虚,她心里明白,那个她从没蒙过面的孩子,她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而且,终这一生她怕是再也难以受孕。

  流光闭了眼,不觉两行清泪留下来。

  十六一直守在屋子的外间,谁劝也不肯走,他有些从来没有的怕,似乎觉得这一走以后就再难得见到她了,哪怕隔了门看不见,只这样站得近一些也是好的。

  郑少卿自后来醒过来便一直站在流光门外没动,脸色苍白,断臂包扎着的绷带处浸出的血已成了黑色也未觉,只看着一盆一盆端出来的血水心里暗暗深深地自责。

  都怪他,若不是他自作聪明的过来相救,卫雅也不会因为为了寻找被抱走的爱子而一直跟随他到了此处,也不会见他断了一臂受刺激而给了流光那一剑...

  郑少卿不由扑倒在地,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这都是做了些什么,若当初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而负了流光,流光怎么可能如此。他又何曾想到,他前脚背弃前盟遗弃流光,后脚十六便会对他这位前未婚妻如此逼迫强取豪夺。若能重来一次,他必定...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与她没可能会有重来。

  郑少卿忍不住伏在地上痛哭失声,当初他答应十六的要求娶了卫雅作为内应,可如今事虽成了,他也从此成了朝中最大的笑柄,被所有的人排挤,就算没得罪十六,有这一不光彩的曾经,政治这一路上他也再难登高位了。

  而且,他最负的,还有卫雅母子。

  如今又因这一事十六肯定会对他生出嫌隙,又断了一臂,郑少卿明白,一切都没可能了,流光也已如此,什么都没了指望。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郑少卿再也忍不住风度哭得像团烂泥。

  不知过了多久,十六开了门踱步出来,停步在郑少卿身前,冷冷道:“你回去吧,卫雅也带走,交给你处置,从此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郑少卿没有抬头,却噤了声伏在地上不动了,十六见他如此,好歹追随过一场,曾经对王叔子冉的一役他也出力良多,便挑明道:“有些事,并不是永远都天衣无缝。楚国太子屡次愿意帮流光,明知是以卵击石,甚至宁愿损失他为数不多的精锐力量,怎么可能没有很大的图谋?!若真为所谓的情义,一次两次可能,次数多了,怎不让人生疑?!孤与楚国太子都生于长于吃人不吐骨头的一国王宫,自是明白,怎会不查证探问?!”

  “孤曾在之后秘密地亲自审理过王叔子冉,以慎儿和卫雅想胁,终于令他吐露出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这个,你应该还记得吧。”十六说着扔了张纸在郑少卿脚边,郑少卿看到上面熟悉的玉佩纹路,头脑一下懵了。

  “你只说你自有办法取得王叔子冉的信任,孤便不深纠,这件事如此重大,可你却是从没与孤分说过。孤当时便疑心王叔子冉手里那一块玉是假玉,后来与那副美人图合起来对照一看,果然。”十六又摇了摇头,道:“你应知孤最恨的便是背叛,孤曾给过你许多次机会,可是那么久了,你并未向孤吐露分毫,后来,流光与楚国太子那一事,她所倚仗的筹码便是那块玉佩吧,嗯?!”

  十六目光冷厉如电地盯视着郑少卿的头顶,郑少卿浑身僵硬,良久,十六才到:“孤念你多年来的战功,许你千户之禄,从此偏居一隅,不要再上京来了,你走吧。”

  郑少卿叩谢恩欲起,临走又瞟了眼里面房门,欲言又止,十六喟叹道:“你放心吧,昨日里当着众人的面孤曾答应过你的事,孤绝不食言,待她醒来,孤不会再限制她的去留,随她所欲,但如今她伤重在身,此时不宜挪动,你可告退了。”

  “是。”郑少卿郑重一礼退下,十六眼望流光歇息的房门,眼神晦暗。

  流光,孤如此宽待于他,你可会满意...

  三个月后,卫国太子殿下的那位宠姬郑氏夫人突然不知所踪,有的人说她红杏出墙被秘密处死了,有的人说她因为受宠遭到太子正妃嫉恨,被太子正妃寻了个由头弄死了,也有的说她曾与郑将军青梅竹马,被郑将军秘密带走了,也有人说她归隐山林了,但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她,都没有确切的消息。

  而卫国太子殿下居然越来越不喜欢女人了,甚至渐渐有了他好男.风的谣言。不久卫王驾崩,太子继位,甚至为表孝道而遣散了满宫的姬妾,只有曾经的陈国嫡公主,如今的卫国新王后不愿离开,夜夜独守空殿。

  新卫王卫芨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幅楚卫交界地图,不久便联合陈国吞并了楚国,卫国得到七成楚国领土,划成了卫国的一楚郡,并护持曾经的楚国废太子为楚郡的都统,派人与楚郡都统共治楚郡。有传闻曾经的楚国太子心狠手辣,将楚国皇室大小老幼一夜屠戮殆尽,血流成河。

  新卫王卫芨勤政励治,只是隔一段时间便会消失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朝中事务全部交给十八王弟代管。卫芨从不进后宫,十年无子,后来更是将王位禅让给了十八王弟,自己闲云野鹤去了。

  传说有人曾在一山林中见过有一神似卫芨的男子,远远地追随着一位女子,几转几转,两人都消失于山林。据传卫王这是追随那位郑姬去了,在郑姬的草庐旁边结庐而居,日日守望相待,只想求得女子回心转意,不过都没人信,杀伐果断的卫王卫芨怎会如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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