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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许将军 无奈才子


  杨继盛一案按律转到了刑部。

  刑部左侍郎(正三品)王学益双手捧着早早草拟好的定罪文书,伸向他的直属上司——刑部尚书(正二品)何鳌的面前。

  “本官说过,此案不批,你还拿来作什么!”

  尚书大人看一眼罪论,又烦又恼,一把推开去。

  王侍郎也不急着解释,慢悠悠将文书捡起,吹吹上面虚无的尘土。

  “大人。”

  王学益抱一拳。

  “此案经我刑部会审,均无异议,只待大人呈送圣上御批,即可结案。”他刻意顿了一顿,“首辅大人希望咱们刑部办事速效一些。”

  何鳌听此,更是怒中从来,满脸愠色毫不掩饰。

  “何谓‘讹传亲王令旨?’”他吼道,“口供何在?罪证何在?”激动之余,唾沫星子溅到对面王侍郎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如何定出这条罪责!”

  质责之声在偌大的刑部衙署之中,隆隆回响。

  王学益却也不急不躁,任由他刚烈的老上司发泄完满腹正义,方才摇头苦笑嗔怪一声:“大人又何必呢。”

  何鳌一口怒气既出,闭上眼睛稍缓胸臆。他冷眼睥睨道:“我知王侍郎乃江西人士,当年被夏首辅逮捕审讯,也是这般定出罪论的?”

  王学益在任贵州巡抚时被言官弹劾,时任首辅夏言即刻将之逮捕入狱。后在严嵩关照下官复原职,一路升迁拔擢。

  陈年勾当被当头提起,他好似吃了一只苍蝇般不是滋味。想着这老顽固再明示暗示晓以大义也没有什么用,索性开门见山。

  “大人,严首辅有一言相赠,”他语气骤然生硬,“刑部郎中(正五品)史朝宾已削职为民,贬出京师,永不叙用。望刑部上下引以为戒,对照自省!”

  严嵩授意王学益等人定罪杨继盛‘讹传亲王令旨’,令众哗然。文书初次送到何鳌尚书的案头时,他拍案而起,大骂三声不止。在旁的郎中史朝宾看到罪论,当即啐了一口,愤然表意:即使罪论定然,下官也绝不执行!

  回想日前种种,何鳌陷入了沉默……

  王侍郎看着一言不发的上司,脸上露出了笑意。静待半刻,他把文书塞入尚书大人僵硬的手掌中。

  “罪论呈送圣上了?何大人签批了?”

  “是的。”

  一时沉默无语。

  “哎,怎么会这样?”沈语冰苦叹一句,“我曾听我爹说过,何鳌大人向来忠正,任谁屈服,都不会轮到他。”

  看眼前略生纳闷的孔慕丘,她解释道:“当年他未及弱冠,便敢于谏阻先皇南巡,被先皇廷杖,一时声明大著。三十多年前的那场大议礼,他又和一百四十位大臣一道在左顺门长跪不起,撼门恸哭。圣上下诏全体廷杖,何大人几乎受杖而死。”

  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到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间,兄终弟及的嘉靖皇帝与遗老大臣们围绕皇考和继统、继嗣问题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拉锯和斗争。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朝臣们要求皇帝改换父母,尊明孝宗为皇考。少年天子力拒不从,坚持仍尊生父兴献王为皇考。为此更下令杖责了长跪在左顺门请愿不起的一百四十余位朝臣。

  彼时,因廷杖而死者,共十六人臣,何其壮烈!

  孔慕丘霍然明朗:“我也听闻刑部尚书铁骨铮铮。你看,几次定罪书上来都被他强压了下去。”又摇头叹道,“最后还是顶不住了。”他忽又想起一事,“对了,现在尚有按察司副使(从四品)王世贞和几位大臣仍为杨大人奔走。”

  沈语冰点点头。

  “气节之臣,无奈之世啊。”她灵动的双眼往左上瞥去,回忆起幼时年岁。

  “我爹说,他旧时的上司刑部尚书喻茂坚,被天子誉为‘天下清官’。后来因为不耻权臣愤然辞官,回家乡开设学堂去了。刑部便由他性情如出一脉的爱徒门生何鳌来继承。”说着怅然看向孔慕丘道,“不知道,喻尚书在野,得知今日的种种,会有几多唏嘘呢。”

  孔慕丘跟着摇头叹息,姑娘突然眼眸一亮,问他:“皇上怎么说?”

