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迫逼余中正就范,嘉庆通宝得无忧
晌午,余中正父子、顾残生师徒正在屋内为钱方孔、江守言父子入狱大举庆贺,一帮官差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地将四人捉拿。余中正不知原故,大声喊冤,官差一概不予理会。顾残生忧从心来,大清早才包抄了钱、江两府,才过几个时辰,怎就轮到了我们,难道事情有变数?
不久,官差一径将余实、顾残生师徒送进监牢,提着余中正到书房面见马泰和。余中正迷惑不解,“大人,无故将草民缉拿至此,不知所犯何罪?”
马泰和打着官腔,“大胆,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余中正忙跪倒在地,“铜钱一案已结,小人是良民呐,我爹也素来安分守已,实不知大人为何突然拿人,还请大人明示。”
马泰和歪着头斜眼说道“本官何时说过铜钱一案已结?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尚未归罪,何来结案之说。”
余中正心知情势不妙,不安地观察马泰和的神情,“小人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马泰和弯腰低头凑到他眼前,“余中正,你以为你那些把戏能瞒骗本官?不知所谓!本官可不是江玉麟,没那么好糊弄。你搞出这么多事,难道事先未料到今日的下场?胆敢造谣惑众,阻滞嘉庆通宝造就,暗中铸金,招摇撞骗,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新帝登基事关重大,竟敢添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余中正听得冷汗直冒,他咽了咽口水,避开马泰和犀利的目光,连连眨眼,试图镇定。“大人,公堂之上已经证明了草民的清白,不知大人从何处听来谗言,想必是小人存心不良,恶意中伤!大人明鉴啊!”
马泰和鄙夷的直起身子,“余中正,你是什么货色,本官一看便知。仅凭子平之术,就可知你为人奸诈,不可轻信,全然一副骗徒面相。明人不说暗话,本官也懒得跟你绕弯子。明日开堂,你将铜钱铸金趁机揽财一事公告天下,本官尚可从轻发落。”
“大人,铜钱中分明有金,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你放屁!铜钱由七分红铜,三分白铅所制,你变出金子给本官瞧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敢狡辩!铜钱中究竟有没有金,你比谁都清楚。你也想满门抄斩不成?哼,也不知江玉麟何处招惹了你,如疯狗一般,死咬着他不放!”
余中正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只觉压抑地喘不过气来,面色苍白。
马泰和不屑地觑了他一眼,“余中正,奉劝你别消磨本官的耐性,识相的就按我的吩咐,明日到公堂自认其过,揽过罪责,本官答应你,法外开恩,关你个三年两载了事。即便你死不认账,凭本官的官威,自有办法让你们一一伏法,到时候,可别怨我心狠手辣!你别忘了,你爹可还在监牢中呆着!”
这个总督老奸巨猾,官威深不可测,着实让人胆寒,若我抵死不认,不知他会如何结案。爹和顾师傅、阿井还在他手上,如何是好!上的山多终遇虎,这回遇着的还是只比虎还阴险的老狐狸!余中正全无主意,只能叫冤。“小人冤枉,冤枉啊!”
“冤枉?本官心中自悬明镜,岂容你抵赖!过往的前科暂且不论,你胆敢说铜钱铸金不是你做的手脚?胆敢说未藉此浑水摸鱼?平日好事多为,到了算帐的时候了!”
马泰和心想若嘉庆通宝造出来,我尚可凭此邀功,官运亨通;若不是这粒老鼠屎坏事,何需我如此大费周折!若是造不出来,虽有办法脱身,也难逃有心人蓄意在皇上跟前挑拨,扰乱圣听。好好的升官之道,变成了明哲保身,想起就来气!
余中正故意理直气壮地回道“你...你这是屈打成招,只手遮天!简直是陷害忠良,殃及无辜!江玉麟验不出有金,造不出嘉庆通宝,他死有余辜!既然他们已被打入死牢,直接处斩即可,何必费此周章?大人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
“放肆!本官还用你来说教?!即便是陷害忠良,你能奈我何?何况你罪有应得,本官身受皇恩,自当为民除害,拨乱反正!”马泰和挑了挑眉,他继续说道,“本官从来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只手遮天又如何,两广属我品阶最大,杀伐决断全由我定夺。官场摸爬滚打二十余载,解决这样的小事,易如反掌。钱方孔他们不敢做、做不了的事,本官都能做。你最好别逼我亲自出马,若不然,你爹,还有那对残废师徒,可就要身首异处。他们的生死,如今可全看你的了!你是个聪明人,可别吃罚酒!”
