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总督自保先发制人,钱、江两府齐齐入狱
容汉亭走远后,钱方孔责备钱宝儿不守规矩,苦口婆心地说教,“宝贝女儿,我再三交代,大婚前要避讳与玉麟会面,不吉利。”
钱宝儿幽怨地望向江玉麟,言语中带着不满,“都什么时候了,哪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还好我及时出现,不然这个人恐怕要悔婚了。”
“宝儿,我...”江玉麟惭愧地埋着头,欲言又止。
“你跟我来!”钱宝儿恼得拉着他出了正堂,兀自行到府中花园才松开手。她生气的扭过身,不搭理身后之人。四下无人,安静地只能闻得寒蝉鸟鸣之声。半晌,江玉麟依旧低头不语。钱宝儿按耐不住,埋怨道“你倒是说话啊!”
江玉麟顿了顿,从身后抚上她的手臂,“宝儿,对不起,你生我气无可厚非。不过,容汉亭说的没错,我不能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心意。”
钱宝儿听此,更恼了。她转过身连连捶打江玉麟的胸膛,一面嗔道“你还说,你还说!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你这个傻瓜,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思!”
江玉麟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你的心思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我不希望你有事,我宁愿我...。”
“不要说了。”钱宝儿用手拦住他的嘴,“若不能与你在一起,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与你生死相随。收铜之艰,我有所耳闻,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愿意患难与共。何况,归根究底,是我爹,拖累了你,拖累了江府。往后,不许再自作主张,若然我真的会恼你。”
患难见真情,江玉麟为之触动,情不自禁地将钱宝儿揽入怀中,颔首望着她说道,“宝儿,我定会解决嘉庆通宝,度过难关。我不舍得让你与我同难共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我们还要拜堂成亲,白头偕老。”
温存片刻,钱宝儿想到他前几日受了杖责,遂问起伤情。江玉麟摇着头瞒骗已无大碍。提及杖刑,江玉麟不禁燃起紧迫之感,弹指一挥,十日许就那么过去了。时间宝贵,必须赶紧想出法子来。他满面愁容,仓促地与钱宝儿话别,便去忙他心中的正经事。钱宝儿理解如今是非常关头,尽管心中希望有他陪伴,依然满口应允。可人前脚刚走,钱宝儿就成了霜打过的茄子,焉怏怏的,浑身上下不舒坦,见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她百无聊赖地回了房,坐在梳妆台前,托着下巴,望着江玉麟送她的那支步摇出神。
“小姐,锦绣绸缎行的伙计求见。”小翠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飘飞的思绪。
钱宝儿摸不着头脑,近日并未光顾哪家绸缎行,真是莫名其妙。她意懒地回了声,“带他到隔壁房间候着。”
“是。”
钱宝儿起身至隔壁房间,只见小翠捂着嘴偷乐。她正色道“找我所为何事?”
锦绣绸缎行的伙计托着一个红色丝锦裹着的包袱,呈到她身前,说道“钱小姐,这是江府在敝店定做的喜服,原本三日前应该送来,可江府尤为讲究布料针脚绣工,为达到要求,我们绸缎行的绣娘已是连夜赶工,但也直到昨日方落针。不周之处,万望钱小姐海涵。”
钱宝儿喜从心来,急不可耐地从伙计手中接过包袱,将其打开,是一套苏绣所制的绣凤喜服。‘玉麟,将来我们成亲做一套苏绣吧,你那套绣龙,我那套绣凤,好不好?’原来他还记得。她脸上溢出笑容,喜滋滋地拿着喜服左右摆弄,视如珍宝。
江玉麟独自徘徊街头,眼神涣散,脑中想的全是铜钱。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忽被一名路人撞个满怀,脚盘不稳地趔趄了几步。这时方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连连赔礼道歉。路人也未多与他理喻,骂了一句“走路不长眼睛”,倒打一耙后便甩手离开。江玉麟抬眼望去,才知自己迷迷糊糊走到了十里坡。不由笑话自己,真是被铜钱急糊涂了,走错路也懵然不知。
‘十里坡,十里坡?’余中正那日差衙役所取的不就是十里坡老槐树下的那口水井,不就是此处?!说不定此处可以找到线索,那么嘉庆通宝就有转机!他兴奋地跑到老槐树下,在水井周遭悉心查看,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
奈何许久,一无所获。连下了几天大雨,即便原遗下蛛丝马迹,亦早被冲刷地一干二净。
江玉麟丧魂失魄地回到府中,原以为能有点头绪,谁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又回到了原地,俨如死局,让人窒息。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殚精竭虑,只为嘉庆通宝。
马琬怡连日心情欠佳,思着江玉麟,又为他所忧。晚间,正在总督府后院散心,远远瞥见父亲和典史步履匆匆,仿佛在商量要事。这几日并无大事,除了前几天因铜钱铸金一事开堂提审外,风平浪静。她心中不安,暗暗尾随至书房,靠在墙角处偷听谈话。
书房内,典史欠身将一个折子递与马泰和,“大人,卑职已拟好文书,请大人过目。”
马泰和接过文书,展开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得好,如此,本官就能全身而退。”
“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呈上去?”
“明天。待我带人拿了他们后,你即刻安排人马,八百里加急将文书送到刑部复核。”
马泰和暗下思之,判处极刑的公文经刑部复核,就再无可变更可能,他们死了,我才能安枕无忧。不然,难防小人参我一本,弹劾我失职失察。
“大人,十日的宽限期才过三日,为何如此着急?”
