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羡月突如其来的悲伤
但是我忘了,柳羡月也会在慈宁住。
当我回到慈宁宫,发现床榻旁多了一个贵妃榻时,我还没想起来,莫名其妙的问望春:“你晚上要在这儿睡吗?”
望春笑着摇摇头:“娘娘你忘啦?是你要皇后在跟前伺候的呀。”
哦……我这才想起来先前说过的话,被小皇帝搅和忘了。
不过柳羡月干嘛把睡榻搬到我床前来,我都不好上下床了。
对此,柳羡月有她的解释:“母后要儿臣贴身服侍,儿臣不敢忤逆。”
我仔细回想了番自己的话,“跟前差个贴心人伺候”,又不是“床前差个贴心人伺候”。
说到伺候,我忽然想起来,当年我是在即将侍寝的前一夜被嬷嬷传授理论知识的,那柳羡月有没有……
要是有的话,我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身上某处痒痒的,却找不到地方。
虽然小皇帝才五岁……当年老皇帝都六七十了,嬷嬷还不是照样“传道授业”了。
左思右想,我觉得自己这么瞎想也不大行,决定还是问问柳羡月比较好。
酝酿了会儿着措辞,我开口道:“皇后,大婚前一日,宫里可曾有人去柳府?”
普通人家一般都是母亲告诉,宫里不一样,会有专人教。
柳羡月略略歪头,神情带了点茫然,样子有些像早年老皇帝赏我的一只白猫儿,可惜没多久猫就跑不在了。
“这……儿臣不大清楚,太后不妨问问家父?”思索了会儿,柳羡月答道。
“这倒不必,”我决定把话再说明显点,“哀家的意思是,有没有嬷嬷去找你,教你什么?”
柳羡月恍然大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唇角上勾,眼眸宛如春风吹过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确实有嬷嬷来过,只是不曾教习儿臣什么,母后为何突然问这个?”
我严肃起神色,威严的道:“正是因为嬷嬷没教习你宫里的规矩,所以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矩,哀家得好生教导你才是。”
“儿臣一定谨遵母后教导。”
柳羡月依旧笑眯眯的,回答的声音也是带了笑的,也不知在乐个什么。
乐就乐吧,还紧盯着我看,活像我脸上画着小人画似的,看得那么开心,我暗暗腹诽,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本想问柳羡月中午吃得怎么样,话到唇边却被我用茶杯堵了回去,然后便有些想笑自己,柳羡月伤的是左肩不是右肩,一点儿不妨碍拿筷子。
望春和雀儿忙着整理柳羡月的生活必需品,我没问有些什么,这些跟我关系不大,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平常这时候我都准备去国子监检查小皇帝一天的上课进程了,今天难得无事,我索性找出了前些日子没看完的话本准备接着看。
但把柳羡月搁置在一旁也不好,于是我又找了一本《史记》。
“从今往后,你要辅佐陛下,这些书不能不读。”
柳羡月看着我,她的眼神很温柔,像是春风拂过青青麦草:“母后平时经常读这些史书吗?”
我下意识挑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这个问题……一下抬高了我的读书品味,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手里的话本了。
“哀家读什么书,与皇后无关。”
最后,我道。
柳羡月的神色黯然了一瞬,眼睫垂了垂,抬起时已经又换了笑颜:“是儿臣逾越了,请母后息怒。”
怎么有一种欺负了她的错觉。
我揉揉眉心,把那感觉甩出去,道:“哀家没有生气,皇后好好看书吧。”
话毕,我转身到书桌里面去坐着,正面朝柳羡月,叫她没有机会偷看到我在看什么。
这本《冷酷王爷和他的销魂艳婢》,万万不能叫柳羡月瞄见了,实在是有损我这个婆婆的形象。
柳羡月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左手吊在脖子上,书放在腿上,低着头认真的在看书。
从我这里看过去,可以看见她的脖子,洁白的一截,上面已梳成妇人的发髻,整整齐齐,没有一根乱发,下面是白色衣领,肌肤隐藏其间。
视线一转,我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很白,明显可见青色,我甚至能看见那青色里的血液,缓慢流淌的生命力。
我很白,病态的白。
不像柳羡月,她白得健康且自然。
我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极轻极浅,微不可闻。
啪嗒一声响,我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柳羡月腿上的书掉到了地上,她神色自若的弯腰捡书,露出了一截皓腕,腕间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有一个粉粉的玉兔子。
早上的时候……
我想了想,当时没看见她手上有戴东西。
“皇后,你手上戴的什么?”
