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凭尔去
“城西的螺市街,有一家新开的青楼叫红袖招。”晋阳斟酌着措辞,缓缓道,“近日我身边的一个乐师去乐器铺修琵琶,无意间撞见谢玉进了红袖招的后门。”
莅阳淡淡的应声,道:“哦!”
晋阳很是诧异的望着她,见她神色依旧,面上并无半点波澜,这才缓缓放下心来,道:“原本我也不敢告诉你,可那个乐师是我府中的老人了,我深知他的为人,不会轻易撒谎,他能禀报上来,一定就是确有其事。我想着你离家已久……到底也该回去看看吧?”
莅阳也很诧异,不过她的诧异的是自己竟然如此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那个人的以后,似乎已经同她再无瓜葛,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姐姐你放心吧,我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本朝有祖制,官员不得狎妓,如若下回再有人碰见,直接上报御史台,自有人去整治,我们何必劳心劳神呢?”她若无其事的笑笑道。
晋阳顿时有些尴尬,道:“莅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自然知道,是姐姐你多心了。”她低下头去喝茶,氤氲的茶气遮住了眸中心死如灰的淡漠,“这种事旁人看到了定然只是背后嚼舌根笑话我,只有真正关心我的人才会来告诉我。姐姐的心意我明白,你是想劝我早点回去。但是这件事我心里自有分寸,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晋阳离开后莅阳心里有些后悔,站在雕栏前遥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绿荫小道上,这才收回眸光。她也知道,如今能和她说些心里话的人没有几个了,算来算去大概也就只有那个姐姐了。
可是她的心事太重了,无人可诉,也无人能听!
谢绮午睡醒了,被乳母领着兴冲冲的跑了上来,抓着她的手叽叽喳喳的说话。莅阳回过神,低下头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娘一会儿带你下去认些花草可好?”
谢绮高兴的直点头,大叫道:“好啊,好啊!”
“那绮儿想回家吗?”莅阳试探着问道。
谢绮忙摇头道:“不想,不想,绮儿要跟着娘!”
莅阳吸了口气,轻轻问道:“绮儿不想爹吗?”
谢绮抓了抓毛茸茸的脑袋,眨巴着黑水晶似的大眼睛道:“想奶奶!”
莅阳忍不住苦笑道:“好,咱们过些天回去看奶奶!”
六月中旬,莅阳临盆,果真应了之前太医所言,她孕期悲伤过度伤了元气没能调养过来,所以到了临产之时身体依旧过于虚弱。以至于产期提前,还未落红羊水已破,一时间急坏了在场的太医和稳婆。
谢玉急急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离得老远就听到莅阳的尖叫和哀嚎,他不顾一切的往里冲,却被守在门口的下人们拦住了。
“侯爷,您不能进去!”
莅阳的声音如钢针般刺入耳膜,他的心揪成了一团,使劲甩开阻拦的小人冲了进去,里面忙成一团的宫女们忽然看到他闯进来都吓了一跳。
里面的太夫人听到声响急急走了出来,谢玉看到母亲,立刻迎上去抓住她的手问道:“母亲、母亲,莅阳怎么样了?”
太夫人忙将他扯到了门外,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你没见过而已。快出去吧,这里有我们呢,你又帮不上忙,只能添乱!”
“不对,我觉得不对劲,”谢玉额上冷汗涔涔,脸色有些苍白道:“我觉得大家好像都不太对劲,以前生弼儿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大阵仗啊!”
他忽然想起来,莅阳生了三次孩子,没有一次他在身边。生谢弼的时候他虽然在金陵,但是下朝回来孩子就已经出生了。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不能缺席。
太夫人此刻本就心急如焚,被他这么纠缠,心里愈发烦乱,不由得斥道:“长公主非比寻常,宫里多派几个嬷嬷御医保驾护航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得进去盯着!”
谢玉还欲再闯进去,太夫人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想走的话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哪有大男人家进产房的?”
