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汪则明和邓丰是少帝身边的近侍,只有汪则明是看着少帝从小长大的。昨夜少帝传召良家子侍寝,汪则明生怕这一回又会出什么差错,与邓丰寸步不离地外面守着。
两人的视线偶尔对视,都有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意思。
约摸一个时辰,帝寝的门开了。
出来的人是彤史院的那位云彤史,手里捧着有尚仪局印记的匣子。汪则明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彤史,不知今夜……”
云彤史点点头。
汪则明松了口气。说实话,今夜万事俱备,可少帝挑选良家子时的阴晴不定,也着实让他好生担忧。他连忙道:“辛苦云彤史了,天色不早,咱家就不送云彤史了。”
云彤史仍是点点头。
待云彤史离去后,邓丰说:“云彤史怎地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汪则明说:“你来得晚有所不知,云彤史在彤史院虽当了三年的差,但这是她第一回真正当差。到底是个女儿家,面皮薄也是理所应当的。咱家再守一会,看今上留良家子多久,时间越长便越能证明以后的受宠程度。”
邓丰堆了笑:“汪公公说得有理,后宫里的头一个女主子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帝寝里响起了少帝微沉的声音。
“汪则明。”
汪公公随即应声,推了门进去。一进去,便见得那一位良家子衣衫整齐地垂首站在千树灯边,而少帝手握书卷坐在书案边。
少帝语气沉沉,不闻半丝欢喜。
“送良家子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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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寝外早已候了轿子。
汪则明得了少帝之命,亲自送安惜上轿。安惜一直垂着眼,脸色有着一丝显眼的苍白。汪则明说道:“姑娘可是觉得冷?若是觉得冷,咱家便命人拿来披风。”
安惜轻轻摇首,说:“不敢劳烦汪公公。”
汪则明说道:“姑娘说得哪里的话,咱家是奴才,姑娘是主子,奴才为主子办事,是天经地义。姑娘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尽管使唤咱家。”
“汪公公严重了,安惜也不过是奴婢而已。”
“姑娘此言差矣,以前姑娘是宫人,经过此夜,便是天家的人。明日待太后娘娘检阅过彤史簿,以今上对您的喜爱,封个宝林也是绰绰有余。”
她扯出一抹笑容。
“安惜便承公公吉言了。”
待送了安惜回去,汪则明重返帝寝。他问邓丰:“今上可歇了?”
邓丰摇首道:“汪公公回来得正好,”他压低声音,说道:“一刻钟前,我进去劝今上保重龙体,早点歇下,明早还要上早朝。你可知今上如何说?”
汪则明道:“别卖关子。”
邓丰这才道:“今上让我歇了,随后披了外衣便直接过御书房,说是今夜在御书房歇了,上朝前让我们把朝服送去便可。汪公公您伺候少帝时间长,我实在琢磨不了圣意。莫不是安惜姑娘伺候得不好?”
汪则明嘁了一声,说:“咱家瞧着这位良家子有望封昭仪的。”
“还请公公赐教。”
“咱家打从少帝孩提时便开始伺候,少帝年纪小,还有个习惯,高兴或是不高兴都喜欢握着书卷沉思,不愿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情绪。先前,咱家进去的时候,少帝握反了书卷,可见是食髓知味,怕我们发现故意掩藏着呢。眼下前去御书房,是怕沉迷女色,克己守心。”
邓丰恍然。
“多谢公公赐教。”
汪则明说:“你我同为天子近侍,你伺候的时间少,以后多注意着。”话是这么说,汪公公可不会告诉邓丰,前面的话都是他胡说八道,之所以看好安惜,那是因为早些时候少帝便在御花园里与安惜有过接触。五位良家子里挑一位,安惜早已内定,今上在里头可是费了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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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
长安宫城的议事殿里已经站满文武百官,文官左列,武官右列。而朝堂之上,设有两座,龙椅旁还有一凤座,以往上朝时,一道帘子垂下,里头是便是今上的母亲,大周里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与皇帝未到之前,文武百官大多在寒暄。
依照大周早朝的规矩,长安城中但凡正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与早朝,位于文官最末端的是国子监的几位博士。
