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不知王后有何事？”
芈姝没有平铺直叙。樊长使母子都是一样的性情，若是直接对她说，通儿将来可能会被封到穷山恶水的地方去，只怕她要首先慌了神了。对不同性格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芈姝仔细盘算了一遍才说：“我这里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王后对臣妾和通儿关照良多，有什么事，王后尽管吩咐。”
芈姝看她真心实意不似作伪，心想，也不枉自己对她用心。
“荡儿已经开始跟着甘大夫等人上课了。可我看他除了兵书，别的几乎都不感兴趣。小孩子任性，如果强求他看那些之乎者也的，我怕他会失了读书的兴趣，所以就想了个法子。他既然喜欢练兵那些事，不如就把游记里记叙的风俗地貌拿出来，假作两军对峙的地点，让他针对不同地形来跟不同的敌军打仗。要知道将军打仗，没有不了解地形和当地风俗就贸然出兵的。我想这样一来，他就不再是被动读书，而是主动去寻找排兵布阵时需要考虑的条件了。如此岂不是趁机叫他学到了各地的民风历史？如果能把做人做事的道理也结合进去更佳！可是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又不好拿这些取巧的法子，去打扰甘大夫他们……”
樊长使柔柔一笑说：“这个好办！臣妾虽然没有八子卫美人等人那般通读诗书学问，但是地理游记臣妾却爱看的很。这些书本身就比那些枯燥的学说有趣，臣妾平时也看了一些。臣妾回去就把手头的整理整理，看王后能不能用得上。”
芈姝笑着说：“那可真太好了！我瞧着咸阳附近的，荡儿心里基本都有数，倒是西边和巴蜀那里，离得远了解的也少！这整理的事情看上去简单，实则最是细致繁琐，难为你不嫌弃事情琐碎，肯帮我分担。我该好好谢谢你！”
樊长使受宠若惊：“王后这是哪里话！臣妾平时也就是做些针线拿手些，平白担着王后的大恩德却无处回报。如今好容易有了臣妾能尽一尽心的，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当得上王后一声谢！”
芈姝见樊长使应了，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她能借机了解些那边的情况，日后通儿封到了那边去，她也不算毫无准备了。于是说：“你万万别这么想！你我都是要在这后宫过一辈子的人，朝夕相对许多日子，早该亲近的一家人一样。我做我能做的，你做你能做的。咱们啊，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外道话！”
樊长使才刚离开，芈月又上门了。芈姝连喝口水的闲工夫都没得，一见芈月进来就嗔到：“今儿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上门来。”
芈月知道她忙的心烦，也不生气，只把大监打发穆甲送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芈姝听了之后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她手指点一点珊瑚的方向：“可叫你的心愿实现了，如今你家王后我，可是想忙都不行。”
被心爱的人疑心，会是什么感觉？
就在芈月给芈姝传了话不久后，秦王就莫名其妙的撸了芈姝的掌宫权。椒房殿当天就封门闭户，闹的满后宫风声四起。就在嫔妃们都在猜测王后现在是不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时候，芈姝闭紧了宫门，坐在床上——吃蜜饯。
芈月嘴巴张的圆圆的：“姐姐……姐姐……”
“姐姐不伤心。就是有点失望。”芈姝又往嘴里丢了一颗甜枣，芈月吃惊的小眼神儿大大愉悦了她。
她对秦王，从来不是爱。与其说秦王是她的夫君，倒不如说是她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芈月给她透消息时候芈姝就知道来不及了。那个男人，一向是个行动派。别说，这点最和她胃口。可是当行动派行到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芈姝仍然免不了失望。想着想着，她就唉声叹气起来，连蜜饯吃着也不那么甜了。
芈月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不必忧心，姐姐最近也实在太忙了些，趁机歇一歇也好。”
芈姝摊手说：“歇什么？不过是没了后宫的事情，那些本来也不是我在管！我就是失望，裂痕一旦产生就难以修补，日后再想动作，就要大大受限了。”