“不,我何罪之有,我为何要认罪!”
“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马泰和对着门外喊道“传我令,余实包庇嫌犯,杖责四十!”
余中正闻言惊骇,连忙道“慢着!大人,罪不及亲友!我爹年纪大了,四十大板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马泰和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孝子。那你是认还是不认?”
余中正脸色暗淡楞在原地,一言不发。
“来人!”
“不要!我认,我认!”
马泰和笑道,“这就对了。比你还厉害的角色本官见得多了,照样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我警告你,别给我耍花样,不然,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忍个几年,也就出来了。到时候,别又盯着江玉麟不放,你若再敢暗算他,我决不轻饶你。要整你和你爹,本官有的是办法。纵是让你死,也如捏死蚂蚁一般轻而易举,你最好安分一点!”
“是...小人遵命。”余中正全无生气,俨如丧家之犬。
翌日,铜钱铸金一案再次开审。衙门广贴告示,邀广州百姓前来听审。容汉亭听闻此事,亦参与其中。堂上,余中正意志消沉,坦陈来龙去脉,俯首认罪,并在供词上画押。典史做结案陈词,马泰和拍响堂木,“即日释放钱府、江府一干人等,余中正收监等候发落。”
轰动一时的铜钱铸金案,就此了结。堂下一片哗然,经余中正几番折腾,广州已然铜贵银贱。老百姓原为大发其财豁出棺材本换成铜钱囤积,岂料中了余中正的圈套。一时间群情激愤,破口大骂,更有甚者欲大打出手,被官差制止喝退。容汉亭竟然瞬间如释重负,安心地回了酒庄。为一己之私,他险些酿成大祸,殃及几百条人命。自他们入狱后,他深深自责,寝食难安。他害怕真有一日钱、江两家被灭门,手上沾上数百条人命,想想都觉后怕。老天保佑,他们平安无事,也算是洗刷了他了罪过。
马泰和一声令下,随即将钱、江两府一众释放出狱,解封两府的宅邸。钱宝儿出狱之时,如在梦中。询问狱卒,得知余中正认罪,两府人丁无罪释放。她欣喜若狂,苍天终归有情,不用等下辈子,此生就能与他长相厮守。钱宝儿回到钱府,梳洗打扮一番,劫后余生的轻松感油然袭来,不禁喜笑颜开。钱方孔洞察女儿有出府之意,忙劝道“宝儿,我们得菩萨庇佑,大难不死,理应事事谨慎。我知你心急见玉麟,他很好。大婚之前需避讳见面,不吉利。这回,要恪守才是。”
宝儿无奈地点点头,无精打采地回了房。看着女儿落寞的背影,钱方孔心中不由泛酸,如今这般哄骗,若她得知,恐怕濒临崩溃境地。想到这些,他重重叹了口气。
案子审结,人员释放,马泰和便腾出手来解决嘉庆通宝。如今,他已孤注一掷,与钱方孔系于一端。嘉庆通宝若再遭阻滞,他亦旦夕不保。为促成此事,他提前解封万通钱庄,张贴告示呼吁老百姓兑换铜钱。老百姓知悉铜钱中有金不过是余中正撞骗的幌子,一时间争先恐后地到万通钱庄各处分号排起长龙。
虽事情进展顺利,马泰和仍不放心。混迹官场多年,他深知凡事必须万全,方无后顾之忧。从钱方孔口中得知容汉亭撺掇大铜商王伯璋坐地起价,囤积居奇后,他身着便服,带着随从造访王府。威逼利诱,将官场中的那一套使了出来,“王老爷,本官听闻你一心为国,心怀天下。想必期望有朝一日可以报效朝廷。新帝即将登基,嘉庆通宝正在筹备之中。你身为广州最大的铜商,如今效忠的机会来了,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曾有人与本官说你恶意串通其他铜商坐地起价,本官知道你的为人,想必定是恶意陷害,不予理会。本官认为,能为嘉庆通宝贡献一分力,是光宗耀祖,莫大的殊荣,不知王老爷是否认同?”
