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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二两三十二贯·木人石心


  

  十一月十二日这日黄昏,花豆将梅相玉推上马车,“安心回家保重,事后我必然同你联系。”

  她刚要松手,梅相玉突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肘,神色严肃地问她:“你确定你此次可以无虞?”

  花豆愣了愣,随即点头:“我确定,放心。”

  梅相玉踟蹰着,确凿是依旧担心的。花豆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梅相玉,你要像个男人。”她捻起梅相玉莲青色的袍角,“回你的歧临,换掉这些花花绿绿的衫子,做个正经些的人,对人别太刻薄,嘴下要留情。他日我闲下来了,必然还来寻你踏青。”

  这倒是终于将梅相玉脸上憋出一个很苦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也没有那个资格去阻止她,于是只能将信将疑地皱起眉,说:“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花豆伸出拳头与他的拳头撞在一起,然后拍拍马车车壁,车夫便一甩缰绳,棕黄色的马儿便拉着马车达达向东驶去了。

  花豆站在这条湘兰城东的巷子中间,看着两旁成排的树木都已枯黄了冠宇,树叶正潇潇条条落下将石板路铺成叶碎,心情不禁随着愈来愈远的马车而更加沉重,像是被马蹄踏碎的叶子,随风一吹,就散的到处都是。

  她叹了口气,敛紧了身上的薄袄子,终究还是敲了隔壁院子的门。若是居永安还在,她要好好和他解释这一切商业事件都和她没有关系。

  一个扫地小厮来开门,见是熟悉的面具和身形,也知道是熟人,“秦老板,居商君今晨已动身回永宁去了,您不知么?”

  是意料中的情况。花豆点点头,“他可留有什么话?”

  小厮皱眉想了想,“未曾,商君走得很急,早膳来不及吃上一口便上马走了。”

  花豆笑了笑作别:“有劳。”

  她一个人慢慢行回自己住的院子,几乎每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而越是多走一步,就越是艰难一分。

  这条路,果然就只能剩她一个人了。

  十一月十二清晨,花豆等到了从五丰赶来的清燕,和清燕受托带来的南隅八名秦氏米铺的老板。一行人从湘兰城北顺官道赶往永宁,车马在途中未曾做任何停顿。

  初冬灰沉的天空下,花豆在楠木马车里掀起帘角看空中风沙,慢慢狭起眼睫:

  ——若这一切是一场难捱的战役,那最好以最快的速度,让它结束。

  永宁也不再是老样子了。虽然此处喧嚣不差于往昔,可近日来因粮价突变引起的不小波动,着实给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带来诸多怨气。他们骂着那个风传黑心毒腹的秦无端,说他不知油盐贵,不知百姓苦,不知国势之苍茫,调高价格简直就是猪狗之行。

  这时的百姓是不可能再想到,两年前北地米粮全面低产时究竟是哪一个商人将南地粮食运往北地平价售出,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个如今被声声责讨的秦氏曾让他们买过最放心的米粮。

  这就是花豆一行人进入永宁时的情况。城门口的士兵在看了他们的通关文书后,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敌视与排斥,愤愤地低骂了什么,才一边放行一边向城内吆喝了一声:

  “秦无端入城了!”

  而这一言就像是一块石头,轻轻扔出去便激起千层浪花。霎时围在周围的百姓全都汇拢来,要看看这黑心的商人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人声如沸,人海似墙,举起的手不断指指点点,像是给那架外表朴素至极的马车扎上一个个不小的窟窿。

  摊贩们一边骂着,一边将手里的果蔬、蛋类愤怒地砸向那架马车。

  “奸商!奸商!”

  “粮价一涨什么都长!不要我们老百姓活命!”

  “要去瞿洵广场上达天听!处死他!”

  “对!处死他!”

  ……

  “啊。”花豆低呼一声,抬手捂住被一颗番茄砸中的耳朵,疼得咬牙。而她男装的素袍上已被各类东西弄得很脏,束起高冠的黑发上,也有着果蔬的汁液。

  清燕连忙将花豆护在怀里,“小姐小心!”而她话音刚落,两颗鹌鹑蛋便飞进马车窗户砸在她身上。清燕愈发心痛花豆:“小姐两年前是为哪般救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些人如今竟如此欺负你!实在是豺狼!”

