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那些年程月璃没少被人这样骂,如今说起来面不改色。
即便别人再骂她,也无所谓了,院门一关,什么流言蜚语都听不见。
有这些流言在身,宋逐昭还敢要她当太子妃,那才是受天下人指谪。
宋逐昭愣了半刻,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为了不嫁他,如此自污的法子也想的出来。
他笑叹一气,无奈道:“要是县主坚持拒婚,孤只能去求母后。”
程月璃陡然一惊,又听他道:“孤向母后诉说自己对县主的心意,此生非县主不娶。”
“母后一定会劝县主嫁给孤。”
宋逐昭笑容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势在必得的坚定:“当年五弟不愿娶,和母后数次争吵……”
“我不信,县主不愿嫁,也和母后顶嘴。”
程月璃沉默。
宋逐昭心思缜密,把她们的性格了解的透彻。
如宋逐昭所言,他将此事告知皇后,皇后娘娘一开口,她二话不说,嫁!明日就嫁都毫无怨言。
宋逐昭可真会想法子。
“月璃,”宋逐昭换了称呼,“当年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我忍了你十年。你对我此生影响甚大。”
笑音染满盛气凌人的情深意重:“你是不是该补偿我些什么?”
“你能不能,再和我住同一屋檐下,也忍我十年。”
程月璃静默垂下眼:“你是太子,往后少不了三宫六院……”
“我可以指天为誓,此生只有你一位妻子。”宋逐昭嘴角高扬,“如果我碰了别的女人,你不得跑到母后面前大吵大闹,再养几个面首?”
程月璃:“……”
她确实会。
“我体虚,无法诞下子嗣……”
宋逐昭微惊:“御医说你需要长时间调养,平日不宜吹风,不能动怒。我这样,会不会气到你?”
“等回宫,我们再招几个御医为你诊治。”
他不以为意道:“你不想生小孩,我们以后收几个义子。或者我将帝位传给逐烽的孩子。”
“我性格凶悍,蛮不讲理……”
“我让着你,宠着你。什么都听你的。”
一国储君在她面前温柔卑微到这个份上,程月璃实在想不出说些什么,能让他自己改变主意。
她不再说话。
宋逐昭春风满面,喜形于色。
他深爱的女子,答应嫁他为妃。
康平街上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雕栏画栋的富丽高阁垂下艳靡的灯笼和红绸,将大街映照有如白昼。
整条烟花柳巷弥漫着浓厚的脂粉味,昭示人间温柔乡的情靡浮华。
明月楼里宾客如云,大堂座无虚席。
上任头牌南烛离开后没多久,明月楼又推举了新的花魁,今夜是她梳拢之日。
梳拢是处子之身的青楼女第一次伴宿,哪位恩客出价高,她今夜就陪谁。
闻风而动的京城男子蜂拥而至,都想看一眼这位明月楼花了重金教习的新花魁。
至于上一任花魁南烛,早已被人遗忘。
晋王宋逐烽坐在第一排正中,整个大厅最好的位置。
即便梳拢的唱价还未开始,周围的世家公子谁人不知,佳人今晚只能花落他家。
京城里稍微有点头脸的世家公子都知晓,这位手握虎符,龙血凤髓的皇子,很容易就能请动。
找家上好的酒楼,即便身份稍低的寻常官宦人家,他也愿意同席。
但晋王洁身自好,只吃酒,从不流连烟花之地。
今日不知为何,有一爱寻花问柳的世子提了一句明月楼新花魁梳拢之事,晋王破天荒的来到花街柳巷,打算找人一度春宵。
一众年轻权贵谈笑风生,等着看花魁出场。
然而他们看向晋王,惊讶发现他脸色阴沉,沉默寡言,完全看不出一点对新花魁的兴趣,闷酒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太子和栖息县主已经确定要成婚了。
东宫传出的消息——虽然此事还未禀告帝后,但他二人已经商议好,恐怕就这两日禀告皇后和睿宣帝,然后通告满朝文武,择吉日完婚。
宋逐烽心慕程月璃,原本打算近日就朝她提亲。
没想到他的太子兄长也倾心于她,希望他可以拱手相让。
他确实喜欢程月璃,也仅限于此。
他不可能仅仅为了一个女子,和自己兄长闹翻。
天下女子何其多,漂亮温婉,甜美可人的,堂堂晋王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他对程月璃的爱慕应当没有那么深,远没到为她寻死觅活,非她不娶的地步。
这不是他宋逐烽的性格。
栖霞县主既然要嫁太子,他难道还得为她“守身玉如”?
风流快活一夜,说不定明早起来,就将她忘了,然后高高兴兴去参加她和兄长的婚礼。
天涯何处无芳草。
百战沙场的战神将军,大衍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本就该恣意风流,怎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自寻烦恼。
……本应该是这样,他本不该介怀,可为何几日心烦意乱,怅然若失?