“嗯?”马泰和不怒而威,“不该问的不要问。本官做事还让你来教?”
典史忙跪倒在地,“卑职知错,是卑职多嘴。”一面说着一面掌掴自己。
马泰和斜眼扫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诶,算了。”半晌又说道,“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也是读书人,怎会不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嘉庆通宝,眼下钱方孔不可能造得出来,多耽搁一天,就等于给有心人弹劾我的把柄。离新帝登基尚有两个多月,他做不了,就让别人做,也好过到时候连累我。”说完,他扶起典史,鄙夷地说道,“你可知道为何至今你还只是个小小的典史?就因为你不谙官场的规则,不知进退,不明分寸。以后啊,多学着点儿。”
典史拱手诺诺道:“是是是,大人英明神武,卑职多谢大人指点,往后还仰仗大人提携。”
明天?刑部复核?难道...马琬怡犹如五雷轰顶,惊慌失措,用手捂着嘴巴不敢出声。察觉房内谈话已近尾声,忙轻声离开此地。她回到房中,紧紧将门阖上,心里没个主意。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将这个噩信通知江公子,让他趁早离开广州?不,不行,城门已经关了,来不及了。即使城门未关,他也不会如此,他是天下第一牙,想必最重声誉。纵是听从建议离开,又能藏身何处?难免冠上畏罪潜逃的罪名,更无平反可能。
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马琬怡眉头拧成一团,唉声叹气。通知他,行不通,可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她的心俨如被人用刀剜了一个窟窿。马琬怡急出了眼泪,口内喃喃道“不,他不能死。我不能看着他死。”
马琬怡在房内上下蹒跚,倏尔踱出房门,径自往书房行去。书房并无灯火,猜想父亲应已离开。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她打开门迅速地迈进去,轻轻将门阖上。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对其吹了一口,火折子闪着微光。她擎着火折子往桌案堆放公文的地方探去。翻来翻去,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交由刑部复核的折子究竟在哪?她又慌张又焦急,心仿如跳到了嗓子眼。正烦闷着,一转身,袖子拂过桌案上的一个长盒,带落在地。她心慌地将它拾起,盒中之物跌落。她再次俯身,火折子凑近一看,是它,总算找到了!她信手将公文展开,不敢疏漏一字,霎时,公文从她的手中滑落。果不其然,怪不得须刑部复核。她脑中盘旋着‘满门抄斩,株连三族、查封万通钱庄、天下第一牙’,她分明看到所附的三族名单中赫然写着江玉麟的名字。
半晌,她回过神,将公文藏入袖中,急匆匆地将一切恢复原状后,掩门离去。拦截公文,这是她眼前唯一可以做的事情,至少可以拖延时间。只要刑部的复核一时未批下来,尚有余地。
翌日一大早,两广总督马泰和就派人包抄钱、江两府,同时查封万通钱庄广州各处分号及天下第一牙。钱方孔不敢置信,才过四日,怎可言而无信,说翻脸就翻脸?可两广总督连申诉喊冤的机会也未留给他。
钱、江两府在广州向来颇有名望,两家一齐锒铛入狱,基业尽毁,一时间成为老百姓闲余饭后的话柄谈资。顾残生余中正得知,只觉大快其心,总算得以报仇雪恨。
‘嘉庆通宝’牵连甚广,监牢人满为患。皆知死期将近,不管是关押男子的监牢,还是女子,哀嚎哭啼之声不绝于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大人开恩呐...”
江守言父子与钱方孔同牢收监。江玉麟见到钱方孔的那一瞬间,双膝重重跪倒在地,将所有的责任揽于肩头,为辜负寄望致歉。钱方孔并未怪罪,垂着老泪将他扶起,“玉麟,苦了你,是老夫连累了你们江家。”之后,除了互道几句嘘寒问暖的体己话,再无多言。他们心照不宣,现今无计可施,只能等死,言语再多,不过是再添上几分悲戚。
江守言本就因旧疾落下病根,加上受惊过度,身子见恙。天下第一牙,终究毁在他手里。满门抄斩,意味着不久,江家将断子绝孙。从此,江氏一族,也就彻底地完了。钱方孔亦是气色暗淡,绝望之色溢于言表,他心里清楚,回天乏术,枯木实难逢春。大半辈子苦心经营,奔波忙碌换来的荣华富贵,尽数付诸流水。如今,这些过眼烟云他都能抛诸九霄,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的独生女,钱宝儿。宝儿素来锦衣玉食,焉能受得住牢狱之灾?他叹息,皆因对财富的欲求不满,才让嘉庆通宝断送了钱、江两家的基业,亦断送了两个孩子的未来。
江玉麟靠坐在一侧,偏着头望着高高的窗棂,两眼空洞。那栏窗棂,是监牢之中唯一一处能可见天日的所在。光线透过窗棂,斑斓可见空气中漫舞的粉尘,镂空处斜斜射入一束束耀眼的光芒,将牢中几人的身影掷于杂乱的茅草上,却感知不到任何光热,只觉寒意苍凉。人为草木,岂可憎苍天无情?许是已值日中,日头将牢房照地愈来愈通亮,不禁有些刺眼,他半阖双眸,抬手遮挡。指缝间,他似乎看到了与钱宝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蜃景。他目光坚毅,渐渐拂去了惨淡的面容,嘴角扬起苦涩的笑。‘宝儿,若真踏上黄泉,不许走得太急,记得等我,别走丢了。来生,我们再结为夫妻,儿女绕膝,一起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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