  花豆替她拂去衣上的蛋清,叹气,“我只是做我认为该做的。虽然这让人懊恼,不过如今若我是百姓,我一定是骂得最厉害的那个……”

  毕竟粮价上涨了三成,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这将使得所有物价都随之上涨动荡,民生受到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想到此处,花豆便打心底对那个收粮的人感到憎恶,因为那个人从未受过饥寒,那个人不会知道在这样的冬季,粮价上涨哪怕一钱银子,也可能会造成吃不起饭的百姓死伤于饥寒交迫。

  花豆在清燕的手臂中,目光渐渐泛出冷意。

  马车到了秦府别院,清燕当先下车,见到整张大门都被人用白漆涂满了“奸商”、“大恶等字样,牌匾上有各种污渍,她当即要进府去骂管事的,却被身后的花豆拦住,“先解决要事。”

  几乎是此言刚落,道路另侧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队官兵便围住了花豆一行三辆马车。打头的京缁司卫长出行向花豆负拳:“秦老板,户部有请。”

  虽然有料到,不过花豆仍没有想过他们会来那么快。她想了想,点点头,“后两辆车上是我的证人,有劳卫长将我等一起带往户部。”

  八名老板下车,经卫长检查无误,便一齐随着花豆往城北户部行去。两刻钟之后便到了审议堂,官兵让开一条路,由花豆等人走进去。

  刚行至门口,一个温婉而熟悉的声音就从侧道迎过来,“这不是秦老板么,真是许久不见了。”

  花豆一边用绵帕擦去面具上被人扔的脏东西,一边回头去看,只见钟碧落在吕瑞的虚扶下款款走来,气色是愈发的好了,更衬得温柔貌美。她顿了顿,说:“在公堂要处见到钟二小姐,秦某实在荣幸。若无要事,或可事毕之后请钟二小姐喝杯茶呢。”

  “秦老板真是好气度,衣服都脏成这般,还能走来这里。”钟碧落笑得像一朵极具侵略性的鲜花,带刺的枝干如同直指花豆的鼻尖,“说话比唱的还好听,岂知这是不是……绝唱呢?”说罢,轻蔑地笑了两声,抬步走进了审议堂,坐在了左侧下手处。

  花豆冷笑了一下,将面具上最后一些残留物擦净,收起绵帕,抖了抖广袖上的污渍,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审议堂。

  一个深蓝色朝服的矍铄中年人坐在左侧上手的高背椅子里,看来和蔼,双目却露出精明之色。花豆一眼便认出那是曾在瞿洵广场有过一面之缘的右相钟汶。钟汶往左,坐了邓晨,再往左看坐在审议席主座上的人,花豆不禁屏气。

  色泽均匀的墨紫水锦官服上以银线绣着白鹤踏云,暗纹着方孔圆身的币纹,日光经折射流淌在衣襟,漫入领口,愈发衬出一脸神色像弥漫着雾霭的天空。他眉头紧锁着,目光复杂地落在她头上,唇角抿起不近人情的弧度,就像是那一次她动了他的信件一样的——

  居永安的神情,是愠怒。

  花豆垂在袖中的手指不禁慢慢收紧,手指甲硌在手心里是麻木的痛楚。商业案件果然是由居永安来提审,她料对了。他果然是生气的,她也料对了。花豆沉默地想,原来数月交情毕竟抵不过一些找来的笔墨证据,那些证据说她是抬价的人,他便因此而摆出这个不信任她的姿态了。

  可是只需要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她会让一切翻盘。她会让他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她做的,他从前并没有信错人。

  “从二品皇商居永安,受命提审不法商人秦无端。”邓晨站起身做简单的开场,毕竟商案属于私审,程序没有公案复杂,“钟丞相奉旨全权监审。户部尚书、侍郎、常侍随行陪审。”

  花豆留下清燕和八名老板站在远处,自己慢慢踱步走进了被告区域,稳稳地站住,淡淡地抬起头来,白脸鬼的面具依然傲慢地笑着。

  邓晨展开一分文书,慢慢宣读:“秦无端,罪名,大肆由北地屯粮积粮,战前哄抬粮价妄图妨碍国防,一度私探国之财政,经多府奉旨查实人证物证,予以提审。”他看着花豆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显然已知晓她的身份。

  花豆目光依然不乱地直视前方,苍老的声音淡漠:“恕秦某无礼,敢问众府是如何查实人证物证?”