那兔子粉粉嫩嫩,只这么一瞄我都觉得可爱至极,实在觉得心痒痒,忍不住问道。
柳羡月把书放在一旁,弯着唇角起身走过来,伸手到我面前,柔声道:“母后喜欢这只兔子吗?”
兔子蜷着身子,耳朵立得高高的,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往外看,活灵活现,着实可爱。
我把话本放在一摞书的后面,伸手摸了摸,又在指间揉了揉,这玉也是好玉,指腹触碰时甚至能感受到淡淡的暖意。
“是个有趣玩意儿。”
“母后喜欢的话,儿臣就送给母后了。”
我立即摇头,这玉兔子色泽通透温润,一看就是柳羡月戴了好几年的,必是珍爱之物,我强要来做什么。
“哀家只是看这兔子可爱,雕刻精美,觉得有趣罢了。”我拒绝道,“皇后的孝心哀家心领了。”
柳羡月一笑:“这玉兔子本就是儿臣要送给母后的,母后不受,才使儿臣的孝心便白费了。”
“这玉兔子皇后戴了些年头了,难道皇后有未卜先知之能?”
我察觉她话意不对,带了几分玩笑的问道,一边说着,一边移了视线,从玉兔子身上,转到柳羡月面上。
下午灿烂的阳光铺撒这一室,书桌这一片被光包围,柳羡月长长的睫毛上是细碎的金光,从眼睫缝隙漏下的光入了眼,她垂眸看我,眼波流转,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有光洁饱满的额头,有挺翘秀丽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唇。
我总是不受控的会去看那唇,薄薄的,桃花一般的颜色,分明的唇线,饱满的唇瓣。
我记得三年前下山那日,为了救人,我曾于黑暗之中吻过一女子的唇,当时的感觉便是——好薄,好软。
甚至,我微微张唇,便能衔住她。
从那之后,我总下意识的关注别人嘴唇,宫里的人看尽了,也没有寻到想象中的形状。
直到柳羡月出现。
此刻,那薄唇在我眼前启启合合,金色的光落在上面,上面有润泽的色彩,那是女子爱用的胭脂,它使唇鲜嫩,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母后?母后?”
我猛然回神,柳羡月微微扬眉,面上带着几分诧异,右手在我眼前晃动。
“母后,你怎么……盯着儿臣的唇发呆?”
见我回神,柳羡月收回右手,撑在桌上,一脸不解的看着我,身子下俯,靠近了我几分,低声问道。
我噌的一下站起来,理了理袖口,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哀家想起了些往事,你同先帝一样,有一张薄唇。”
一边说,一边转身,缓缓走了几步,在书架前停下,手搭上书架,头垂下,看着眼前这一摞摞书。
天哪!不能让柳羡月看见我发烫的面颊,不能让她猜到什么,天哪,天哪,我……我得赶紧继续演!
“先帝在时,时常会同哀家谈天论地,先帝博古通今,哀家也因此长了很多见识。”
忘年恋伉俪情深,忘年恋伉俪情深……
我心中默念着催眠自己。
“方才,哀家甚至恍惚觉得,是先帝在同哀家说话。”
身后,柳羡月没有一点动静。
抬手摸了摸脸颊,没有那么烫了,我才缓缓转身,面对柳羡月道:“所以哀家有些走神,未曾听全皇后所言所语,还请皇后莫要介意才是。”
柳羡月没说话,她还保持着刚刚手撑桌上的姿势,垂着头,我看不见她的神色。
“母后对先皇……似乎甚为思念。”
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脸颊都回归正常温度了,才听见柳羡月回答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又有些嘶,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又像是在费力遮掩什么。
这很奇怪,我搞不懂。
“皇后怎么了?”我问道,“你似乎不太舒服?”
“儿臣没事……”柳羡月终于抬了头,笑道。
我吓了一跳,她的脸色惨白,下唇有浅浅的牙印,笑容是强挤出来的,唇角往下,眼中……有泪?
“你这是……哭了?”
“儿臣只是感动,”柳羡月仓皇的抬手擦泪,别开脸,声音都夹杂了哭腔,“母后恕罪,儿臣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后面的话她说得又急又低。
我看着柳羡月手背捂面跑出房间,一时之间还有些呆愣,没有反应过来。
柳羡月看起来很难过,可是她难过什么?
视线从门口收回时,掠过了椅子上的《史记》,又掠过我方才放的话本,电光火石刹那间,我好像明白了。
小皇弟才五岁,柳羡月这是由我,想到了以后漫长的守活寡岁月,因此才会悲从心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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