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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又逾几月,李氏孕肚高隆,沉重的身子行动越来越不便,时常腰身酸痛,双腿麻痹,卧不能安枕。掐算着时间,临盆的日子就在眼前,关键时刻不能出半点儿差池。江家早早地做好了准备。江家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全府上下战战兢兢,下人们日日提心吊胆。江守言索性将大夫、稳婆接到府中,齐齐当当地候着。离大夫估算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江守言一早就问长问短,见李氏与无恙,安了心,春风得意,携着四两大步流星地朝牙行的方向迈去。谁料刚到牙行不到两盏茶的工夫,江府的管家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少爷,少爷,你快,快...”江守言看到管家乍乍呼呼,暗忖家中出了什么事,“怎么了?跟你说过多少次,遇事别一惊一乍的,成什么体统!”管家气喘吁吁,“是夫人,夫人要生了!”

  江守言惊慌失色,愕然道,“啊!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走走走,回家!”语毕提起长袍拔腿就跑!原是李氏用完早膳后,在府后花园中消食,一个没留神,便扭了脚绊倒在地,动了胎气。下人扶起她时看到底裙见了红,赶紧将此事告与老夫人,传了大夫和稳婆伺候左右。虽然早有准备,真到了临盆的时候,江家上下还是乱成了一锅粥。这也难怪,江家多少年没有过这种大事,下人们只知道干着急,心里也没有个主意。纵是有个什么主意,又哪里敢在这件事上逞能?

  江守言一行人刚跨出牙行的大堂,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来者是广州城南祖辈以弹棉花为生的余实,传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三代,手艺精巧,驾轻就熟,弹出的棉花工艺上乘,堪称精品!因诚信经营,不管客人送来何等质地的棉花,完工的成品不曾缺斤少两,可谓童叟无欺。大家都称他‘余老实’,赞誉他名副其实,老实厚道。他也乐得其名,使性将祖上的招牌一改,名曰‘老实棉花铺’。

  余实身着灰色粗布厚马褂,略微破旧,十分朴素。余实撞见他们一行人,就问“请问谁是江守言江少爷?”江守言道神色依然慌乱:“我,我是”。见他们着急要走,余实赶紧拉着江守言,请他一定帮个忙跟他走一趟。

  四两道:“这位爷,我们少爷不得空。”

  余实不予理会。江守言想着家中临盆的妻子,还有他那即将谋面的儿子,哪还有心思接这档子事。江守言拨开他的手,推搪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家中有急事,实在是顾不上”。余实可不依,他一心想着靠江守言‘天下第一牙’的金字招牌讨个公道,证明自己的清白。见江守言不打算接手,余实急了,再次拉住了他,哆哆嗦嗦地说:“不行啊,你一定要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你是天下第一牙,是广州公认的高手,你说的话全广州都认的!你要是不帮我,我那传了三代的信誉就保不住了!我余老实也没办法在广州立足了。”

  余实说的情真意切,看起来又忠厚老实,江守言生了恻隐之心。余实见江守言犹豫,想来有所动摇,松了一口气。

  四两看出了江守言的心思,着急道:“少爷,家里的事情要紧!”江守言转念又作势要走。

  余实心里一紧,紧抓着江守言的胳膊不放,又道:“江少爷,你既是牙人,就应该出来做个公证。我敬你是天下第一牙,知道你的本事,直奔你这来求你帮忙。你身为牙人,替人辨货识物,断个是非黑白是你的本分。找上门的生意你不做,想必你见我寒酸,以为我请不起你,低眼看人懒得揽我生意?”江守言的耳朵哪入得了这样的话,辩解道:“你误会了,不是我不帮你,今日我真的家中有要紧事。改日,改日”。

  余实执拗,道:“不行,就在今天,他们都在我店里等着我请你去。你要是不去,他们定以为我做贼心虚,到时候就解释不清楚了!”江守言着实为难,遇上这么个难缠又认死理的人物,看样子是难脱身了。摇着头长吁了一口气,“咳,罢了,我怕了你。我答应你就是。”

