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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魂游两界


  “别怪我事先不让他知道,如今亦不便道明真相——若不让他伤痛如此,如何激发他的潜力?”

  无脸人独在太虚阁中喃喃自语。

  香炉中的火光飘忽,弥漫室内的袅袅烟气似乎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无脸人面对着破开香雾的一团清气问道:“来了?”

  阁中依然安静,片刻之后才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回答他:“你刚才在自言自语什么?我还想偷听一下……怎么就被你发现了?你能看到我?”

  无脸人:“你现在不人不鬼,我也就隐约能看到个影子。”

  江蓠:“……所以你能看到?那怎么办?!我不是不能被人看到吗?……”

  “就你问题多……别的弟子怎就没你这么麻烦?”无脸人对江蓠一贯是如此嫌弃的口吻,但这样反倒显得两人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你比寻常阴魅多了半口阳气,自然更显眼一些。但除了我之外,别人很难发现你。……喂,你可搞清楚你的任务没有?”

  江蓠:“清楚清楚,去各派抓阴魅化身的内奸嘛,消灭他们的肉身,吸取他们的阳气!我不会手软的……”

  无脸人:“听你说得这么溜,我咋就越是不放心呢?”

  江蓠:“不放心什么?怕我吸不到足够的阳气来让自己还阳吗?”

  “唉。”无脸人长叹一声,“人之将死最怕一念消散,我可以保护好你和其他弟子的肉身,却不知道你们的精神力能撑多久。所以你一刻也放松不得。要是哪天犯懒怕累,意志溃散,觉得还不如重新投胎,你就真死绝了。要知道,你们都投不了胎,会变成荒魂!”

  “你放心吧,我很坚定,在完成指标之前绝不倒下!”飘在空中的江蓠轻巧地荡了个圈,希望自己信心满满的乐天态度能让无脸人少唠叨几句。

  无脸人白了她一眼,道:“……暂且相信你。有情人就是能死撑,这点倒是真的。”

  江蓠揪着并不存在的衣角说:“对了……我……”

  无脸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以为你时间很多吗?”

  江蓠:“日进会那帮人,也不知他们能不能钻研出高强的法术。如果打斗时,陵越有危险,你可不可以……护着他一些……我看你挺厉害的……”

  无脸人:“只用保护他一个?你也未免太重色轻友……”

  江蓠:“那……谁叫他最拼命、最容易出问题嘛……”

  无脸人:“我答应你,不会让他有事的。好了好了,快滚吧——记得我说的话!”

  “记得记得。”江蓠心念一动,飘离了太虚阁,向天山派飞去。

  望着眼前的香雾又开始弥散开来,充溢了太虚阁内的各个角落,无脸人知道化为阴魅的江蓠已然走远。

  那张微明掌门的脸上,忽然出现幽远而苍凉的神色。仿佛千万年的寂寞让他早已习惯了只跟自己说话——

  无脸人发出这样的感慨:“时间,确实已经久远到让人忘了一些事。”

  云漪虽未参与日进会,但她与陵微一同担起了玉浮五重丘的布防重任。仙箓司中各项事务大抵停滞或中辍,毕竟自从崆峒、蜀山、琼华联合进犯以来,玉浮便正式进入了战时状态,既不再接纳外部弟子,也暂不放本派英字辈以上的弟子下山。祭祀、市易、与官府打交道的活动一概作罢。若有从前离派的弟子愿回归效力,也必须由仍在山中且关系亲近的弟子作保才行,以免阴魅伪装的内奸混入。

  “感觉如何?”云漪将一块热气腾腾的热毛巾按压在无阙背部的淤血上。

  无阙肩膀微微一震,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

  “大师兄下手也太重了。”云漪双眉蹙起。她原本担心陵越因江蓠的死而消极颓丧,事实却是他比从前还要拼命,与无阙过招时更是从不留情。

  “陵越确实天分极高。”无阙叹服道,“几年前与他比试还难分上下,如今在他手下竟过不了三十招。日进会……倒是名副其实。”

  “你先前还不肯加入呢。”云漪歪着脑袋问他,“是怎么改变的主意?”

  无阙没有立刻回答。其实江蓠化为阴魅之后曾去找过他,好说歹说地劝他参与日进会,他本就只是有些犹豫而已,当时又怕江蓠为了劝服他而虚耗太多精力,便一口答应了下来。然而江蓠等弟子假死一事既是机密,他眼下自不能与云漪说明。

  “想见你啊。”无阙这样说,并不完全是谎话。

  云漪虽觉得自己绝非主因,但料定无阙闪烁其词必有隐衷,便也不想戳穿,只是手上按摩的力道稍稍加重,调笑道:“见我很开心吗?我重手重脚又聒噪,大师兄每天恨不得把我的嘴缝上。”

