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情无凭
江蓠把乌兰台中的主座让给了陵越,自己远远地坐在下首。
她昨晚苦思一夜,得出的结论是应当跟陵越摊牌,告诉他从前自己跟他有些不好的传闻,如此共事恐怕招人闲话,希望陵越能为彼此的声誉考虑。
可是该如何措辞才恰当呢?她不停在脑中打着草稿。由于总是出神,她既忘了本该在乌兰台中收敛身上的气味,也没注意到陵越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陵越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江蓠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他实在觉得那血红的颜色太过刺眼,便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合理的要求:“把那个摘下来。”
“这个?”江蓠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这个我自己摘不下来,只有萧师兄能摘下来。他说,萧家的两枚戒指是要传给后人的,将来等你和云汐师姐有了孩子,再把这血戒还给你们……只因我体内气血不通,才暂时借我调息。”
陵越得知这并非萧道凌送给江蓠的“定情之物”,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但念及江蓠心中毕竟有萧道凌一席之地,他还是不能完全释怀。
微一沉吟之后,他起身走到江蓠右侧,这样说道:“兄长既要接掌门派,自顾不得儿女私情。你苦苦相思无益……不如,从今往后,你便一心一意地喜欢我,我也会好好待你。如此这戒指就由你传给我们的孩子,不必再麻烦兄长前来取下。”
江蓠呆呆地听陵越说完这番话,她怀疑陵越不只是失忆,根本是得了失心疯。
要自己给他生孩子?……这也未免太过荒谬了。云汐不能生育不假,但此事也不是完全无法可想。何况他当初娶妻的时候就该知道这点,如今怎能因此而想、而想……想纳自己为妾么?
“我、我——”江蓠想要说点什么来斥责陵越,却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你、你已经有云汐师姐了,你……你不要乱说!”
江蓠羞愤地低头,不想面对胡言乱语的陵越。她自知管不了陵越的家务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就算出身再寒微,也不至于自辱到给他做妾。她甚至觉得,失忆前的陵越不过是不近人情而已,而失忆后的陵越则是不可理喻到让人目瞪口呆。
面红的江蓠似乎愈加引发了陵越的兴致,他早已受够了两人之间的疏离与客气,此时心头更蹿起了一股火苗,只想赶紧将这面前的隔膜和拘束烧个一干二净。
突然,陵越坐到江蓠身旁,大掌包住她执笔的右手,同时搂住她的左肩,喘着粗气说道:“可是我只想要你。”
没等江蓠回话,他便动情地亲吻起她的脸颊来,并顺着脖颈一路向下……
“你干什——”江蓠还没说完,陵越便一手扭过她的下巴,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吻堵住了她的责问。
是她……是她!如此气味,如此触感,她就是暗室中的女子!还敢骗自己说他们不是真夫妻?!
江蓠挣扎道:“疯了你……放、放开!你、不能这——!”
陵越钳制住江蓠的双手,反问道:“不能?我有什么不能?我不管什么真成亲假成亲,既然拜过堂,你就是我妻子!这是为夫的权利!——”
别说亲一口了,他今晚还打算去山月居过夜……
陵越:“从前是我冷落了你,今后我会好好补偿——”
“唔——”江蓠用尽力气将陵越推开,趁机喊道:“你早就把我休了!——”
陵越这才停下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眼前人。
江蓠猛喘了两口气,差点甩了一个耳光过去,但终究顾念对方失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有点明白过来陵越反常的原因了——原来其中有个大误会。紧了紧领口,江蓠解释道:“原来不曾有人告诉师兄,你我早就离婚了。你只有云汐一个妻子。”
“这不可能!”陵越一只手还锢在江蓠腰间,这美人在怀的滋味使他呼吸深重。
江蓠直感心力交瘁,疲惫地说:“有休书为证……我明天带来给师兄看。”
陵越有些不甘愿地放开眼前人,道:“不必,今晚我就去你那里看。”
江蓠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被陵越亲吻过的地方,忍着眼泪说:“……好。”
……
日落西山,陵越随江蓠来到了山月居。
江蓠径至书柜前,从一本册子里抖出薄薄的一纸休书,递到陵越眼前。
陵越反复看了几遍,才确认这真是自己亲笔所写。
他在休书上自言与江蓠无男女之情……这怎么可能?
自顾自地拎起水壶,陵越反客为主地给江蓠倒了杯茶,道:“从头开始说。”
江蓠:“说什么?”
陵越:“从你我相识,到我失忆之前,把你记得的事都跟我说一遍。”
江蓠:“这……我……”
陵越:“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么?”
