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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石小悠很早就懂得一个浅显却易被忽略的道理,天赋是努力追不上的望洋兴叹。

  拿她和石小扬为例吧,她通宵达旦地背啊背写啊写的,五分的水平使出六分的劲头,成绩在班里艰难地维持着中等偏上,石小扬课堂上大睡特睡,考试一样高枕无忧,总成绩能把年级第二名甩到河外星系。妈妈常说,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她是既无硬伤也无亮点的中规中矩的那类人,不是天生丽质只能后天弥补,所以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须得加倍付出。

  因为差距过大,她无须加压和石小扬比,就只剩为他自豪和心里有的那点惊异了,她有过不止一次把石小扬脑袋刨开的想法,看看他的脑子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走运的是她继承了亲生父母的优良基因,绘画孺子可教,不然铁定废了。

  “你北我南,石家兄妹一统大学江湖,”高考前她和石小扬约定,“你给我弄个水木清华的权限,我去看看那些智力超群的人是不是也拉屎放屁泡小妞……”

  “知道你为什么学不好么?就是乱而不奇的思想太多,”石小扬笑得促狭,又带着颓丧的调调说,“就这么想和我分开?”

  她摇头晃脑:“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除非你智商下线或突遭变故……再不然我大脑开光灵光乍现,你觉得哪个可能性大?”

  还真被她的乌鸦嘴说中了,临考前石小扬发了一个月的高烧。

  据妈妈的同事张阿姨讲,在石小扬前妈妈还生过一个儿子,但因为怀孕的时候得了严重的胃病,吃了不少药,孩子一生下来就患有很严重的病,不到两个月就死了。妈妈因而一度悲伤得不想再要孩子,过了四年才又怀了石小扬,说到这儿张阿姨总会无比感慨,言必称倘若那孩子还活着,必然和石小扬一样聪明过人。她这才忆起,妈妈偶然会看着她叹气,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是他呢”之类的话。

  她连石小扬这个活生生的标杆都赶不上,又怎么能比拟一个看不到的人呢,所以她注定要让妈妈败兴了。

  怀着这种小心思,获悉石小扬因流鼻血发挥失常落榜,然后给妈妈打了包票,等考研时再攻清华免去了复读的提议,转而调剂到她原先想都不敢想却靠着废寝忘食的拼搏胜利攻下的D大工业设计专业时,她万分矛盾。石小扬落败,偏又轻易地和她用了吃奶的劲搏回的高度齐平,还拿了入学奖学金……真让人挫败啊。另一方面,她却止不住地窃喜,原因却不全是他们又能在一起了那么单纯。

  她打心底里愧对哥哥,也许那就是别人说的妒忌吧?她对高不可攀的石小扬也有过。

  妈妈耿耿于怀迂久,入学前叮嘱她好好把握机会,从D大出去找个像样的工作总还是马马虎虎的。可想而知,当她宣布从D大退学时多令人哗然,不少人猜测她此后的人生应当与“光明”与“前途”等字眼绝缘了,烟酒,浑浑噩噩,游手好闲……行尸走肉的大军即将添加一员猛将,没人会料到她能靠着画画闯出了一方小天地。

  前行或许会柳暗花明,退缩却只会把自己逼入死角,在外闯荡的她就是靠着自己总结的这套处世哲学立足于世的,反正一无所有无惧失去,光脚的何惧穿鞋的?往前走就是了。

  从打印店出来,迎着东升的旭日,在暖阳中尽情呼吸,她揣着收集来的朱旭升罪证来到邮局,屁股还没挨到凳子,就接到了朱旭升的微信:“给我三个月时间。”

  她顿了顿,回信:“说话算数?”

  半分钟后朱旭升答复:“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认了。”

  她拍下材料照片,一张张发给他:“你赚了,不然就得去卖血了。”

  走出邮局后,朱旭升又发来一条:“祝你早日找到宇恒远,不要孤独终老。”

  暗讽她没人要,她不假思索地终结谈话:“可我依然瞧不上你。”

  电话那头的朱旭升感受到那份盛气凌人的骄傲了么?一如高数课上她回的那封情书。

  彼时她早有了宇恒远,他却在和竹青热恋的同时觊觎女友的好朋友……学生时代石小悠对他恶感十足,和那份肉麻的情书难脱干系。

  竹青的事情总算有了结果,她心情大好,再想想医院里的竹青,忍不住喜极而泣。

  不过两人的运气势若压跷跷板,一升一降。

  郑芸从北京打来电话,给她答复:“回信了,说是查无此人。”

  此前听说郑芸的表弟在户籍管理科做事,她曾托对方帮她找一个人。

  重复了无数次的答案了,是不是该接受现实了?

