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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芜茶 二


  白驹过隙,半年倥偬,时值深秋,青芜卧榻病倒,一时间药石无灵,医者换了无数,毫无起色。遂有人提议,请灵曜圣僧前来祛除邪祟,或可病愈。

  于是,青芜第二次见到他,在青芜家的府邸中。灵曜身着白色僧袍,斜系红色□□,依旧温润自持,庄重挺拔。青芜肆意的打量他,目光掠过他的剑眉朗目,轻薄红唇,修长身形,以及挎在他修长白皙手指间的黑檀木佛珠。

  灵曜感觉到青芜无礼的视线,也不恼,抬眼望她,犹若看卑微的蚂蚁,眼里只有慈悲,无关情爱。灵曜做完法事后,青芜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青芜甚至感觉她心深处有一个萌芽正在破土而出。那滋味,填得空荡的岁月饱满起来。

  身体痊愈后几日,青芜自去重楼庙还愿,其实青芜是希望见到他,哪怕就一眼,她也要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更何况她与他如此的近,同赏一轮月,同饮一江水,同在一座城。青芜带着欢喜而去,却败兴而归,只因庙里小和尚道,灵曜圣僧已云游四方,或需数月方可返。青芜瘫卧榻间,一种悲凉袭来,她和他终究隔得太远,不是隔着山水,是心与心之间的一层纱。

  此后,青芜依旧时不时去重楼庙,祈福,求签或是坐在庙后的杉树下等他,杉树的影子或深或浅打在青芜的衣衫上,澄莹苍凉。

  当青芜觉得等待可能将成为她这一生不变的姿态时,灵曜云游归来,仍然一副风姿卓绝,淡然无求的模样。看到他的瞬间,青芜觉悟,她就是一棵卑微的花树,只求他路途经过时,拂袖轻带,便可生死相随。青芜欣喜若狂,灵曜一脸淡漠,青芜不由心里苦笑:嗬,他好狠的心肠。

  当夜青芜千方百计留宿重楼寺。夜里青芜忐忑敲开灵曜的房门,借佛理不明为由,她问:“圣僧,求不得,放不下,何解?”

  灵曜敛了眉眼,答:“难解,一切相由心生,亦皆由心解,勘破,即自在。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女施主,何苦执着。”

  青芜抿嘴试探道:“圣僧,莫非你真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灵

  曜纹丝不动,眼观鼻,鼻观心,答:“是。”

  青芜斜觑一眼灵曜淡然俊朗的脸,默默叹息,她此生是勘不破了。

  而后一年零三个月里,青芜时常去重楼庙邂逅他,听他说佛论道,看他念经默文。仰望他已成为青芜的习惯。而灵曜,依旧懒于在芸芸众生间施舍青芜一眼。青芜有点委屈,随后,又释然,他至少没有讨厌她。这一年灵曜也没有出门云游,或许他也知道有个女子的目光在殷切灼热的追逐她,他给予她的是最简单的成全。

  转眼已是夏至,白日里气烈炽热,临近日落更是闷得青芜心烦,拉了帘子懒懒歇在凉榻上。忽听得前院吵闹,青芜正待叱责,丫头采繁便掲开帘子蹑了进来:“小姐,顾家唆了官媒前来提亲。”

  “开绸庄的顾家?”青芜惊了一跳。

  采繁喜逐颜开,连连点头:“并称老爷收了定礼,在言八字。”

  青芜猛然站起来,脸色煞白,昏昏欲坠。青芜抚着额头,定了定神,突然自嘲一笑,是了,即便是推了这家又如何,还有下家。她要他一句话。青芜摒退采繁,提起衣摆便从后院偏门出去,她要去重楼庙,她要他一句话。

  爬到半路,瓢泼的大雨淋得青芜全身透湿。青芜倔强的咬唇前行,只为她的信仰。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来到庙前,青芜疯狂的拍打朱红色木门。

  应门的小和尚嘟囔着拉开一丝缝隙,看到浑身湿透,形容萎靡的青芜,暗暗一惊,连声询问。青芜也不答他,径直走到灵曜的卧房,也不敲门,推门便入。留下抓耳挠腮的小和尚。

  灵曜正在青灯下看佛书,微微仰目,便看到宛若女鬼的青芜一动不动站在离他不到十步的雕花案台前。灵曜讶异,皱了皱眉,未及开口。青芜便哽咽了,掐着自己的手深怕会控制不住冲上去扑倒在他怀里。灵曜,起身从亮格柜中取了干净僧袍,轻声唤青芜换上。说罢便要退去,青芜慌了一把拉住他,紧紧箍着他精瘦的腰,埋脸在他胸口。灵曜一僵,背挺得笔直,颤着手试图扯开一点距离。

  “灵曜,你心里有我的,对吗?”青芜反而搂得更紧。

  灵曜垂着双手,没有回答。青芜抬脸看他,还是那么淡漠,还是那么无情。

  灵曜趁机推开青芜,隐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逾越了。”

  青芜眼中酸涩,泪珠不止:“呵呵,是啊!是我不自重,轻薄了德高望重,万民敬仰的灵曜圣僧,那我,我还有什么可求的,死了倒也干净。”说罢,便要撞向佛龛。

  灵曜见青芜决绝,慌忙伸手拦住她:“怨憎会,爱别离,施主何苦执着?”