  江守言仍放不下在家中生产的妻子,对四两耳语道,“你且和管家先回去,一有什么状况赶紧来告诉我。”四两谨依严命。刚跑了几步又回头问,“少爷,我到哪找你去?”余实赶忙答:“城南‘老实棉花铺’!”四两记下,与管家匆匆忙忙赶回江家。

  余实担忧江守言改变主意,一边拿出一包鼓鼓的袋兜,拉着江守言往里走,“来,你来。”江守言踉跄地被他拉拽着,被按坐在上乘楠木所制,造于永乐年间地太师椅上。江守言道:“我答应帮忙,自然不会反悔。既然要帮你,你得诉我所为何事?”余实识趣地松开手,赔笑侧身坐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江守言说了一遍。江守言不言语,埋头深思,梳理眉目。

  余实拉开袋兜的抽绳,将袋兜中的物品倾数倒在江守言跟前的紫檀木雕螭纹鱼桌上,碎银数块、几吊铜钱、还有一大把珠宝首饰具体名物且不烦絮。余实老实巴交地说,“江少爷,我知道请你不便宜,但是此事重大,你放心,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请你出马。”余实指着那些首饰继续道:“喏,你看,这是我夫人的嫁妆,加上这些银钱,应该够了。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

  江守言老练精明,胸中已有沟壑。只是不解为这种鸡毛碎皮的琐碎余实竟然把整个身家都拿出来求他帮忙。江守言诧异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接着立起身,“恕我直言,那四两丝绵不值几个钱,你这些能买多少丝绵?你没必要...”江守言话未说完,余实就接过话,“话是这么说,但事关信誉名声,钱财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但我们余家三代经营的信誉不是钱能换的来的。丢了就完了!”江守言感慨万千,深表理解,交代牙行伙计一二,便同余实一起径直去了‘老实棉花铺’。

  众人在店中等候,余实的老主顾怀疑有人作梗欺负余实,想探出个真相;当事人马老二带着一帮下人装腔作势;铺外还围着群嫌事情不够乱的好事者冷眼旁观,等着看热闹。屋内外嘈杂喧嚷,七嘴八舌不见停歇。

  江守言一来,众人渐安静下来,看着他主持局面。他神清气定,有条不紊的理起这件‘偷棉案’,将胸中疑虑向当事人问了个明白。余实为证清白,当着众人的面演示起弹棉花的手艺,房内只听见“嗡嗡嗡”弓子与棉花的摩擦声,只见‘雪花’翻飞。江守言思来想去,经当事人确认马老二送来的丝绵分明是十斤,余实弹棉花的过程看似也无可挑剔,但弹好的丝绵少四两不假,他踱步走到木质木盘底床,靠近棉胎,细揣端倪。一絮棉花落在他身前,余实旋即拾起放入棉胎,继续弓弹。江守言愈思愈闷,内心思忖‘难道它会飞不成?’

  正此时,四两嘴里叫着‘少爷’惶惶夺门,“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江守言惊骇,暗忖家中断是出事了!双眼睁得似灯笼,心神不宁,生怕四两带来什么噩耗。“怎么了,你说!你快说!”四两惊慌失色,凑近耳语:“夫人好像是难产,快不行了!”此言犹如晴天霹雳,江守言心乱如麻,偏身出去,急往回赶。马老二伸出手拦着他,“江少爷,事情还没完,你不能走!”

  “是啊,我请你来,你得还我个公道才行!”余实附和道。

  江守言留也不是,走也不成,心思早已先于肉身回到了江府。江守言心急如焚,与他们讲理不成,又被余实的儿子拉住了衣角,更是脱不了身。江守言欲俯身安抚余实的儿子,恰眼尖见到了那小儿的卦袄上钻出的棉絮,恍然大悟!怫然对着余实道:“好啊!我看你老实忠厚,放着家中临盆的妻子不管前来帮你,没想到你这么奸诈!你要我找四两丝绵是吧?我找给你看!”江守言愤然撕扯开余实儿子的小袄,抽出内藏的丝绵,“四两丝绵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说!”说完“哼”了一声,拂袖忿忿而去。真相大白,水落石出,霎时间众人惊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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