  京缁司卫长上堂提交了奉命查找出的别院书房的提价文书,又带上了北地数名米铺老板。这些人都到齐了,坐在左下手的钟碧落也款款地站了起来,走到堂前,高傲地看了花豆一眼,“民女请愿为证,证实秦无端在淮原时曾图谋国财。”

  花豆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发一言,似乎他们正做着和她没有关系的事情。

  邓晨见此不免有些担忧,轻轻在居永安耳边说:“秦氏与咱们是有合作的,此次若失利——”

  “审。”居永安凉凉吐出一个字,就打断了邓晨的所有劝解。邓晨愣了愣,见居永安神情严肃,不像有转换余地,只得吩咐人证说话。

  旁边的钟汶听了这个字,不免微微扬起唇角,和站在人证中的钟碧落交换眼色。

  一个米商出来说:“初九晚间,草民接到调价文书,说此次供货上调价格,便感到奇怪,然而秦氏供货中也时常会有因商业策略而暂时调整价格的举动,所以草民只好照着调。哪知道一调便调坏了。”

  邓晨问:“你如何确信是秦无端要你调价,而非别人呢?”

  “草民几家米铺的供货商只有秦氏啊,如果不是秦氏,谁能知道我们何时需要供货呢。”另一个商家如是说,“有秦氏的文书呢。”

  邓晨转向花豆:“秦老板,你有何话说?”

  花豆看了看那几个目不敢直视她的米商,摇了摇头,“于此,秦某并无话说。因为秦某根本毫不知情。”

  “秦老板,”钟汶慢慢开口了,带着一贯的高深莫测,“是秦氏手下之供货提价,亦有文书为证,秦老板又怎会不知情呢?……这等开脱之词,未免太草率了。”

  花豆倒是笑了笑,“供货可以冒名,文书可以作假,商家可以收买。有人若是想诬陷,怕是做得再滴水不漏也说得过去。”

  钟汶低沉地笑,“看来秦老板是拒不认罪。本相也料到此番,故特意令小女碧落出席为证,以示公平。”

  邓晨转眼看居永安的意思。居永安看了花豆一眼,片刻,点了点头。

  钟碧落轻巧地开口:“我曾见秦老板在为居商君管账期间,多次翻查财政要事,或有记录藏私之举。更有私自翻动居商君与朝中信件者,也是民女亲耳所闻,绝无虚假。”

  邓晨听了一惊,“秦老板,确有此事?”

  花豆不答反问:“如今对秦某罪行的证据,可确凿就是这些了?”

  邓晨奇怪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难道这些还不够?”

  花豆不禁笑出了声,白脸鬼面具发出嘶哑而沧桑的嗓音,“如此形同虚设的人证物证,莫非邓先生还真看得入眼?秦某真觉荒唐之极,行商五年,从未有过。”

  “秦老板口口声声说为人诬陷,便拿出证据。”钟汶胸有成竹地轻轻敲击桌面,只觉秦无端倾覆在望。

  花豆平静地说:“钟二小姐声称听闻秦某被厉斥是源于秦某私动了信件,那好,诸君须知口说无凭,钟二小姐便说说那信件何在?送信之人何在?为何不引为证据?”

  钟碧落冷笑一声,“我亲耳听见还会有假?”

  “这就奇怪了。”花豆好奇地偏头,“明明是牵扯朝廷的重要信件,为何钟二小姐听得,我身为居府账房还听不得呢?”

  钟碧落一愣,随即辩解:“我未曾听闻信中内容,却着实听见你被斥责妄动信件。”

  “可笑了,钟二小姐未曾听闻信中内容,为何却知道此信牵扯朝廷?”花豆真的笑了出来,“那钟二小姐又可知玉总管不出一刻便至,作证还了秦某清白?”

  钟碧落顿了顿,虽也想到花豆口舌如此伶俐,却没料到已到这程度她也没放弃挣扎。钟碧落哼了一声,“你认为玉总管会帮你作伪证么?”

  ——伪证?这是什么意思?!

