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旧相识

　　好在存粮充足，倒不用担心没有东西吃。原本想等雨小了再去祭拜扫墓，可是雨一直未停，后来大家只得冒雨前去。

　　祭拜回来后，天已经放晴了。莅阳有些欣喜，原本以为可以赶回去，却得知道路湿滑且时间不充足，天黑前根本回不去，她想着老夫人年迈，绪儿又小，天黑赶路的确有些不方便，于是只得作罢！

　　莅阳虽然忧心忡忡，但是孩子们却似乎很兴奋。谢绮跟着谢弼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转，时而从这头跑到那头，时而蹲在屋檐下接着雨水玩，若非莅阳严令禁止，他们早就跑到里面陵园去转悠了。

　　这里都是些粗茶淡饭，莅阳并没有什么胃口，匆匆用了几口，就送太夫人回屋做晚课。念完经后陪她说了几句话，嘱咐丫鬟好生照看着火盆，这才走出去看孩子们。

　　太夫人房中暖烘烘的，她一走出来顿时打了个冷颤。

　　谢绮和谢绪躲在被窝里玩闹，听嬷嬷讲故事听得很入迷，莅阳本欲带她回去睡觉，但她怎么也不肯走，非要赖着晚上和嬷嬷一起睡。莅阳没有办法，只得由着她去。嘱咐嬷嬷晚上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然后便去看谢弼。

　　莅阳刚一进书房，就看到谢弼坐在书案前抓耳挠腮的样子。谢玉已经刮了脸束好了发，布袍外披着件白衫，手里拿了本书在原地踱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莅阳猜到定然是谢玉在考谢弼最近学的东西，而谢弼答不上来。眼看着谢玉就要着恼，莅阳忙走过去劝道：”好了，你不要动不动发脾气，吓到孩子了。“

　　谢弼如遇救星，立刻站起来道：”娘，我想一个人睡觉，我在家里也是一个人睡的。您和爹爹说吧，我去睡您的房间。“然后一溜烟的飞奔出去了。

　　谢玉气的直跺脚，放下书道：”莅阳你看，就这点出息啊，我还想着今晚好好给他讲讲读书的窍门，可是、可是他一瞅着机会跑的比兔子都快。真是气死我了！“

　　莅阳不禁莞尔，道：“那还不是小时候给你吓得了？所以到现在都怕你！”

　　谢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好了，你也早点歇着吧！”莅阳说着转身往外走，道：“我去把弼儿喊过来，你别再骂他了。”

　　“我哪有？”谢玉很是委屈道。

　　莅阳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出书房，穿过外面的小客厅，走出门的时候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檐角挂着的白灯笼一溜儿从这头蔓延到另一头，远远望去宛若萤火般。刚一出门就感到一阵清寒，莅阳忙裹紧了衣衫，匆匆转到拐角的房间外，敲了敲门道：“弼儿，出来！”

　　“娘，你一个人吗？”里面谢弼紧张的问道。

　　“当然了！”莅阳打了个冷颤，道：“快开门，冻死了。”

　　门一下子开了，谢弼探出脑袋瞧了眼，果然就莅阳一个人，这才闪身让到一边，等莅阳一进来，他迅速窜过去跳到了床榻上裹住被子一连声道：“我不跟爹睡，我绝对不和爹一起睡！”

　　莅阳既好气又好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寻常人家，父子兄弟睡一个房间很正常啊！这也是权宜之计，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可以和景睿一起睡，和青遥大哥睡也行，但我不要跟爹睡。”谢弼抓住她的手臂可怜兮兮道：“娘，求求您了，您救救我，不要赶我过去好不好？”

　　谢弼向来沉稳懂事，即便在小时候也甚少这样向她撒娇，莅阳一时间也有些心软，可是一想到谢弼不过去她就得过去，顿时变了脸色，道：“你跟我耍赖没用的，你再不走我就让你爹来叫你。”

　　谢弼一下子就蔫了，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骨碌爬起来跪下道：“娘，娘，您千万别去跟我爹告状，您不知道他有多凶，发脾气的时候简直要命。您看，您都不愿意去跟他睡，为什么非要逼我呢？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就饶了我好不好？”

　　见莅阳不为所动，谢弼更加着急，道：“您若是执意如此，那我、那我今晚不睡觉，我去跟值夜的府兵们蹲一晚上。”

