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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芜茶 三


  柳长安遂寻了处断石坐下,闭目养神等夜幕降临。山谷里的瘴气随着夜色来临越加浓重,柳长安不敢大意化了个护身罩将自己笼住。不知何时竟迷迷糊糊起来,仿佛看到孟陬哥哥轻轻揽她在怀,谦润和煦地唤她:“长安,长安…”他的眉眼依旧雅如静水明月,清若松映寒塘。

  柳长安正想抬手磨蹭他的脸,另外一张清逸的脸扬着似笑非笑的嘴角映入眼帘。柳长安猛然清醒,这厮怎么跟过来了?正要发脾气训斥几声,只见裴邈食指抵在唇瓣,暗示柳长安不要出声。

  柳长安朝长着九转还阳草的悬崖望去,刹时竟无语凝噎,只见一群哼哼唧唧的狪狪分散在崖上,崖下,紧紧守护在仙草周围。这么多狪狪想要引诱夺草确非良方,如今只好硬来了。柳长安哗地一声站起来,准备出手抢仙草。一旁的裴邈见状连忙拉住她:“你别急,我有办法。”

  柳长安怀疑地睇着他:“真的假的?”

  裴邈抖抖蓝袍,动作潇洒流畅,朗然照人:“小生怎会欺骗姑娘!你跟我来。”

  “干嘛?去哪里?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小生饱读圣贤书怎会诓骗你。”

  柳长安被裴邈七弯八拐带至一处楼阁前,楼阁笼在层层仙雾里,阁前的朱红走廊两旁悬挂着飘飞的轻纱翻起一层又一层的白浪。

  柳长安豁然开朗,偏头问道:“书生,你认识碧霞元君?”

  裴邈猛然摇头:“不认识。”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嘛?”谁不知道泰山碧霞元君是出了名的心肠冷然,不近人情。

  裴邈一脸“你难道不懂求情”的表情:“我们去求求她啊!”

  柳长安很是无语,要是能求得动,她还用得着守大半夜?当年东华帝君为救一凡间女子,亲自登门求取一株九转还阳草,都被碧霞元君生硬拒绝,难道我们能比东华帝君面子大?真是涉世未深,傻得很单纯啊!

  柳长安转身就要走,裴邈急急道:“还没有进去,怎么就走呢?”

  柳长安不愿与天界的仙君们又有牵连,不耐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去抢,大不了杀几只狪狪。再罚几百年不得回天界,五百年和一千年又有什么分别?”

  “长安,稍安勿躁。你等我,我去和碧霞元君说明缘由,想必她会体恤芸芸众生之苦,赐予仙草。”

  柳长安翻了个白眼,粗鲁地挥挥手:“快去,快去,我只等你一刻钟,若你未成事,我只好大开杀戒了。”

  不到半刻钟,裴邈便捧了个锦盒出来,里面赫然躺着一株闪着幽光的九转还阳草,柳长安目怔口呆,满脸惊讶:“碧霞元君,给你了?这么快?你怎么拿到的?”

  裴邈不觉莞尔,给她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柳长安一呆:“难道你牺牲色相?”

  裴邈踉跄一步,意味深长道:“长安,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这张皮囊。”

  柳长安呲了一声,不再理他。

  两人御剑而返,柳长安瞄了眼化箫成剑的裴邈:“这箫原来是你的法器?你一画妖哪里得来如此宝物?”裴邈的箫叫空殇,乃玄黄池边生长千年的修竹,之后被元始天尊炼化成神器,赠与一徒孙。那日夜里,柳长安未及细看这箫,平日裴邈也未曾拿出此物,当下看来此箫应是神器空殇不假。

  裴邈不解道:“宝物么?这就是小生在凤栖山随手伐了竹子制的,长安看似很感兴趣,要不小生赠你,如何?”

  柳长安瞧他面露纯真,不似作伪,或是她看错了,这下再看这箫貌似普通得很,遂道:“你留着自己用吧!估计我看错了,先回去吧!”

  半日后,便回到常木镇的茶铺。这厢,柳阙正探头探脑,往外张望,见到柳长安和裴邈便迎出来:“长安,书生可是采得还阳草?”

  裴邈向他扬扬手中的锦盒:“自然。”

  柳阙高兴地跑过来:“哎呦,让我瞅瞅这仙草!哎呦,真是好看,像紫薯糕似得,还发光哩,嘿嘿!”

  柳长安敲了敲柳阙的脑袋:“只知道吃,快去通知灵曜圣僧晚上把宁青芜的尸身带过来,明日子时便可施法了。”柳阙得令而去。

  柳长安见裴邈看着还阳草若有所思,疑惑道:“怎么了,书生?”

  裴邈深深地凝视她:“今晚你要为宁青芜招魂?而宁青芜寿数已尽,此乃天意。你要强行改命,逆天而行?”

  柳长安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说:“书生真是唠叨,我素来做事随性不随天,宁青芜我是非救不可。”裴邈看着这纤弱倔强的背影,这是他们口诛笔伐传闻中飞扬跋扈,心思歹毒,狐媚放荡,水性杨花的帝君第九女吗?

  当夜,柳阙和灵曜带来了宁青芜,尸身在丹珠的保护下完好如初,仿佛棺木里的女子只是沉睡一般。待一切处置妥当。柳长安将早早搬出的芜茶树,掷于半空,咬破指尖,掐出一滴血抛向茶树,茶树霎时发出耀眼白光,照得整个后院如同白昼。茶树周身的亮光时暗时明,像不停念叨的咒语,招呼宁青芜的魂魄归来。

  而此时,看守宁青芜的魂魄鬼差眼睁睁地看着魂魄消失不见。阎君得知此事后一如往常地摔了几个青瓷杯,叫嚷道:“柳长安,你不要太过分。”底下的鬼差们司空见惯,波澜不惊,就知道又是这样的场景。

  等那茶树不再闪烁光芒时,柳长安拍了拍手,有些疲乏:“好了,宁青芜的魂魄我已经收回来了,只待明日服下还阳草,并借灵曜圣僧的丹珠引渡,便可大功告成。”

  灵曜清冷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阿弥陀佛,施主费心了。”

  裴邈则有些担忧:“你会没事吧!”