  “听我们司正大人讲,皇上此番甚是奇怪,看到罪论呢也不点头,也不驳回,”见沈语冰闻此言黛眉随之微微蹙起,继续说道,“圣上只是按下不表,急得一旁的严大人欲言又止,只能干着急。”

  姑娘方才皱起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喜上眉梢。她撇撇嘴翻一个白眼道:“机关算尽太聪明。”

  “诶!”

  孔慕丘下意识去捂沈语冰的嘴巴,手在半空停驻了,顺势收回挠挠头发,一面尴尬道:“小心隔墙有耳。”

  她吐了吐舌头,撩起一边眉峰,顽皮笑了两下,模样精灵可人。

  孔慕丘看着,忽然想起一茬。

  “听说花苞进了翰林院?他可有对你不利?你一定要时刻提防着。”他忧心地咬下嘴唇,左脸的酒窝随之深深内陷,“我整日里不得放心。”

  沈语冰看他如此,故意皱起粉鼻道:“你放心吧,贼胆再大,断然不敢在翰林院里造次。况且,不是我怕他,倒是他怕我揭短才是。”

  “还是要小心些,有什么异样的,马上同我讲。”等沈语冰配合地向着自己点头答应后,他忽然又一把起身。

  “不行,”

  沈语冰也跟着从院角石凳上站起来。

  “我以前听人说过,江湖上有一种烟火筒子,可以发射求救信号的。回头我弄一个来,让你带在身边好了。”说完撩起衫裾就要走。

  “慕丘,走这么急啊。”沈语冰伸手召唤他。

  “一刻不能心安,走了。”

  他头也不回,匆匆出了翰林院角门。

  自共同救下邹应龙,翰林院编修张居正便发觉自己对这个新进的小庶常另眼相看了。不知是自己无意跟随,还是机缘巧合,他又撞见行人司的孔慕丘与杨庶常有私交。眼见二人举止亲密不疏,他的心底泛起淡淡的异样之感,说不清,道不明,应该是好奇吧。

  沈语冰回头恰好迎上他的目光,吃了一惊。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从解释,匆忙行了一个礼便溜回屋子里做事去了。

  “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闽浙总督张经,养寇不战,延误军机,冒功请赏,欺君祸民。斩立决。”

  当这封诏令传到内阁次辅、礼部尚书徐阶的手中时,他脸色铁青,半晌不语,脑中浮现着这位虚长自己十岁的昔日同僚。魁伟体貌,刚毅脸庞,音容犹在耳。

  张经,正德十二年进士。在任之年,先镇压广西大藤峡瑶民起义,又设计抚定安南国纷扰,后平息思恩九土司及琼州黎民大乱。最终一站,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六地大军,专讨倭寇。

  横刀立马,战功彪炳。

  直到被捕下狱前,他还每日选将练兵,召集两广狼土兵,准备一举尽歼贼寇。那是平定两广期间,张经总督在与敌军多次交手间惊异地发现,此地壮族土司与湘西土家族的土兵俱彪悍武勇,战斗力与一般明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擅长昂拳、宁教拳等特殊武艺,杀伤力奇强。若是加以训练,大可以作为抗倭的有效力量。想及此,总督大人大喜过望,一刻不能再等。

  适时,通政司通政使、工部右侍郎(正三品)赵文华因祭海皇命来到浙江。原本同级相待,礼数尽到即可。奈何赵侍郎官威赫赫,仗着干爹的权柄颐指气使,竟公然向张经索贿白银两万两。久经沙场的张总督根本不将此营营之辈放在眼里,只冷眼相待,一心等待狼土兵集结完毕,即刻鸣锣开战。

