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二部·往世梦 今生愿
城外最大的佛窟中供奉着释迦三尊。此时风吹雪絮,严寒的天气把善男信女都锁在了家里的暖炕上,唯有一片片手掌大的雪花还殷勤地向三座佛像怀中扑去。
面前是沉默不语的如来佛,身后是沉默不语的秦畴夜,尤道漓被圈在环绕的双臂中。
她回想自己刚刚与小世子说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可她能感受到贴着她后背的胸膛正压抑着怒火起起伏伏。
“唉哟……啊!!”
秦畴夜咬了她的耳朵,紧接着遇袭的是面颊与脖子,痛得尤道漓想咬回去。
“知道痛,就要听话。”秦畴夜两手分别掐住怀中人的腰与喉咙,“你现在,去跟佛祖发誓。”
“咳咳咳……”尤道漓护着脖子猛地咳嗽了几声,“发什么誓……”
秦畴夜用唇贴着尤道漓耳边说:“你发誓,你会陪我一辈子,到、我、死……”
“我、我不……”尤道漓摇头。
“为什么不?!”秦畴夜强行扳过怀中人的脸,直视她噙着泪水的眼睛问道,“你不是喜欢我吗?我说过要和你白头到老……别把本王的承诺当做玩笑。”
承诺?尤道漓心想,你的承诺又不怎么值钱。所谓“白头到老”,不就是把我安排在京郊的宅子里做望夫石吗?等我人老色衰被你遗忘时,肯定是想陪你都没有机会。到时候佛祖还以为我不遵守誓言,于是下了报应在我身上,让我不得好死,那我岂不是比王宝钏还苦,比窦娥还冤?
“殿下,你已经有能陪你一辈子的人了,不是吗?”她叹了口气,缓缓回道,“还不止一个人,有很多人会陪你,她们会用自己的一生,来陪你的一生……恕我从小生活在山中,不能习惯人世间这样的不公平。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凭什么有些人就比其他人金贵,需要那么多人生命的总和,去满足他一个人的需求?难道真是前世的孽障,换来了今世的苦行?……我不信佛,我只记得圣贤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难以用来训诫凡夫,但像殿下这样的君子,总该能体会其中真意。……我曾经视你为友,愿为你赴汤蹈火。我知道你的生死关乎家国福祉,所以我为你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但如果你只是想拿我寻欢取乐,给你妻妾成群的富贵人生锦上添花……我不愿意。”
说罢,尤道漓拨开秦畴夜的手,挣扎着跳下了马。
她低头让泪落尽雪地中,沉默了半晌后,才又抬头对马鞍上脸若冰霜的秦畴夜说了一句:“我宁愿回忆那一段我们只有彼此的日子,哪怕很短暂。”
扭头走进越下越大的暴雪中,尤道漓觉得自己刚把所有爱恨交缠的欲望都倒了个一干二净,此刻只剩下了空空的躯体。她好怕她会受不了这样的空虚而忍不住回头。
秦畴夜下马后快步追上尤道漓,拦在了她面前。
“如果我可以随心所欲,我当然会娶你为妻!”他捧起尤道漓的脸,尽最大的诚意说道,“我并非贪图享受,也不需要什么姬妾……若非情势所迫,我何尝不愿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可你明白,你知道,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尤道漓听了这番话,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我别无办法……”秦畴夜轻吻眼前人的额头,然后大掌一抚,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心口,说起往事来,“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打扮得像个小子。当时我只觉得你说的歪理可笑,神态动作也很滑稽。后来我发现,但凡我一人独处时,都会不经意地想起你。我喜欢看你眼睛里的自作聪明,喜欢听你讲歪理时的自相矛盾……你让我觉得又新鲜,又熟悉。……是我从未遇到过的新鲜,又像是早就相识的熟悉。我当时觉得,若世上真有缘分一说,想必我的有缘人就是你了。谁知你一心扑在谢瞻白身上,你可知道我有多气?”
尤道漓两肩微微颤抖,眼中涌出的泪花都渗进了秦畴夜前襟的布料中。
秦畴夜:“我自出娘胎以来,忧多乐少……儿时父亲被诬谋反,若非三叔极力保全,我恐怕早已随父母魂归泉下。此后我为避京中议论,独往山中学道。可即便如此,也还是堵不住有心人的谗口,更难躲避狠厉者的追兵。你可知我辗转过多少门派,才终于在玉浮山偷得了两年安宁?你又是否知道,当你不顾一切地想为我引开杀手时,我心中有多么震动?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忘了多年的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就算与你同死,也不枉这一生。”
尤道漓听得晕乎乎的,心中暗流涌动,一时间全然忘了自己的委屈,反倒感叹起秦畴夜的身世来。
秦畴夜:“无论是为了巩固赵家的天下,还是报答三叔的恩情,我都无法为自己的婚姻做主。可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绝不是把你当做寻欢作乐的工具。答应我,再想一想。……留下来陪我……也许不需要太久,十年,二十年后,等煜儿坐稳了江山,我便随你归隐,可好?”
