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二部·往世梦 两双人
望着晏如寄空空的床铺,姐妹四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成婚本是喜事,但像庄知濠那般软硬兼施地逼人答应,不能不让她们觉得有点怪怪的。
关于探完亲后的去向,姐妹四人各有打算。严槐枝与严径柳借惠子坞的人脉寻了一份在京中书局编修药典的差事,左寥夕和尤道漓则皆有游历北国的念头。四人商讨一夜的结果,便是如此兵分两路。
次日早晨,严槐枝推窗向外看去,瞧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大闲,找你左姐姐么?”严槐枝笑问。
竺大闲背手而立,抬头笑了一下。那少年人身上的灵气与生动划破秋日灰霾,让严槐枝看着都倍感舒心。
严槐枝:“一楼门没锁,你先进来坐会儿,自己倒茶。”
竺大闲乖巧地“嗯”了一声,推门进入了一楼客厅。
这一年多来他变化极大,原本身上软乎乎的白肉好像全长成了个头。自打童稚的声线开始变得沙哑低沉后,人也安静了不少。
左寥夕最先下了楼,手中还不忘带上竺大闲最爱吃的糖煎青杏。竺大闲默默收下,耳尖的皮肤好像透明一般,露出血红的颜色。
他从前总是动不动就粘着左寥夕,如今收敛了许多。
左寥夕放开食匣后,反手便击出了一掌。竺大闲虽有些恍神,但好歹眼疾手快地接下了这招,笑说:“姐姐又拿我当小孩耍了。”
他年纪固然不大,但却已比左寥夕高出半个头,要管他叫“小孩”,当然不大合适了。
左寥夕:“几月未曾督促你练功了,谁知你有没有听我的话好好修习?”
竺大闲:“姐姐的话,我何时不肯听过?”
“啧啧啧,对你左姐姐就如此甜言蜜语,见着我们就辣口毒舌。”严径柳懒懒地出得厅来,抢了一个竺大闲手中的甜杏子吃。
尤道漓也不知何时窜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问竺大闲:“无事不登三宝殿,贤弟上门有何贵干?”
竺大闲没有理会尤道漓,转头对左寥夕道:“姐姐,掌门说我通过了大考,虽然年纪略轻,但只要有师姐师兄同行,便也可下山游历了——”
“慢着!——”尤道漓蹦进左寥夕与竺大闲之间,指着竺大闲的鼻子道,“我就知道你又来寻我晦气。我告诉你,你左姐姐这回要结伴同行的人是我,我们要去又危险又……又危险的北国!你想要找师兄师姐同行,只能另请高明!”
尤道漓右手引向门外,嘴里说着:“请吧请吧。”好像巴不得他立刻消失。
竺大闲绕过尤道漓,从怀中取出一沓纸,指着最上面的地图对左寥夕说:“我猜想姐姐想去看看阳虎村,所以找了一些地理图志,大概弄清了村子的方位。另外……我还起草了两份拜帖。那附近有北仓派和雁霜派,我们可以顺道拜望。”
尤道漓万没想到昔日贫嘴的懒汉变得这般勤快又有心机,心中悲叹左寥夕多半拗不过他的软磨硬泡,看来这趟旅程是非得带上这个拖油瓶不可了。
果然,左寥夕接过竺大闲手中的图志和书信,拉了拉尤道漓的袖子,说:“那就带上他咯。”
尤道漓捂着耳朵不愿听,但也只能一边跺脚一边哀嚎着接受了事实。
“哎,你们几个,都聋了吗?”严槐枝快步走向院外,“这外头都有人唤‘师妹、师妹’唤了半天了。”
田在宥立于门外,向前来迎客的严槐枝拜了一拜,道:“在下田在宥,奉世子之命,前来问些事情。”
严槐枝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他身后,发现除了秦畴夜外,还有另一个陌生男子,回道:“我叫严槐枝,问我还是问别人呐?”
田在宥听到“严槐枝”三个字心中一惊——那不正是他姻缘命牌上的列在首位的名字么?不过他也没敢多想,只说:“我们几个,想要暂住山中。但因玉浮北丘已无空舍,浮樽长老便让我们在南丘自寻宿处。在下觉得,这附近都是女子居处,多有不便,就想问问严师妹,这南丘之上,哪边住人较少?我们躲在僻静处,进进出出时也不至惊扰了各位师妹。”
“田师兄稍候。”严槐枝冲屋内的人招了招手,喊道,“径柳,道漓,出来帮忙!”
严径柳与尤道漓应声而出。
秦畴夜见着尤道漓,才跨了一步站到田在宥之前,介绍道:“这是田在宥、楚北游两位师兄。”
严径柳与尤道漓抱拳行礼。
严槐枝也向田、楚二人介绍了严径柳与尤道漓,并复述了一遍田在宥等三人的来意。
尤道漓此刻满脑子都在想严径柳与楚北游、田在宥与严槐枝本该是命中注定的两双人的事。想到这两对人终于相见了,她的好奇心蹭蹭蹭地上涨,都忘了问秦畴夜为何没有回京。
秦畴夜因尤道漓丢弃命牌与不辞而别的事,本就有怨在心,眼下看她只顾着瞧楚北游与田在宥,胸中更是窒闷。
“西面山脚人少。”尤道漓伸手抢过田在宥和楚北游提着的包袱,“二位师兄许久不曾回山了,就让槐枝与径柳带你们四处转转吧。我先把世子送过去。”
田在宥、楚北游看向秦畴夜,问:“这——?”