一道黑影忽然落在旁边。
宋逐烽漫不经心一瞥,忽然愣了愣。
宋逐寻竟也来了。
兄弟二人对视半晌,各自扯了扯嘴,勉强一笑,再无多言。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血缘的联系就是如此玄妙。
他二人想法都一样。
宋逐寻得知县主和皇兄即将成婚的消息,同样想找个地方买醉。
听属下说,晋王去了明月楼,他心念一动,也乘车前往。
这个时候,最能理解自己的,就是他们这对难兄难弟。
王孙公子们见晋王和五皇子都闷闷不乐,为了巴结讨好,让老鸨叫来了一群莺莺燕燕。
美貌乐女们穿着半透的薄纱衣裙,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听说两位姓宋的公子是一等一的贵客,又见他二人年轻俊朗,使了浑身解数想往二人身上挤。
宋逐寻乍眼一看像是书生文士,清俊眉目流露一股文雅的书卷气。
然而不知为何,那双阴沉眉眼无端让人觉得森寒,他身上也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道,令人胆颤。
几个美女壮起胆子撩拨他,阴冷目光一扫,她们便再也不敢上前。
宋逐烽本意就是来寻欢,放任了乐女们的靠近。
浓厚的脂粉味却让他觉得呛鼻。
他年轻力壮,武艺高强,平日自娱自乐都精力旺盛。
被这么多妖冶妩媚的女子撩拨,作为男子怎么都该有点反应。
可他毫无一点兴致。
脑子里难以抑制地浮现着那个竭力想忘掉的身影。
宋逐烽不停地告诫自己,不应这样,不能这样。
程月璃都要嫁人了,不该再想着她,这不是他宋逐烽会做的事。
他劝了自己几日,没有一丁点作用。
即便现在,不,即便以后,无论哪个女人在他面前,他的身和心,都起不了一点波澜。
兄长曾说,孟夏那日晚上,他认清了自己的心。
他尝试放弃,可惜放不下。他无法忍受程月璃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此生非她不娶。
宋逐烽晚了一点,此时此刻,他才清楚看透自己的心。
他也尝试放弃,同样徒劳无功。
他还以为,自己对程月璃的爱并没有多深。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知晓,他早已弥足深陷,无可自拔。
嘭的一声,酒杯被人狠狠摔落在地。
宋逐烽颀长峻瘦的身影大步飒沓朝明月楼门口走去,很快消失不见,只传来一声潇潇马鸣。
几位乐女被他毫不怜惜地推倒在地,不明所以。
世家公子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五皇子。
宋逐寻仍脸色阴沉看向自己脚尖,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兄长要去哪,他就不用去了。
宋逐烽一路策马狂奔,径直闯入东宫。
侍卫不敢拦,一群内侍焦急擦着头上冷汗,小跑跟在他后面。
宋逐烽嘭的一声,重重推开太子书房的门。
他上次气势汹汹的来,太子早有所料。
今晚却颇为意外。
宋逐昭人逢喜事,春风满面和亲信商议着自己的婚典。
他要迎娶自己好不容易才求到的挚爱,这场大婚,定然不能简单了事。
见到晋王,宋逐昭微微一愣,随后屏退众人,将书房留给他们二人。
兄弟俩对视片刻,宋逐昭扬了扬嘴:“坐。”
宋逐烽并未入座。他脚步沉稳有力走到太子面前,神色庄重道:“兄长,抱歉。”
“我尝试过了,做不到。”
他无法将程月璃拱手相让,即便那人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
上一次,兄长和他谈心,今日,他也有许多话想说。
“还记得当年我从军入伍,要离开京城时,咱们两兄弟说过的话吗?”
“以后你做皇帝,我当大将军,帮你扫平诸国,为你开疆拓土。”
宋逐烽郑重看了兄长一眼:“有些事,兄长想必心中有数。”
晋王的声望,远高于太子。
尤其在民间,大衍百姓只知大衍战神,晋王宋逐烽,根本不知太子姓名。
“打下南国之后,许多部下都曾向我谏言,让我回京当储君。无论旁人怎么说,我从未想过,要和兄长争位。”
“即便身在帝王之家,我也希望,我们伯歌季舞,兄弟和睦。”
“所为我离开自己的领地,回到京城,让你安心。”他微微勾了勾唇,“回京之前,我朝军中那些混小子说,我回京娶媳妇,一定找个天下第一漂亮,让他们都羡慕的将军夫人。”
“我确实找到了一生挚爱的女子。她聪明,漂亮,虽然性格有些凶悍,但当兵的,就喜欢这样。成婚后我带她去营里,那帮混账肯定羡慕得不得了。”
“他们的将军陷入美人乡这个英雄冢,成日乐不思蜀,哪有心情去争什么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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