王伯璋听地冷汗直冒,不时擦汗,连连点头附和。最终,王伯璋立约,答应说服各大铜商,以成本价撮成购铜事谊,自己那份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奉上,所差银钱权当孝敬朝廷,为皇上尽忠。
及此,解了铜料之急,嘉庆通宝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以此推算,十一月有望成就,比新帝登基尚早了一个月。马泰和、钱方孔、江玉麟的心,此刻方安放肚内。
江玉麟回到江府后,闭门不出,日日借酒消愁。每当他睁眼闭眼,脑中全是钱宝儿的模样,那种苦涩和心酸,痛彻心扉。直至此时,他方知晓与挚爱擦肩,从此陌路是何感觉。他想逃避,可无处可逃。江府上下开始布置喜帐等婚庆之物,仿佛时刻在提醒他,他终归是负了宝儿,负了他最想与之白头的女人。他终于要成亲了,可是,新娘却另有其人,不是宝儿。说他万念俱灰,毫不为过。更让他煎熬的是,他心知那个原本与他下月十五成婚的妻子,还沉迷在黄粱美梦之中,浑然不知。越是念及此,他益发心如刀绞。他的心从此立上了一座坟冢,葬着情投意合却有缘无分的未亡人。
江守言见他日日消沉,心里也不好过。他知道儿子心里的苦,不好再加指责。可再如此下去,一个个好端端的人,恐怕就废了。他向儿子赔礼,为自己圆滑世故牺牲儿子的幸福道歉。江守言多希望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能振作起来,江家需要他,牙行需要他。
一日,江守言夺过江玉麟手中的酒坛子,一径将他拉到李氏生前常常静坐的净室。儿子成了这副模样,他心痛不已,可他更清楚,纵是他苦口婆心说得再多,儿子也听不进去。为今,亡妻李氏,是他最后的底牌。
江玉麟自小丧母,李氏成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江守言只能凭此试试运气,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儿子清醒过来。果真,江玉麟迈步净室的一刹那,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神怔地望着室中的送子观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想起他十五岁的生辰,钱宝儿在此宽慰他思母之心,为他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宝儿...”
江守言用手掌为他拭去眼泪,将其搂在怀中。儿子难过,他也跟着难过。他何尝不知钟情一人,失去挚爱的滋味。他与李氏天人两隔,不得相见。江玉麟与钱宝儿,近在眼前,却不能相偎相依。可望不可得的痛,何时才得消解?
江守言抚摸着江玉麟的后脑勺,老泪垂流,“玉麟,这段日子苦了你。你的痛苦,爹知道,爹都知道。只是事已至此,悲伤难过也无济于事,日子始终是要过的,伤了身子该如何是好。至少,你还可以见到宝儿,可我与你娘,黄泉路上也不见得有重聚之日,恐怕她早已投胎再生。穷不与富斗,富不同官争。我们终究拗不过马泰和。以卵击石,何苦?我们能死里逃生,已是大幸。你还留着性命,对得起你娘当初舍命保你。百年之后,爹亦能安心去见列祖列宗。”
江玉麟依然一言不发。
江守言搬过他的头,直直地望着他,眼泪流下眼角,“玉麟,你看着爹,你看着爹。爹已经一把年纪,并非贪生怕死。在爹的心中,最重要无非是你,和祖宗留下来的牙行。我知道你心里多少还会怨我,怨我逼你做个负心之人,背弃了宝儿。玉麟,爹就你一个儿子,舍不得你年纪轻轻就枉死刑场。我承认我自私,希图江家后继有人,将牙行传承下去。你看看你这副模样,我昔日意气风发的儿子哪儿去了?爹痛心,真的痛心。多希望你振作起来,你娘泉下有知,也会为你忧心。”
江守言的眼泪,似乎滴进了他的心。他原以为折磨自己,便可以好过一些,减轻心中的内疚。可他却忘了,血浓于水,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是往父亲的心间扎针。奈何,他只要一想起钱宝儿,只觉生不如死。就连梦境,也是酸的,是苦的。他想钱宝儿,又不敢想起钱宝儿,情殇之痛,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解脱。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爹,儿子不孝,让你操心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推心置腹,动之以情总算奏效,江守言喜地将儿子拥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道,“好,好,爹给你时间,爹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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