  “我,我此生只执着于你。”青芜泪眼婆娑,啜泣不止。

  灵曜内心煎熬,双手合十,跪到在地,连称:“罪过。罪过。情动便是错,施主请回吧!”

  青芜心疼他,俯身捧起他清俊的脸,怔怔盯着他的灿若星月的眸:“我要嫁人了,今晚之后,我不会再缠你,我不会毁你清誉,我只要这一晚你,你是我的。”她微凉的唇轻轻印上他的眉,目,鼻,最终移至他轻薄的红唇。

  灵曜没有推开她,静静的跪着,把自己当成一尊佛,无欲无求。青芜吐出丁香小舌顶开灵曜的双唇,他浑身轻颤,咬住贝齿,不愿放松。青芜急了,一边狠咬他的嘴角,灵曜吃痛轻呼,青芜趁机噙住他的舌头,狠狠吮吸。另一边,青芜冰凉的小手正在灵曜身上四处游走,解开了白色僧袍的系带。灵曜默念清心咒,一把推开青芜,微微喘息,白玉般的脸上一片绯红。青芜猝不及防,跌坐一团,心碎得像溅落的珍珠。

  青芜有点茫然,有点悲哀,也不敢等灵曜来扶,害怕看到他眼中的悲悯和无情,自顾自的爬起来,发疯似的跑进瓢泼的大雨中。

  夜色如初,暮色低垂,青芜一时不察跌落悬崖,成为一缕幽魂。

  灵曜得知此事时,手里的佛珠断了线,珠子散落一地,犹如此时灵曜的心,一瓣瓣裂开,渗出丝丝血迹。

  灵曜自请上门为其超度,看着宁家双亲布满沧桑哀痛的脸,灵曜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灵曜看着堂前的黑色棺木,无法相信里面躺着的是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她从此不会娇笑,不会抽泣,不会躲在人群里偷窥他。

  灵曜觉得心很痛,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的感觉。他走向女子,温柔抚摸她的脸颊,颤巍巍道:“你若醒来,我便允了你,可好?”又轻轻啄了青芜涂着红脂的冰冷嘴唇,泪水划过白皙的玉面,滴在青芜的脸上,兀自重复:“你若醒来,我便允了你,可好?”灵曜甚至想若她可以醒来,他们便归隐山野,她织布,他打猎,生一群粉嫩可爱的小团子,日日守望幸福。意念已决后,灵曜苦苦求到他师父迦叶佛门前百般哀告,迦叶佛虽恨其不争,为人间情爱所困,却也知此乃劫数,避无可避。遂命顾檀助其遂愿。而顾檀又荐了柳长安。

  柳长安听完,叹息道:“即是如此,圣僧随我来,我愿取了芜茶树与你,只是你的丹珠一毁,你今后必世世饱受轮回之苦,再无无缘得道了。”

  灵曜坦然:“贫僧心意已决还望施主玉成。”

  柳长安忖度一番后,又道:“圣僧,这样吧!你且先用丹珠保宁青芜尸身不毁,三日后是天灵地净之时,到时我便助宁青芜反阳。除了圣僧的丹珠,芜茶,长安还需要准备一物。”

  “多谢施主,贫僧无以为报。”灵曜不胜感激。

  柳长安道:“圣僧休要如此,长安不过举手之劳。”

  望着灵曜坚定而从容地离去,裴邈感喟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柳长安心里也是感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又道:“我明日要出门,书生你和柳阙好好守着铺子。”

  裴邈不乐意:“长安,铺子有柳阙兄守,你带我一块去吧。我必定不给你惹麻烦,真的。”

  柳长安懒得跟他理论:“滚。”

  裴邈:“……”

  柳长安拔下头上玉簪幻化成宽一尺,长三尺的绿光茵茵宝剑,旋身踏上,御风而去。要使宁青芜活过来,必要一株九转还阳草,而此草长于泰山,有凶兽狪狪守护,极为难得。一路上,柳长安千回百折费思如何得此仙草,寻这仙草靠玲珑盘自不必说,但要夺这仙草就不得不与凶兽斗狠。柳长安却是秉着和气为贵的生存法则,极不愿意打架斗殴。便又琢磨寻个方儿骗骗这凶兽,趁其不备偷了仙草。打定主意的柳长安,迫不及待地运了灵气,促使宝剑飞快划过天际。

  飞行半日,柳长安落在泰山的丛林深处,这里茂林深篁,浓翠蔽日,密密匝匝的草木将整个山头裹得严严实实,仿若披一件墨绿的斗篷。柳长安从腰际拿出玲珑盘,掐了诀,导入九转还阳草的特征,开始搜索其踪迹。玲珑盘的指针转了两圈,又颤颤悠悠地停在西南方向,柳长安不敢怠慢,提裙就按此方位奔了过去。果然,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之上,一处背阳的崖缝中,柳长安看到仙光点点,紫茎紫叶的九转还阳草。这草承天地灵气,积日月豪光,白日里摘下便会枯萎化成灰烬,须得子时后,趁其吸取精华时采摘方可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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