  花豆心中一凉,钟碧落应该知道玉沥从前和她关系不错,不可能不害怕玉沥能出来作证。那钟碧落此刻说玉沥不会做伪证,神态还如此轻蔑,那恐怕就是——

  花豆猛地抬头看向主座上的那个人。而居永安也在这个时候深深地看向他,双眸一如秋雨后的潭水,深不见底,像是混杂着不甘、不信、无奈,和一些痛楚。然而这些便如飞逝的流水一般,只刹那便消失不见,徒留清冷。

  “传玉沥。”居永安轻轻开口。

  这一刻的花豆,猛然觉得被一双手按在一场权势的漩涡中,像是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任凭如何挣扎,都是徒劳,只等待拿着大刀人狞笑着,在自己身上割出一道一道凌冽的伤口。

  而那个拿着刀的人,正是居永安。

  慢慢走上来的玉沥恭敬地站在中间,花豆投过目光去看,玉沥直视前方,根本就不看她一眼。邓晨问玉沥是否能证实花豆未曾私动信件,玉沥一直低着头,紧紧闭着嘴。

  花豆提起一颗心看着玉沥,“玉沥,你不会也害我罢?”

  玉沥听了她这一句,更是痛心疾首地闭上眼睛,很难说出一句话。

  居永安心里的怒气一点点浮上来,带着白玉扳指的左手一拍木案:“回话!”

  满堂皆惊。玉沥紧张地抬头看了居永安一眼,终究是闭上眼说:“小的只是托……托秦老板转交,其余事宜……一概不知……”

  “你!”花豆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明明那个时候走进来,明明是你当时说为了不让他生气,叫我想个折中的法子……你现在怎么能——”

  “放肆!”钟汶一拍木桌,“连你认准的人证都证明不了你的清白,你如今要如何诡辩!”

  花豆倒退一步,她是坐准了居永安在钟汶面前是绝对不会帮她的,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早就与钟汶串通一气要落井下石!

  她料到了钟家会如何为难她,却偏偏没有料到,这个她以为至少会缄口不言的人,反而用那样残忍的方式,给了她最尖锐的一刀。

  她费力去看,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他还是不是那个清单谈笑的白净,他还是不是那个和她执箸进膳的居永安,他还是不是那个为了保她而甘愿自身犯险的人——一一回想而来,竟只剩痛苦一点点浸透四肢百骸,下一刻,心口像是一个黑洞,将外围的痛苦往里吸收,然后愈发像是要撕裂她整个人一样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几乎要双腿一软倒下去,不经意便向后又退一步,右手死死捂住胸口。

  “东家!”清燕眼见花豆不好,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你别吓清燕啊……”

  居永安一见此景,本能站起来想上前搀扶,却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顿在当场。

  ——连一步都不敢多走出去。他只能徒劳地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瘦削人影,虚弱地靠在清燕身上,连一句“你如何了”也无法问出口。

  花豆左手一把推开清燕,凭着一口气力站住脚,然后一步步往居永安的方向逼近了数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每走一步,她都是不曾移开目光地直视着居永安的脸,终究还是看不见他脸上有一丝担忧、后悔、心痛的神色,不免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停在距他三五步远的地方,站在他所站立的台阶下,一字字地问:“居永安,你……是认真的么?”

  居永安立即将脸转开,就像是不屑一顾的那样。

  花豆捂住胸口,突然就大咳起来,胸腔里气血翻涌,几乎一口热血就要吐出。清燕上前扶住她,红着眼愤怒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居永安,却碍于这公堂之上,不敢出言不敬。

  仿佛白脸鬼的面具也随着这几声咳嗽而变得愈发苍白下来,笑意变得淡漠,苍老的声音愈加苍老:“居永安,我自认不曾……妨碍过,你的任何……计划,任何决策……该帮你的,我帮了你……该避免的,我帮你避免了,要意见的,我给了你最真心的意见……可你此刻,确凿是要这样对我吗?在这些——一看就知道是全盘捏造的证据面前,你选择的……居然是把我牺牲掉,去换取那个你想要的东西……你可以不帮我说一句话,哪怕是什么准备也没有,我也不需要你帮我说一句话!可是……你为什么要帮他们一起陷我于不利?为什么你明明是个清楚的人……反而,反而要把我推去送死?”

  “——居永安,初九事发之时我和你在湘兰,晚膳时谈论的是唐家制器的事宜……我帮你处理了多少物流转道的麻烦事?我帮你想了多少避免损失的方案?我帮你清算了多少个月的军需用度!我和你熬了多少个夜统录国库!”