尤道漓这下被问得没了主意,她摸了摸秦畴夜的背,想暂时安抚他,见他还是满眼忧伤,只得踮脚吻了他的唇。
“那我便当你是答应了。”秦畴夜这才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般露出了笑意,和着雪花吻回去。
尤道漓:“我不是答应……我就想先试试,看看我……能不能行。”
秦畴夜面上喜忧参半,说了一句:“好。”
五日后,庄知濠的商队如约而至,那假文牒上登记的资料竟然是两女两男。
“内人说,小世子必然会被尤师妹打扮成女子,故而用了两女两男。”庄知濠如此解释。
尤道漓听庄知濠说起“内人”二字时,偷偷瞄了一眼漆则阳的神情——毕竟他曾说晏如寄是唯一能化解他孤鸾之命的人——但见他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
北国颇好南方物产,因而边境上对商队查得并不太严。庄家又受朝廷恩宠,入关时通常也不会多被盘问。也亏得赵煜连日来好好学了一番女子的步态和眼神,诸人南归时才没有遇到大麻烦。
待诸人入得京城时,已近春节。闲下来的尤道漓去严氏姐妹所在的书局呆了几天,后来又想要回家过年,便趁秦畴夜来流雪居小坐时,向他辞了行。
“哦?噢,那自是应该的。”秦畴夜答应得很爽快。
尤道漓不知自己是否多心了,她觉得秦畴夜这回听说她要回家,不只没有分毫阻拦的意愿,甚至还有些庆幸。等秦畴夜离开后,她回房心神不宁地收拾着行李,总感到有哪里不对。
傍晚,漆则阳登门……
周寂云早已住进了安□□。
新皇帝赵纶见到独子生还,大喜过望,不过他也没忘记叮嘱秦畴夜多笼络周氏。事实证明,秦畴夜对此十分拿手,当晚就把周寂云笼络到他房里去了。
次日早晨,服侍洗漱的丫鬟在获得主人允许后推门而入。她恭恭敬敬地将脸盆端到床前,周寂云即从被中伸出两条玉臂,捞起半湿的面巾,给自己抹了把脸。
周寂云看上去年纪颇小,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她长得白嫩纤细,面颊天然泛着红晕,神情动作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娇俏,算是最受男子喜欢的类型。
擦洗完的周寂云刚要起床穿衣,就被秦畴夜一把搂了回去。
周寂云也不扭捏,干脆翻身坐在了他腰间偏下的位置,娇滴滴地说:“王爷还想要,是不是得先答应了妾身昨日所求之事。”
“那就要看你是否能服侍得让本王满意了。”躺着的秦畴夜一挺身,惹得周寂云软绵绵地惊叫了一声,她随即反客为主,款摆腰肢,迎了回去。
周寂云:“啊……王爷折腾了我一夜,还嫌、不够?”
秦畴夜:“只要你粘着本王一刻,本王便一刻不想停。”
……
眼前这旁若无人的谑浪之景,把扮成丫鬟的尤道漓看傻了。
她的心情,惊讶大于气愤,恐惧又多于惊讶。
谁能想到前几日还在雪地里与她说着温柔情话的男子,此刻会这样尽情享受着与其他女人的鱼水之欢?尤道漓见过蛮不讲理的人,自以为是的人,贪图小利的人,怯懦无能的人,但没有一种人比眼前的秦畴夜更让她觉得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春帐中的男女才释放完最后的精力。两人相拥小眠了片刻,等到日上三竿时,才先后下了床。
秦畴夜习惯自己穿衣,周寂云则让尤道漓代劳。
尤道漓略一抬眸,周寂云便发现了这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当下心中有些忌惮。
“好个丫鬟,若是眼睛不肿成这样,当是个小美人。”周寂云拨起尤道漓的下巴左看右看,问道,“你是新来的?为什么哭成这样,不愿卖身作奴么?”
“我……”尤道漓随口扯谎道,“奴婢……前两日刚处理完丈夫的丧事,昨天才来府上报道的。”
秦畴夜听到熟悉的声音,斜眼看去……
周寂云惊道:“原来是个小寡妇!你……你有孩子吗?”
尤道漓:“没、没有。”
“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看你正青春年少,又还没孩子,再嫁亦不难。这样吧……”周寂云指了指桌上的首饰盒,慷慨地说道,“除了里面那支玉钗是王爷赠我的传家宝,不能给你,剩下的你随便挑几件作嫁资,再嫁人去吧。”
如此绝色丫鬟怎能留在自己的夫君身边?周寂云的三言两语,不只打发了尤道漓,还赢了个行善举之名。
尤道漓挑了一串珠链后,一再叩首谢过。她也没管秦畴夜是否还需要伺候,端着脸盆就退出了门去。其泪水涟涟的模样,看在周寂云眼中是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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