秦畴夜当然乐意与尤道漓独处,便对二人道:“师妹说得有理,二位师兄随意转转吧。”
严径柳伸了个懒腰道:“转转也无妨。”
严槐枝也对尤道漓的安排并无异议。
尤道漓左肩一个包裹,右肩一个布袋,怀中还抱着一大筐书,整个人几乎都埋在了秦畴夜等人的行李中。秦畴夜想代劳,她却死活不肯。
在经历了蜀中战事之后,她很是对秦畴夜添了几分景慕之意。一不留神就会想到他,每次见到他还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自感这样的势头十分不妙,为避免自己“误入歧途”,才尽量对秦畴夜恭恭敬敬。
说起来,其实她从刚认识秦畴夜开始,好像便有这样的警惕——一种自动将他从姻缘名单上剔除,禁止自己对他生出任何邪念的警惕。
起先是因为秦畴夜与左寥夕命数最合,后来是因为什么,她也不能完全说清。
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山道上,尤道漓若无其事地与秦畴夜闲聊起来:“师兄打算住多久?”
秦畴夜:“暂无打算。你是否还需下山游历?”
尤道漓:“是是,我跟左寥夕要去北国!”
秦畴夜:“那……谢瞻白呢?”
尤道漓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哪知道谢瞻白要干嘛?她回道:“他反正不是在阁里读书,就是在洞中练功咯。”
她的猜测大错特错。谢瞻白既没有读书,也不在练功。他正走在玉浮南丘蜿蜒的小路上。
“你们……”秦畴夜想问他二人何时成婚,却见谢瞻白牵着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了二十步开外处。
尤道漓因怀中的东西遮挡了视线,暂时没有发觉。她气喘吁吁地说:“前面有两幢小楼,我记得我下山之前都还没人住,现在应该也空着。”
“秦师兄。”面前想起熟悉的嗓音,是谢瞻白对秦畴夜抱拳行礼。
尤道漓这才歪着脖子往前看去,一眼就猜到了谢瞻白身旁的女子是谁,招呼道:“你们好。”
秦畴夜原以为是谢瞻白趁尤道漓不在山中时暗结新欢,却见尤道漓对此并不讶异,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谢瞻白并不知道尤道漓回到了玉浮。如此邂逅,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罢了,尤道漓早知他有未婚妻的事,眼下不过是见上了面,又有什么大不了?他介绍道:“这位是秦畴夜师兄,尤道漓师妹。这是在下的表……未婚妻,姓易。”
秦畴夜:“未婚妻?你不是和——”
尤道漓赶紧打断秦畴夜,说:“易师姐也住这儿啊?我刚还跟秦师兄说这里没人住。秦师兄与楚北游师兄、田在宥师兄可能要在你隔壁暂住几天,叨扰了叨扰了。”
易华真见秦畴夜相貌英俊、气度不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倒没怎么注意尤道漓,只说:“不碍事。”
尤道漓:“易师姐,你住靠北那栋,还是靠南那栋?”
易华真娇娇柔柔地回道:“北面的。”
尤道漓:“好好,那我们先过去了……”
她没有兴趣与谢瞻白和他的未婚妻多谈什么,继续急吼吼地往前赶去。
秦畴夜对谢、易二人微一打量,确认这二人的关系是未婚夫妻无疑,才一言不发地跟上了尤道漓。
二楼有三间不大的卧房,正好供三人居住。尤道漓走进向南的那间,搁下行李,然后忙不迭地从筐里把书取出来,摆上空空的柜子。
秦畴夜站在她背后看她忙碌,面上的表情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尤道漓动作一僵,心道:没告诉你又怎样,这种事有必要逮谁就跟谁说吗?再说也不关你的事。
见尤道漓不答话,秦畴夜又不依不挠地问了一句:“你和谢瞻白……没在一起?”
“没有没有。”尤道漓不耐烦地答,一面抖开床单胡乱一铺,“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你既然没跟他在一起,为什么扔我的命牌?!”秦畴夜将自己从纸篓中捡来的两块命牌丢在了床上。
尤道漓有点懵,大概是没想到秦畴夜会这么生气。她指了指身后的命牌支支吾吾道:“假、假名字……反正是假的……”
就在她想挪步逃开时,秦畴夜忽然将她推倒在床,并在她的后脑撞到床板之前,将大掌垫在了下面。
迎面是秦畴夜粗重的喘息。
“你、你——”尤道漓惊得花容失色,“你干嘛!?——强抢民女??”
这身子既重且烫,压得她眼冒金星。
感受到身下人僵硬且发抖,秦畴夜温柔地捧起她的脸安抚道:“别害怕。”
尤道漓心想,去你奶奶的,这能不害怕吗,怕得我话都说不利索了。
秦畴夜哑哑地在她耳边说道:“既然不喜欢假的我,便让你看看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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