  花豆明明白白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明明是她所说的那个人啊,可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的非要是他呢?此刻就算天下认不清她也没关系,就算是所有在朝官员都诬陷她也没有关系,可是她就只是想让他居永安知道不是她做出这些背叛他信任的事,他为什么还是要一意孤行?为什么偏偏他是那个最应该相信她的人,而为什么偏偏就是他不信呢?

  “——天下人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些吗?既然……你知道,为什么又要和他们一起陷害我!你想要的真的就那么重要?要我死了换来也会值得?!”花豆说到最后几乎是竭尽气力地喊,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究竟是你看错我了,还是……我看错你了?”

  “秦老板有意思,”钟碧落慢慢走近了两步,笑出声来,“眼见着没了证据证明清白,便开始打感情牌了?你以为居商君是公私不分的人么?你如今站在何种位置,是哪般罪名,怎可能随你三言两语就开脱尽了?古有因财弑父,有为权杀兄,更何况你只是个无信无义的商人?”

  “秦某自行商以来从不曾做鸡鸣狗盗之事,从未有一次违法妄纪,从未有一次失信于商家,也从未有一次做过于百姓不利之事!”花豆再一次推开清燕,上前一步与钟碧落针锋相对,“秦某出身乡野,自幼尝尽百姓之苦,断断不会做出如此危害民生之事!秦某比不得那钟鸣鼎食之家,没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分一毫都是自己凭本事赚得,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不顾苍生、草菅人命的混账事!你——”

  “啪。”一声堂木落桌之声瞬间打断了她的话。审议堂众人向发声之处看去,只见居永安依旧立在公案旁,手里却是紧紧握着那块黄梨惊堂木。

  他目光淡漠地看着花豆,徐徐开口:“荒谬。”

  花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居永安的目光逐渐变得冷漠,疏离,转过头,不直视花豆,“纵使你不承认,这一切也都是你为了报复五年前策商科未得而策划的阴谋。你心机深重,手段冷酷,为了设计成为我的账房探知朝廷动向,不惜亲身入狱,不惜离乡背井。为清算国库熬更守夜、费心经营,不过是为了他日让我与秦氏合作,获取我的信任,好让你有机会将我超越,取而代之!”

  花豆那么看着他,面具下的双眼几乎睚眦欲裂,“你、你怎么可以——”

  “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小人?”居永安冷笑,叶目的睫羽微微颤动,“你为了抢夺刘昱全在祁中的漕运,甚至在赶往途中惊跑了我的马匹,经此卑鄙手段,我本是领先于你,却只能在荒郊野外冒雨站立,这难道不是事实?”

  花豆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重重地后退一步,“居永安,你为什么……”

  居永安淡漠地看着她,继续说:“我曾担忧你会为刘昱全所害,而带人前往别院保护于你,而你却以东厢最为舒适为由让我在东厢歇息,以致夜间暗杀你之人险些将我当做是你杀害!这难道又不是事实?”

  “你污蔑!”面具发出的声音已接近嘶哑,无助而无力,“明明就不是那样!”

  “居商君的话还会有假?”钟汶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心情是久未有过的舒畅,“事已至此,秦老板,你就莫再挣扎,不如坦白从宽才是。”

  花豆荒唐地大笑起来,“坦白从宽?……哈哈,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我今日非要证明,收粮提价的恶人,绝不是我秦无端!”

  钟碧落简直觉得花豆不可理喻,明明已经是死局了,偏偏还要往外挣,难道这就是这些乡野人的骨气?她冷笑,“好,你倒是说说,还有何拿得出手的证据?”

  花豆抬起手,颤抖着指向那卷钟碧落伪造的文书:“开卷验字!字迹绝对不是我的!”

  钟碧落不禁想这女人真是蠢到了家,乐得她自己往死路上撞:“请。”

  邓晨闻言,叹了口气,只得走到文书之前做校验工作。

  就在这时,审议堂外突然嘈杂起来。堂内众人不由探头去看外面究竟发生何事,而就在片刻之间,已有一个身穿灰色铠甲的将士急急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了周围要拦住他的官兵,不顾一切地快步走到居永安面前。

  居永安一看清那将士的容貌,双眼中的意外几乎来不及控制:“……周显?”

  名叫周显的将士孔武有力,面皮黝黑,显然是久经沙场之人,而此刻一见居永安,竟然立即单膝跪下,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直接呈到居永安面前,神色焦虑地大声恳求:“周显斗胆,请世子速速随周显归去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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