  柳长安不以为意:“当然。”其实这还阳草引渡之法非常凶险,毕竟是逆天改命之举,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引渡人致其修为尽散。裴邈很想问她,他们不过是庸俗凡人,怎值得她如此耗费心神?他想柳长安一定会回答,我愿意。

  子时将近,柳长安,裴邈,柳阙和灵曜都严阵以待。宁青芜依旧躺在棺材里,平静而祥和。她不知道世上有一个男子在殷切等她醒来。

  柳长安抬头看看天色道:“时辰到了,开始吧!”裴邈,柳阙,灵曜都点点头。柳长安将还阳草化成一缕烟,送入青芜口中。裴邈用碧箫一点,将芜茶里的魂魄引渡出来,拳在手心。魂魄甫出,芜茶树便迅速枯萎化成一堆灰烬。芜茶是通灵媒介,引渡魂魄必须用媒介,生硬引渡必反噬其主,让其筋骨灵魂具受损。若引渡不当,魂魄将会四处飘散,重归地府。柳阙正守在门口防止阎君前来抢魂魄。灵曜举着丹珠盘于宁青芜身体之上,星星斑斓的光点慢慢融入宁青芜的身体,而丹珠在盘旋中也越来越小。柳长安见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她点头示意裴邈灵曜可以了,接下来她将把魂魄引渡入体。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千万不能有差错。裴邈不太放心,想自己上手。柳长安恨了他一眼,拔下簪子指引裴邈手中的魂魄,缓缓移向主体。

  柳长安运气掐诀,口中默念:“游兮荡兮,天地魂灵,遵吾召唤,从吾指引,以吾之名,逆天改命。”白雾雾的灵魂渐渐被宁青芜的尸身接纳。

  好一会儿后,柳长安收了诀,呼出一口气:“成了。”

  裴邈慌张上前扶住她:“还好?”柳长安点点头,裴邈扶她坐在一旁的软椅上调息。

  灵曜怔怔站在宁青芜旁边,眼里有怜惜,有期望,他会如她所愿陪她采莲江南,集雪山北。

  院子里一片静谧,忽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偶听得柳阙的声音:“我家姑娘歇息了,阎君要硬闯进去先要过我这关。”

  柳长安起身迎上去:“阎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阎君一袭黑衣,魁梧高大,一张脸面无表情,冷哼道:“柳长安,你倒是能耐了,三番五次从本君地府私放鬼魂。”语罢,一眼觑见站在柳长安身后的裴邈,惊愕失色,张嘴欲言,便被裴邈打断:“阎君勿怪,长安亦是不忍见有情人阴阳相隔,况且并未伤及无辜性命,也算行善积德之举。”

  灵曜也走过来,拱手又俯身:“阎君,莫怪姑娘,是贫僧求姑娘如此。愿任阎君责罚。”

  柳长安不痛不痒道:“此事,我自会禀明天庭,到时有何责难,我一人承担,必不推诿。阎君请回吧!”阎君气得横眉立目却又无处发作,这几个人皆不是他能惹得起了,只好甩了袖子离去,呜呜呜,天庭的人真是太欺负人了。

  那边,宁青芜已悠悠醒来,一眼望见清冷淡然的灵曜,又悲又喜。灵曜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你说过你若醒来,我便允了你。”

  青芜一脸发蒙:“圣僧?”灵曜替她拢了拢了额前碎发,抵在她耳畔:“我说若你醒来,我便还俗娶你做妻子。”青芜捂着唇,愣愣看着他,不敢置信,呆滞失神片刻便又笑起来,忽而又哭起来。

  柳长安站在一旁很是愉悦,不觉勾起一抹欲颦还笑的神色,完全可以感受到宁青芜内心的惊喜交加,宜嗔宜喜。

  裴邈走过来,喃喃细语道:“长安,你笑起来真好看。”

  柳长安恍若未闻,心思却百转千回,仿佛曾经也有个男子也对她说过:“长安,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日,灵曜和宁青芜来向柳长安等辞行。灵曜已换上深衣常服,颜若九春,眼似秋霜,异常俊俏。而宁青芜轻挽着灵曜的胳膊,一副眉眼含羞合,丹唇逐笑的样子。柳长安很是欣慰地看着这一对璧人。

  灵曜双手奉上一串佛珠:“在下感激姑娘玉成姻缘,本身无一物,只这佛珠是在下师父加持过的,兼有紫檀灵气,特赠与姑娘把玩。”

  柳长安摇手拒绝道:“君子既成人之美,又怎能夺人所爱呢?灵曜你收回吧。”

  宁青芜把佛珠递在柳长安手里:“姑娘的恩德怎是一串佛珠能报答的,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姑娘莫在推辞,让我夫妻二人心里不安,请姑娘收下吧!”柳

  长安无所谓这个,遂了夫妻心意,收起佛珠道:“好吧!多谢两位。灵曜青芜,此后有何打算?”

  灵曜深情看了一眼娇妻:“在下要带青芜寻处静谧之地,繁华落尽,与子同眠。”

  柳长安看着两人的两情缱绻,海誓山盟,有些羡慕,便唤柳阙备了马车,并暗暗藏了钱银送他们二人归隐。柳长安望向堂外的余晖,执笔写下:“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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