　　莅阳急忙扯住他，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呀？他是你爹，又不是虎狼，难道还会吃了你？你看你大哥就从来不会害怕。”

　　谢弼立刻叫屈，道：“我怀疑我跟大哥换了，他才是我爹的孩子，我肯定是卓家的孩子，不然我们年龄相仿，我爹怎么那么偏心？对大哥就是和颜悦色，对我就是如狼似虎……”

　　莅阳忍不住笑了，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什么叫如狼似虎？难道他还真会吃人不成？”

　　见她笑了，谢弼总算舒了口气，忙一叠声道：“娘，您就好人做到底，我要是过去了那是羊入虎口，绝对惨不忍睹。爹爹这会正生我的气呢，您过去吧，书房因为放着我爹的宝贝书籍，所以最严实，风雨不侵，您睡着正好。您要是不想和他一起睡，就让他一个人睡外面那张小榻好不好？”

　　莅阳一听这话，才真的松了口气，道：“好好好，就帮你这一回吧！”

　　谢弼立刻千恩万谢的把她送了出去，莅阳一走出来就有些后悔懊恼起来，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过去好像有点太尴尬了吧？可是她也实在不忍心再去为难谢弼，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转身关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书房传来谢玉冷笑的声音，“你小子长本事了啊，给我等着！”

　　莅阳无奈的扶额，庆幸没有让谢弼过来。她有些怀疑谢玉私下是不是打孩子，看来以后谢绪长大了可要离他远点，别把个好好的孩子给吓傻了。

　　莅阳走到书房门口的竹帘前，听到谢玉悉悉索索的一边铺床一边说道：”别说你不想和我睡，我还不想和你睡呢！哼，晚上我睡外面去！“

　　“呃……”虽然那话是说给谢弼听得，可莅阳还是觉得尴尬的要死，忍不住掀起帘子，小声道：“是我，弼儿……弼儿已经在那边睡了。”她也不敢说是谢弼执意不过来，生怕谢玉再找孩子麻烦。

　　这下轮到谢玉尴尬了，恨不得挖个墙角钻进去，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也没有办法，只得走上前来，有些手足无措道：“我、我不是说你，莅阳，我不知道你来了。”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没什么。”莅阳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靠墙而立的书架，只见满满都是卷轴、竹简和锦盒装的厚厚典籍，书案前对着厚厚的一沓纸笺，写满了蝇头小楷。她渐渐明白过来，他怎么可能真的甘心沉寂？不过是暂时不动声色的韬光养晦而已！一想到将来，不知怎么的，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那，那你快点歇息吧！”谢玉匆匆奔出去又抱了床被子给她放到屏风后的榻上，这才转了出去。

　　莅阳高床软枕睡惯了，第一次下榻在这样简陋的地方还有些不习惯。但是外面风雨又起，虽说书房很严实，可到底是荒郊野外，比不得房屋众多的城里，不一会儿就冷的直吸鼻子。

　　她忙吹灭了灯，脱掉外衣和鞋子钻进了被窝。虽然压了两床被子，可还是冷的直哆嗦。被窝里简直像冰窖一样，莅阳只得缩起来抱膝侧卧，一边不停地搓着冻的快麻木的双脚。

　　困顿渐渐包围了她，意识也愈发模糊起来，周围的一切开始在发生着无声的变化。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书架和墙壁甚至屋顶一点点的消失，她就这么暴露在荒郊野外，淅淅沥沥的冷雨滴落下来，不多时便打湿了重衣。

　　她惊恐的抬起头，看到自己置身于连绵不绝的坟冢间。她想要站起身来，但是身体像被禁锢了一般无法动弹，她的手绝望而无助的抓着地上湿冷的草叶。荒冢无人，冷雨凄凄，她大声求救，可是喉咙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惊惧之下全身颤抖，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

　　云破月出，雾霭中一个修长纤细的身影渐渐走了过来，那少女拖着绯红的艳丽长裙笑着走了过来。清冷的月光下，她的脸容苍白如玉，漆黑的瞳孔中透出刻骨的哀伤和幽怨，所以那笑容显得极其诡异和阴森。

　　可是、可是那张年轻的面容无比亲切，刻骨的熟稔，那是很久以前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她就这么看着那红衣纤丽的女子从冷雨下的荒草中走来，一步步到了面前。

　　她忽然无比激动起来，拼命挣扎着想要说话，可不管她怎么努力，依旧发不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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