其中有一位太学博士季礼是本朝中赫赫有名的郎君,刚过弱冠之龄,生得面如冠玉,又才华横溢,是大周里破格提拔的博士。季礼在长安城中行走,时常被掷以瓜果,同僚常常戏称他一声果郎。
国子监今日要来新的学生,几位博士正聚在角落里议论着这一届的学生。
“听闻王太尉的幼子已到上学之龄,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年岁小小就有神童之名,今年也进了国子监。此等人才,若能好好培养,以后必定是大周之福。”
“要说神童之名,放眼整个大周,又有谁能及得上我们的太学博士。”
被点名的季礼笑道:“几位博士莫要打趣子谦。长江后浪推前浪矣,子谦刚入国子监,还要承蒙几位博士多多关照。”
“太学博士才华横溢,乃本朝不容置疑之事,不是哪家都能像季家这般出一个十六岁的状元。短短四年便在大周官场中如鱼得水,太学博士可是本朝第一人呀。”
季礼忙拱手,被打趣得面皮发热。
“几位博士行行好,放过子谦,第一人实在不敢当。”
几位博士总算放过季礼,这位新进来的太学博士,每日一调侃,亦是国子监近来的乐趣。眼见临近上朝时间,几人不再多言,纷纷归列站定。
季礼稍微松了口气。
没多久,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唱,早朝开始了。
早朝之事,与国子监的几位博士向来没多大关系,季礼刚升太学博士不久,算上今日也只是他上早朝的第五回。每日在朝堂上仰望着殿上的少帝,季礼只觉时光如梭,转眼间,那一位只到他胸膛前的东宫太子,竟已这般大了。
季礼在朝堂上有些走神。
王太尉和李司空不对盘,每次早朝必有例行一吵。
季礼闭着眼都能背出来他们在吵什么,他更关心的是下朝后怎么开启他的新仕途。冷不防的,只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了眼望去,却见少帝在打量着他。
背脊微微冒出冷汗。
幸好,很快的,少帝的目光便已挪开,季礼稍微松了口气。
下朝后,众臣恭送太后与少帝。
待两尊大佛离去后,众臣才起身,议事殿里很快散得差不多了。国子监里议事殿不算远,季礼与其他博士准备走过去,未料刚出殿门,少帝身边的近侍邓丰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季博士,今上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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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季礼从御书房出来,回了国子监。茶博士恭维他要受到今上重用了,季礼只能苦笑。说出来可能大家都不信,今上只是找他下棋而已。
他并不擅长对弈,方才短短的三局中,被杀得片甲不留。
他没有直视今上的双眼,都能感受到局局递进的杀气。
最后,今上轻描淡写地一句:“不过如此。”
……便让他离开了。
季礼叹息。
他虽当过少帝的伴读,但也仅仅只当了一个月,后不幸感染风寒,唯恐给少帝过了病气,在府中休养多日后,少帝身边也换了新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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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萧峥让人收拾棋盘。
汪则明亲自收拾,将黑白两子重新放回棋盒,边收拾边说道:“不知今上可曾记得,方才的太学博士以前给今上当过伴读。”
萧峥说:“是吗?”
汪则明笑道:“也就是六年前的事情,彼时今上才得十岁,身边的伴读换了一个又一个,太学博士季礼只陪今上读了一个月的书,后来因得了病才不得已离开。先帝对季家三郎颇为赏识,他十六岁时便成为大周第一个最年轻的状元。”
萧峥扯了扯唇,不可置否。
似是想起什么,汪则明又问:“今夜可要唤人侍寝?”
萧峥想也未想,便直接道:“罢了。”
汪则明有些怔楞,原以为初次尝鲜的少年郎会食髓知味,不曾料到今上能如此克己。他仔细打量少帝的神色,竟隐隐有几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傲气。
萧峥踱步回到御案前,握起一书卷。
汪则明看了眼漏壶,已过了一刻钟,今上的姿势分毫未动,书卷上的手也依旧握在原来的位置上。忽然,萧峥搁下书卷,喝了口茶,又重新握住书卷。
来回个七八次后,茶盅已空,书卷仍在最开头。
萧峥闭目。
再次睁眼时,面冷眼冷唇角亦冷地哼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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