谢玉无奈的跺了跺脚,只得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台阶下等着。莅阳的哭叫声一阵紧似一阵,谢玉不由得急红了眼睛,狠狠在柱子上锤了几把,忽见一个宫女端着盘子匆匆走了过来,他忙迎过去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宫女边走边道:“长公主难产,胎位不正,羊水早破,所以御医命人准备了催生汤……”
腹中剧痛一阵紧似一阵,莅阳尽管口中紧咬着一方帕子,但依然痛苦难耐。两名宫女扶着她半跪在榻上,双手死命抓着床榻上方悬垂的白绫,耳畔是稳婆焦急的催促声,“用力,殿下再用点力,一定要坚持住啊……”
莅阳虽然是生过孩子的人,可以往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羊水早破、胎位不正,几个稳婆忙活了半天也无济于事,而她这样坚持了不到两个时辰孩子尚未生出来就已经筋疲力尽,连抓着白绫的手都颤抖的不像样子。
“太夫人,怎么办呀?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可孩子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万一……”齐嬷嬷心急如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指挥众人的太夫人讨主意。
“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打转啊,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胎如此凶险,”太夫人拿着帕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便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孩子们的吵闹声,太夫人不由得一阵头疼,忙让齐嬷嬷先盯着,转身匆匆出去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从窒闷的室内出来后顿感神清气爽。太夫人刚走出来就看到谢玉站在台阶上忙着安慰哭哭啼啼的孩子们,孩子们看到她出来了,急忙涌过来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发问。
“奶奶,奶奶,不是说生孩子要哭的吗?为什么现在听不到母亲的哭声了?”景睿惨白着脸,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奶奶,娘会不会死啊?呜呜呜呜呜……”谢弼哭着抓紧她的袖子哽咽道:“我不要弟弟我要娘,呜呜呜……”谢绮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抱着太夫人的腿不撒手。
“不许胡说,”太夫人耐下性子,安抚道:“你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再说了哪能一直哭啊?累了也要歇会儿吧?你们听话不要吵,乖乖去外面的厢房等着,一会儿就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和两个婆子一起将三个孩子往厢房带去。
莅阳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有人往她嘴里塞了参片含着,两个稳婆在后面扶着她的腰和肩膀,一边教她怎么使劲,一边推拿正位,另外两个稳婆则是手忙脚乱的摆弄着她几乎虚软的双腿。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但她却没有半点烦躁和厌恶,反倒希望那声音再大一点、再热情一点,此刻只有这个声音提醒着她鼓励着她必须坚持下去。
忽听有人欢呼道:“出来了、出来了……”莅阳精神大振,却丝毫也不敢放松,正欲一鼓作气时忽听方才那惊喜欢悦的声音陡然一转,两个稳婆都是同时吸了口气,忽听其中一个颤声道:“保大还是保小?”
莅阳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差点瘫软,她拼命拽进了白绫,哑声道:“保住、保住我的孩子……”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累,为的就是生下这个孩子,怎么可以、怎么可能让他中途夭折?
恍惚中听到一声急切的怒喝,像是谢玉的声音,但是她意识已经迷乱,汗水模糊了视线,耳中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此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着把孩子生下来,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个时候她几乎已经完全脱力,只是凭着最后一口任由稳婆们摆弄,空气中寂静压抑的难受,耳畔听不到一丝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沉闷压抑的心跳和喘息……
终于,感到浑身一轻,她整个人往后栽去,彻底瘫软在床榻上。这种感觉很熟悉,她知道孩子生下来了,可是、可是没有随之而来那婴儿嘹亮的哭声,她拼命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虚弱的转动着眼睛,屋中惊慌失措的人影迷乱了她的眼睛,让她愈发相信这个随之而来的噩耗,几乎是任命般,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偌大的宫殿幽沉森冷,只有巨大屏风后的寝台前有一片淡淡的光华。
低垂的九龙帐中躺着一个神态平和面色苍白的中年人,榻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气质雍容神容高贵的女人,她牵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垂髫幼女。
“母后,父皇在睡觉吗?”女孩子风铃般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你父皇他此刻昏迷着!”女人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可是昏迷不就是睡觉吗?”女孩歪着头,眨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很是疑惑道。
“潼儿,昏迷和睡觉可是不一样的!昏迷耗神,而睡觉养神。你父皇气色很不好,需要好生调理将养!”女人耐下性子缓缓解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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