  无阙知道,云漪没有追根究底地问,是体谅自己有话不能说,由此越感悟到这般善解人意的红粉知己之难求——这玉浮派可真神奇,怎能把女徒弟个个教得如此聪慧伶俐又不失优容和厚?若天下女子都懂得如此以退为进,稍有良知的男人都会甘心受其驱使且不自耻为裙下之臣吧……他回忆到从前的江蓠也是看似百无禁忌而实际颇知进退,才在心中这样感慨。

  不过他所没有想到的是,云漪对他的宽容是来自信任,而这样牢不可破的信任又全赖他从前一直表现颇佳。他值得被这样温柔对待。

  无阙:“你的大师兄身居要津,俗务且应对不暇,修炼又不能放松,当然喜欢清静。我自小住在昆仑山上,寂寞得很,有人吵我,我求之不得。”

  喜欢被人吵?这倒是个奇怪的理由。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云漪没有吃醋,她是真的有些好奇,“按你说的,你从小住在冷冷清清的昆仑山,又不能对同门师兄弟暴露兽身,很寂寞很苦闷。结果江蓠师姐从天而降,不仅识破你的半兽之躯,还拼尽全力助你修行,你怎么就没喜欢上她啊?”

  “为什么不喜欢江蓠?”无阙认为这个问题根本无从答起,思量再三后,才说道,“我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兽身,兽就算再喜欢人,也不会是男女那种喜欢。如果一定要说原因的话,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云漪很难判断无阙给出的理由是否立得住脚,毕竟她自己不是半兽。不过以结果而论,倒算是自己幸运。只是……江蓠师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倘若当年她与无阙互相生情,也许她就不会回玉浮,也不会死得如此凄凉。

  “江蓠师姐……”云漪心中十分感伤,“她到死都不知道,其实陵越师兄是喜欢她的……”

  “求仁得仁,自当无怨。”无阙只得如此安慰,“从前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陵越痴心一片,现在倒是有几分理解了。”

  云漪撅嘴道:“干嘛?才不过相处了一两个月,你就也爱上大师兄了?”

  无阙:“怎么,你不吃江蓠的醋,却吃陵越的醋?”

  云漪:“我是问真的!你们现在形影不离,谁知道你们的感情有没有超过朋友之谊?”

  “形影不离?哈哈哈。”无阙笑着说,“自从崆峒、蜀山、琼华联合攻打玉浮而致两败俱伤以来,那三派内部亦开始分裂。趁他们无暇他顾,自然要把握时机倍道进取,才有反击的胜算。”

  云漪点点头道:“我听说蜀山四公起了内讧,不瘁、不匮两公战败而死,只剩下了不荣公和不溢公。琼华弟子发现正副掌门尹清商、范两仪可能是冒牌货后,便在其熏香中下毒,虽然没能成功,但假尹、假范也向徒众作出让步,决意暂时退出三派联盟,以中立姿态观望……最起劲的还是崆峒派那几个姓鲁的。”

  “你说的没错,棘手的正是蜀山的不荣、不溢,和崆峒派的鲁遏云。”无阙起身,摸着云漪垂在襟前的一缕头发问道,“你对我可有信心?”

  云漪答道:“没有啊,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对大师兄有信心!”

  无阙:“你——!”

  “怎样,你有没有吃醋?”云漪说完便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无阙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报复”。

  陵越与无阙拆招时亦是全力以赴,尽管这样会使无阙吃些苦头,但人往往只有被逼到绝境时才会有所突破,因而那把不留情面的昭渊剑,其实对无阙助益颇多。

  刚从九渊阁查完秘藏出来,陵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适才与无阙的较量并没有使他受大伤,不过藏在前襟的一指长的尖锐物因受到真气震动的影响而在胸前划出了一道口子。他往怀中一掏,取出了沾血的金厢倒垂莲簪,用袖口擦了擦。

  这实在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只是因为曾经跟江蓠有关,所以让他觉得格外珍贵……

  为什么?他经常这样问自己。

  不只因自己没保护好江蓠而懊悔,他更奇怪为何自己竟从未有过保护那人的行动。也许是江蓠的聪明和安静让他掉以轻心,以至于她在七伤谷九死一生的经历都没能彻底将他惊醒——她的眼神太平静了,好像一切事情她都已处理妥帖,面对未知亦毫无惧色,不需要他操半分心。

  结果是,她走得也如此悄无声息。

  没有人责怪陵越,包括无阙和江蓠的一众姐妹,这是因为没有人将江蓠的生死视作他的责任。从前不留余地的拒绝,果然已使旁人识趣地不再把陵越和江蓠的名字联系到一起。

  捡起掉落在九渊阁门口小径上的一朵茶花,陵越用手指轻抚着勉强还保留了一点色泽与水分的花瓣。

  纵是傲骨经霜,也有堕入尘泥的一刻。美好的东西会自然生长,甚至可能有超乎想象的顽强,但若不加呵护与珍惜,则她们谢别人世亦不过在朝夕之间。

  陵越对着那整朵的落花轻轻问道:“你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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