“没有!”江蓠拨了拨额前乱发,在陵越对面坐定,两手搁在膝盖上,略有些局促。她当然想隐瞒一些事情,但又怕若是陵越从别人那里听到,保不准又会找上自己发一通火。
“初次相识,是在何时何处?”陵越打断了江蓠的思绪。
“在……八年前,和光长老的版筑课上,但那时没有什么接触。直到我去仙箓司做事,碰巧成了师兄的助手,才有了一些交流。我们白天一起处理公务,晚、晚上,师兄有时会一个人到这山头的亭子里饮酒,我就在屋里睡觉。”
陵越用法力给她热的茶很烫,江蓠只能抿一小口。
“后来云夷师兄被害,微明掌门令我二人详查此事,我们便去附近村镇走访了一遭。接着线索指向扬州,就又去了趟扬州。再后来,有消息称京城珉王府中有莣枝。因为珉王好为人办喜事,我们跟沅芷等人商量了下,觉得不如扮作新人混进王府,说不定就能获赐莣枝,所以才在王府中假结亲事。”
陵越:“新婚之夜,是如何度过的?”
江蓠:“……师兄把床让给我睡,如此而已。”
陵越:“莣枝可拿到了?”
江蓠点点头,道:“拿到了,掌门把莣枝炼作两颗药丸,让你和云汐师姐服下之后,潜入夜生渊底。这段我跟你讲过了……我因违抗掌门之命,被罚在九渊阁整理书籍。那时青木师尊跟我说,我已身中夜生渊的寒毒,最好找个火命之人相依靠——”
陵越急着说:“我就是火命人,那时还是你的夫君!”
江蓠耸耸肩,道:“云汐师姐也跟我一样中了寒毒,师兄与师姐感情深厚,自然以师姐为先。对了,我在九渊阁中整理书籍之际,偶然发现莣枝之事或与和光长老有关。我想起他不日将赴昆仑,而昆仑山上又恰好有许多火命的弟子,所以我干脆就转去了昆仑派。一是为查案,一是为缓解我自己的寒症。”
陵越:“那你……可是在昆仑山上找到了可解寒毒之物?”
江蓠:“我在昆仑山上既没找到和光……也没能解寒毒。我的寒毒是后来才解的。”
陵越:“如何解的?”
江蓠:“因和光长老掳走了云汐师姐,我前去营救,返程途中被灵蝶所伤,血流几尽,好在被昆仑山弟子无阙用他的神兽之血救了回来,寒症也得以痊愈。”
陵越:“那云汐是如何得救的?”
江蓠:“师兄救回了云汐师姐。”
陵越:“既有我去救云汐,你又何故犯险?”
江蓠:“云汐师姐被囚之处需合二人之力才能闯入,所以我才与师兄同去。”
陵越:“同去……我们同去……怎会?……”
同去而不同归,他救回了云汐,而同行的江蓠差点一命归西。
江蓠摆摆手,不想提太多细节,接着往下说道:“当时情况紧急,难免有些意外。为了养伤,我们在银杏岛上盘桓了一段时间,然后共赴昆仑山。再根据往复水的提示,找到了解决两世失衡的方法。然后便是去跟和光打了一架。最后,九湖之水被抽干,昆仑因此损伤巨大,我和其他昆仑弟子原地留守三年以观异状。”
陵越:“三年之后,你回到了我身边。”
江蓠:“……回到综事堂,在师兄手下做了几天事。待转去乌兰台后,就又各顾各了。”
陵越:“我是何时写的这休书?”
江蓠:“是在我回到玉浮之后。之前之所以没写,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想到这假婚事竟在官府有记录。后来经范大人提醒,才知道……还是写封休书,把婚离了,比较合适。”
“为什么要离婚?是你要求的?!”陵越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写休书是他自己的主意。他……至少此刻的他,想得到眼前人想到发狂。
“不是我要求的。师兄另有所爱,自然不能跟我凑合。写休书也算是……为我好吧。”江蓠没有提日进会入会资格之事。她觉得日进会并不重要,就算没有日进会,二人离婚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陵越:“你没骗我?”
江蓠:“骗、骗你作甚?”
“最后一个问题。”陵越站起身来,向江蓠走近了两步,吓得她连连后退,“白天的事,我从前是不是对你做过?”
江蓠强作镇定地说谎道:“没有——哎,休书还我!”
刚迈步要走的陵越被江蓠拽住了袖子,他举着手中的休书问道:“你留此物何用?”
江蓠给自己壮了壮胆,答:“改嫁需用。”
陵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一把揪过江蓠衣襟,警告道:“改嫁一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御剑飞离不孤山,陵越的不甘和失落比漆黑的夜色更浓重。
自己已有妻室,而她正待嫁阁中,这样的事实,使他十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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