芈月一直是她的臂助，如何不清楚芈姝所言属实？那些事一旦做成了，对百姓对国家都有极大的好处。她们每每想到那一日都会心潮澎湃，做事也充满干劲。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放缓脚步，甚至是停下脚步。对一个干的起劲的人来说，无异于寒冬腊月里又给人浇了一桶冰水！她压下心中的不适，劝慰芈姝说：“姐姐放宽心，手头的事情，我们不过是暂时缓一缓。大王是明理的人，姐姐那些利国利民的好法子，迟早都会被用在治国上。我们的时日还长呢。”
可是她的劝慰却不能让芈姝心里好过一点。芈姝幽幽一叹说：“多等一日，都是煎熬啊！修订税法、平物价、迁丁、南物北用、安置伤残士兵……大王自诩明君，他疑神疑鬼我不在乎，可是他有没有想过，那些挣扎在最低层的百姓们有多少能等的起啊？”
芈姝这一叹，让芈月心里也沉甸甸的。不过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芈姝对此事的态度，见芈姝并没有因为秦王猜疑就伤心太过，心里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除了嗜睡的那段日子，平时芈姝的身体都好得很。又有玳瑁等人尽心尽力的盯着，多少年了，连轻微的伤风都少有。可是人一直忙惯了，猛地闲下来就容易生病，更别说还是因为枕边人的猜疑。秦王疑心她会压制自己这个国君，芈姝无法，只能暂时停下手中的要紧事，避一避风头。可是她心里本来就窝了一股火，那些治国良策无法推行让那股火烧的更加旺了，一夜之间竟然病的难以起身。
芈姝一病可愁怀了后宫众人。说来这些妃嫔们哪个没受过王后的恩惠？上至唐夫人下至樊长使，无不是见天儿的就来探望，芈月更是几乎在芈姝床前扎根了一样，片刻不离的照看。
芈姝病中没胃口，水也喝的少，嘴唇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上面还起了一层白皮。芈月拿布巾沾湿了给她抹嘴，看她憔悴的样子，心一酸就掉下泪来。
芈姝嘶哑着嗓子勉强出声问：“怎么了？”
芈月边哭边摇头。芈姝缓缓把手伸出被子，给芈月拉着：“别，哭。会好的。”
她的手刚刚拉上芈月的，芈月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以为姐姐不会伤心难过，谁知姐姐忽然病成了这个样子！”
芈姝轻轻抚上芈月的头。
“傻丫头，人非草木，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难过？只是我本来就亏欠他……”
“姐姐说什么糊涂话！你做的，桩桩件件不都为了大秦？那些文人谋士又有几个能像姐姐一样，尽心尽力。”
“是为了大秦，但你知道，这不是为了他。大秦是他的大秦，但大秦却不是他。”
秦王爱她，却并非盲目，自然看得清楚芈姝对他情谊淡薄。这样一日日的，就是最坚硬的石头也有被磨平的一天，何况是血肉身躯那脆弱的感情。所以，芈姝不怪他。秦王日渐衰老，体力思维都渐渐跟不上。可是她却好像不曾经历时光一样，不论什么时候都干劲十足，奇思妙想一个接着一个。
她早就察觉了。秦王有时会看着她的脸发呆。那张芙蓉面上没有一点衰老的痕迹，那双灵动的眸子仍旧同刚入宫时一样清澈。
留不住的！
秦王留不住对芈姝的爱，留不住时光。生前尚且做不到，他死后，更无法把控一个，远比自己聪明的女人。
他深深的恐惧了。
秦王曾经，在其他女人面前，就好像芈姝之于他一般。那些女人为了他奋不顾身，最终却斗输给了他的江山和雄心野望。所以他太明白芈姝的性情了！即便他粉身碎骨，也敌不过那个女人心中的志向，何况他根本不可能倾尽所有去付出。
所以他才会害怕。
他害怕，自己在时就不能得到这个女人的心，若是有朝一日，当他不在了，这颗心没了最后一点束缚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这个人，这个女人，是不是就会接替他，用她的聪明才智去掌控赢氏的江山？
不，也许她会直接夺走它！
想到秦王心中的煎熬，芈姝一脸疲倦。她注定要辜负他了。虽然他的感情并不纯粹，没有诗歌中那种奋不顾身的热烈激昂，但是她无法否认，那个心中原本只有江山的男人，将毕生最热烈的感情给了她。
“人活着，应该珍惜……”
芈月诧异地问：“什么？”
芈姝无力地合上双眼：“应该珍惜。起码要懂得感恩。”
“我做的，都是为了自己。不能因为处在困境，就假装我做的都是为了他。我不是无私的人，走到今日，也是意料之中。但是我从不轻易放弃。”
“月儿，我有理想，也甘愿付出一切去实现它。”
再睁眼时，已是斗志满满。芈姝骄傲一笑：“我可不会坐以待毙！”
(https://www.tyvxw.cc/ty132312/5580858.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