  当下,赵侍郎自觉受辱,恼羞成怒不消说。一封秘密奏疏便在这样的情境下,悄然诞生。

  连夜快马加鞭,情词悲切奏禀:张经养寇不战、糜饷殃民,东南危在旦夕!天子闻之大怒,叫来了首辅严嵩。

  “赵文华所言非虚,张经放任贼寇,贻误战机,国之大患也。”严嵩对着盛怒之中的天子连连称是,忧国无以复加。

  张经,下诏狱。

  入狱后不久,京师传来王江泾大捷,张经部署的参将卢镗、总兵俞大猷,带领狼土兵于王江泾与倭寇激战数日,斩杀敌军一千九百余人,烧死、堕水溺毙者不计其数,是谓东南抗倭以来最大的胜利。

  “启奏皇上,王江泾大捷非张经之力,完全是赵文华、胡宗宪谋划进剿。张经久不出战,延误战机,战后又想冒功请赏。老臣及徐阶、袁炜等内阁诸臣均持此看法,不耻张经久矣。”

  首辅大臣当朝禀奏,堂下无一人言。

  天子点头,诏令既出。

  “华亭,着人将诏令传到刑部,即刻执行。”

  文渊阁的森严楼宇内,严嵩在背后看着徐阶。

  “是,大人。”徐阶轻巧地转过身去,乖顺地得令。

  严首辅并未即刻展露笑颜,仍凝神问向次辅大人:“此案,你如何看啊?”

  “罪行属实,量刑确当。”徐阶不假思索。

  “嗯。”严首辅嘴上满意地应了一声,一双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先前本官奏禀圣上,言华亭与我同持此论。”

  “一切惟大人指示。”徐阶迎面微笑,躬身作一揖。诏令在手中狠狠攥着。

  “好。”

  此刻的首辅大人,方才放松了拷问的眉眼,会心颔首,“去吧。”

  他便低头拜别退出。

  “哦对了,”他在背后叫住徐阶,“袁炜告病还乡了,内阁,就只剩你与我了。”

  从文渊阁的高门拾槛而出,当朝内阁次辅大臣放慢了脚步。

  诏狱中的张经,或许在劫难逃了。但是,此封诏令的末尾,竟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杨继盛。

  “你跟我来。”

  张居正略过沈语冰身畔。

  她不知何事,便相距几丈跟着他走到翰林院偏角一处。

  正想开口相问,却见他身后缓缓走出一人。

  青年儒生,未着公袍,一身文官便服。头戴乌纱帽,身着云雁团领衫,腰上系一条素金带。

  沈语冰知此乃四品朝臣的装束。又细看此人,容仪如玉,气宇卓然,有一番天地钟灵、毓秀于斯的风采。

  “元美(王世贞字),这就是你要寻的人。”张居正对那人说道。

  他点点头,在略显疲惫的脸上挤出了一朵笑容。

  “你就是杨笙?”他开口问她,又自答道,“玉面书生,果甚于传闻。”

  沈语冰这厢,早已石立当场。

  儒林之中,谁人不识王世贞?

  南直隶苏州府人,按察司副使(从四品)。九岁作《咏凤凰》诗,轰动一时。十七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此后独领文坛风骚,天下俱称一世之才。

  那回沈语冰在午门外与一众新科进士一同,跟着侍仪官演习朝仪。她无意间抬眼,便瞥见侧身而过的百官队列中,一个身姿卓然于众。

  峨冠博带,罗袖迎风,眼如点漆,身如松立。脸上隐约透一抹清朗笑意,眉宇间浑然天成的贵气俊采,与身边这些初出茅庐,书生意气的登科子,相去万里。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低低耳语不绝。

  弱冠登朝,横行坫坛,首建旗鼓,文风一新,王世贞之名,已是万千士子偶像。

  下笔千言,波谲云诡,尚论古人,博综掌故。书、画、词、曲、博、弈,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时人有一语:王世贞的文集方才一出,天下士子效仿剽窃者不计其数。

  更遑论,他的父亲王忬,兵部左侍郎(正三品),总督蓟辽、保定。不久前刚于辽东大胜,斩杀鞑靼头颅一百七十二级。皇恩褒奖,荫王世贞之弟为国子生。王门一时朝野至荣。

  “先生谬赞了,”近距离得见真人,沈语冰难掩心中激动,“慕读先生文章百遍,今日得见,杨笙之幸!”