  打开钱包,一张泛黄的照片落入眼帘,皮肤白净,五官柔美,月牙似的眉毛微微拧着,清明的眼神里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像从书中走出的少年郎。这些年从同学朋友到他的邻居乡亲,从寻人启事到网络求助,该做的都做了,一次次希望而去,一次次失望而回,她的男朋友,那个不辞而别的人,那个叫宇恒远的人,真的人间蒸发,再寻不见。

  “稿件能接么?”郑主编停顿了一下,开口问。

  老伙伴想介绍插画的活给她,但她最近不在状态,一直出不来东西,只好让贤:“给别人吧。”

  “提起精神,石小悠,你可是小太阳呢。”挂电话前郑主编给她打气。

  她也挥着臂:“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不如意的事却总是接二连三。

  联系上伊李,人已不见当初热情,翻脸比翻书还快,换了套说辞,人在国外,回国后还有个网剧要拍,房子的事以后再说,临末还强词夺理说不是没履行合同,是没全面履行合同,现在的处境她不是无地可住,也就不能称为变故,所以没造成根本违约。也就是说不能以此来解除合同,不过可以补充协议,延长租期,若石小悠实在不认同,她不介意诉诸法律。

  这是遇到有文化的流氓了,咬你一口还让你喊不出疼,她方今哪还有钱打官司?

  伊李有备而来,说起话滴水不漏,可她也不是吃干饭的,当天晚上就写了一篇帖子发给了赵宾然,请教他发动舆论对付小明星灵不灵。

  赵宾然是圈内人,北京星辰影业的老总,因为帮过他一个小忙,赵宾然对她一直心存感激,要不是她散漫惯了并执意离京,赵宾然还想招她进公司入职呢。

  很快赵宾然就来电给出参考意见:不建议。

  原由是小明星就怕没新闻,她这么做是帮对方炒热度的行径,如果惹怒了伊李的低龄粉丝还会惹一身骚,得不偿失。并笑说如她缺钱他可以给她一些,就当偿还欠她的那份人情。她连连推却,说帖子写的有些添油加醋了,那小明星不是空手套白狼,房子也委实不赖,只是做法太气人,她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借使换作别人她早求救了,但她和赵宾然平素比普通朋友近一些,比密友远一些,概念上更接近疏淡的亲人,上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是养母,所以她不会像对石小扬那样肆无忌惮抑或对路海生那样自来熟,连乱开玩笑的地步都没到呢,怎么能用人家的钱呢?

  末了,她随口问他现在过得如何,是否美人在怀,心花怒放?

  “不就那样……”赵宾然讲着他的新婚生活,口气波澜不惊,没有历经艰辛修成正果的欢欣,也没有虚度时光的低落,平淡而安详。

  也许,这正是婚姻最好的解读吧。

  冥思苦索,还得从江云恪身上找突破口。

  “江先生,你能不能把钱给我?”

  “江先生,我家人急需用钱……”

  “江先生,夫妻一场,妻债夫还也说得过去吧?”

  “江先生,家里住一个外人你不别扭么?”

  “江先生,你一看就是个好人……”

  “江先生……”

  连续一周,她唐僧附身,从他下班进门的那刻起就叽叽喳喳个不停,跟着他从玄关到厨房,从厨房到书房,害得他书也看不成,然后又从书房到卧室,从楼上到楼下,现在……他准备洗澡了,她还在后面跟着,想和他一块进洗手间么?

  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了。

  “你给我闭嘴!”他骤然转身,恶狠狠地注视着她。

  她再多说一个字,再跨前一步,他很可能会掐死她。

  她倒识相,紧紧抿住唇,呆怔住一动不动。

  进去刚拉上洗手间的门,门外的喋喋不休声又起:“江先生,只要你给我钱,我马上就从你面前消失……”

  他没躺进浴缸,而是打开了花洒,开到最大,哗哗的流水声盖过了门外的声音。

  冲了不太爽的澡,江云恪来到阳台,无的放矢地望着楼下微波粼粼的水面,冷风吹来,掀起珊瑚绒睡衣的一角,硬净的身姿与苍茫的夜空溶在一起,朦胧一片。他正为某件事焦烦不已,白天的《苍穹记》电影改编会议上,杨锐放出电影投资方名单时,他极力克制着怒意才没拂袖而去。

  缘何偏偏是他们?他们是来投资的还是来羞辱他的?先前恶心的不够以是再补一刀?

  “洗完澡就吹风容易感冒。”她适时送来一杯水。

  他条件反射地饮了一口,温温的刚刚好,还放了少许薰衣草,淡雅的香气登时盈满鼻息。

  她倚着窗和他并排而站,神秘兮兮交给他一张卡片:“送你的。”

  那是一张自制的剪纸卡片,灰白色,外形是一只卡通米老鼠,米老鼠的嘴巴被裁成一个三角形,可以咬住书当书签用,里层则是白底的,上面绘有一张他的夸张漫画像,最下角有一个大笑表情符和一行娟秀的字迹:“邻友小悠,赠。”

  她双手放在背后,歪着头笑:“看你身份证是这个属相,想不到你那么爱看书。”

  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在外地跑,他也看省事的电子书,但时间久了太伤眼睛,到了家当然要备些纸质书了,他饶有兴味地翻着卡片,唇角浮现出虚淡的笑。

  她思忖片刻问:“她有什么弱点么?致命的那种。”

  “雕虫小技。”他揶揄道,“还致命的……难不成要去杀人?”

  不过书签还是收下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能奢想从他那儿讨要制服伊李的秘方呢?自己真是幼稚到家!她眸光沉沉,问得天经地义:“那……你怎样才肯给我钱?”

  “我怎样都不会给你!”他把杯子还给她,上楼前指着她说,“别跟着我。”

  不欢而散。

  石小悠迷茫起来,钱还要得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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