  又直直打量起眼前年轻的大文豪,文坛“七子”之一。更多话语未及道出,却被大才子的黯然神情惊了一把。

  但见他的俊脸上愁云密布,紧锁难舒。微微苦笑道:“都是纸上虚名罢了。权路无用,义士难挽。”声息低落,与那日午门外的风发,判若两人。

  在旁的张居正一语直入正题:“元美有一事拜托你。”

  “哦?”沈语冰不解,“二位大人请讲。”

  张居正问道:“你应该有听闻闽浙总督张经定罪斩首的事吧?”

  “有。日前闻其下狱,不久又判斩立决。”她利落答道。

  张居正低沉一语:“英杰饮恨,你我皆知。”

  沈语冰也跟着摇头叹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张王二人闻她此言,一时触动良深。

  又听他低低一语:“斩首诏令中,总督张经、巡抚李天宠均在名册内。册尾还有一人,杨继盛。”

  “杨父?!”

  沈语冰霎时间凤眼圆睁,惊诧至极。

  “杨父与东南抗倭何干?为什么会这样?!”她一连追问,声息俱扬,情态激动间一只手不自觉已抓在张居正的臂膀。

  “嘘——”

  他食指靠唇,摇头示意。

  沈语冰见状环顾了四里,略有愧意地将手抽回来,一面尽力收复情绪。

  “多少时日以来,严党用尽手段,要将杨大人除之后快。审查无果,最后安了一个‘讹传亲王令旨’的罪名。”张居正义愤填膺,“幸而圣上明察,按下不表,大人才未遭毒手。”

  沈语冰连连颔首。

  “近日张经事决,呈上御览的定罪奏疏中,有人私自在末尾加了几笔。”

  “你是说?”

  他点头。

  “荒唐至极,歹毒至甚!”

  沈语冰努力压下嗓音,只发得低沉之吼。

  竭力平息自己,细想开来,圣上又如何能够想到,折子上的白纸黑字会与首辅奏禀的内容存了一名之差?每日奏疏琳琅,断然不会有精力去翻看校对的。

  歹人用心至此,闻之汗毛矗立。

  张居正知道沈语冰要问什么,“皇上已在西苑大高玄殿内斋醮数日。除了内阁以外,朝臣们均无法面见龙颜。”

  沈语冰顿时明白了。

  诏令之上,为何不是斩监候(明刑律将判处斩刑的犯人暂时□□,候秋审、朝审后再决定是否执行,类于今之死缓),亦非秋后处决,而是——斩立决!

  “如今群谏一封难进,莫说我等奏折,就连民间的密封申诉都难呈君侧。”王世贞方才二次开口,言语中尽是茫茫无助。

  沈语冰心中明了,职掌内外章奏、关防公文和民间密封申诉的通政司最高长官——通政使赵文华,乃严嵩的干儿子。张经一案,正是他的杰作。

  三人陷入了沉默。

  “所以,只有你了。”

  王世贞终于点明来意。他认真地看向沈语冰,半是哀求,半是希冀。

  众人皆知王世贞与杨继盛乃刎颈之交,早在觉察杨继盛的死谏之心时,他便同好友王顺之一起多番劝阻。等到杨继盛因死谏入狱,他又几次高调探监送去药石汤水,丝毫不行避讳。多时以来一直奔走相告,为营救挚友而不懈努力。

  王世贞更进明朗道:“我探贞娘时,她写了一封申诉想要呈送天子。嘱托我,找到翰林院一个名叫‘杨笙’的庶吉子。说现在唯有他,或许还有生机另辟蹊径,救她夫君一命。”

  原来如此。

  沈语冰长出一口气:“难为师娘如此信任一个身无品级的翰林子。”伸手接过信笺,瞬时纳入袖中。

  又抬头对高出自己一个个头的张王二人说道:“当日我入诏狱探杨父,曾交付师娘亲笔信与他。今日的嘱托,学生定当尽全力。”

  “夫君杨继盛,两次上书获刑,均承圣上宽宥隆恩。如今,骤然于张经疏尾处奉旨处决。臣妾仰望圣德有惜草木之怀,何况下察沉冤之心。倘若夫君再察,确属罪重不可赦免者,希以立斩臣妾首级,代夫君受诛。夫君之命,堪留于疆场战死,报国效君矣——杨陈氏。”

  自三人相别,沈语冰终日思忖难息。

  当日徐阶愿助己一臂,全属牵涉裕王,带去警示口讯而已。如今是救杨继盛的性命,徐次辅应然不肯与首辅大人为敌的。

  陆炳。虽经前事已然另眼相看自己,且不避严世蕃,莫名信任。他因徐阶嘱托,事关大统,对狱中的杨继盛也已是保全有加,尽到人事。若是再求他营救,一则未必首肯,也有损自己先前精心铺排的种种;二则,陆炳与严嵩的关系,在共谋夏言之事上已属同盟,实在微妙不可言说。

  如何,如何?

  沈语冰提笔冥思,面前的卷宗未曾翻过一页。她看到掌院学士垒好一叠文书正要差人去送,便即刻放下笔头自荐跑腿。

  学士大人对这个表现特别积极的庶吉子一直欣赏有加,这种在阁臣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是不吝赐予。

  高亢肃穆的文渊阁楼宇内,老阁臣正在逐件细致地批注奏折,案头一侧已如小山丘一般。

  沈语冰恭整置好文书,见阁内只有徐阶外加两个办事吏员,便佯装又仔细垒上一遍。宽袖遮挡案台的霎那,她瞬时将袖中信笺塞入奏折堆里。完事后,自然地收拢袖裾,慢慢地转过身来。

  垒折子前还瞧见一直在桌前埋首苦干的次辅大人,此刻正悠悠地看着自己。

  沈语冰心中咯噔一下,后背开始发凉,贝齿紧紧咬合着。

  徐大人朝她摇了摇头,眼神瞥向另外一侧。

  “首辅大人。”

  两名吏员忽然齐声拜见,严嵩从高门外款款步入,高瘦矍铄,绯袍玉带。

  沈语冰赶紧躬身深深拜礼。

  “大人。”

  徐阶也起身作一揖。

  “嗯。”严嵩也不回礼,“这摞。”他指着案上奏折让随身的吏员抱上。

  “华亭,”又转身问徐阶,“本官票拟的都在这了?”

  “今日票拟奏折均在此,无遗漏。”徐阶恭顺回道。

  “好。”

  严嵩点头,便又昂首拾步而出,直往西苑去了。办事吏员捧好丛疏,紧紧跟在身后。

  眼见首辅大人走出良久,徐次辅始终未有开口相问之意。

  沈语冰躬身拜别而出。

  想及方才塞信被徐阶撞破,又瞬间读懂他的眼色,将信笺换到另一侧的奏折堆中,实在险象环生,生死一线。

  现在,杨继盛妻,贞娘的亲笔告状信,正和一踏业已票拟的奏章一起,被严首辅亲自送往西苑的大高玄殿,这座嘉靖皇帝专供自己奉事上玄,安神斋醮而兴建的宫观。

  这条由文渊阁通往西苑大高玄殿的道路,只是巍巍皇城中千百条普通的道衢之一。然而每日里从这里往返的,除了办事的内宫太监外,对臣下而言乃是一份至尊的殊荣。严嵩之外,舍他其谁?

  走在这条权力的金光大道上,古稀老者昂首阔步,意气风发,睥睨周遭之感真犹如鹤立鸡群,玉行瓦间。

  “等一下。”

  傲然行路的严嵩,突然停驻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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