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不务正业

　　九阿哥带着三胞胎回到阿哥府的时候已经傍晚四点多钟了，在这冬天已经天色不早了，只是到了这天晚上，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其他王公府邸，十之八九都得到了消息，余下那一两成不知道的，还是因为某种原因，报信的人还没有跟自家主子接上头——

　　第二天，九阿哥一大早就进宫请安了，却出乎意料没有带上三胞胎，任谁问起，都说是让三个孩子在府里学几天规矩——

　　还学几天？宜妃第一个不答应，然后是太后，也叮嘱九阿哥早点带三胞胎进宫，还说她宁寿宫的规矩松，不会累到三个孩子的——

　　在钟粹宫等到康熙下了早朝，九阿哥便又去了乾清宫给康熙请了安，问候了他老人家的龙体可否康泰，又对自己数月不在京城自我检讨一番，便又说了自己今天没带三胞胎进宫的原因，又提前开始打预防针，说是自家三胞胎在宫外长大，这次第一次进宫，若是规矩有疏忽之处，让康熙这个皇玛法别太计较，别吓到自家孩子以后都不乐意进宫了……罗嗦了一大堆，九阿哥突然意识到康熙的神情不太对，仔细一看，估摸着自家皇阿玛的耐心明显快要告磬，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九阿哥也小心翼翼往后退开几步讪笑道：“那个，皇阿玛，儿臣今儿话多了点，还请您见谅——儿臣这就告退，不打扰您了——”

　　“你给朕站住！”康熙彻底怒了——告退？你离开几个月一回宫就是跟朕说一大堆废话？真是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了——不过想到自己还要重要的事问眼前这个混帐儿子，康熙勉强压下胸口的怒火沉声道：“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皇阿玛，儿臣还有什么没说吗？”九阿哥一脸迷惑：“似乎该说的都说了。哦，儿臣还带了些外头的特产，都还不错，这两天儿臣归整好就给皇阿玛送来。”

　　“怎么，你以为朕是惦记你的东西？”康熙怒极反笑，丝毫不为他这句话惭愧——你现在惦记的西伯利亚也是别人的！

　　见此，九阿哥也正色道：“皇阿玛，儿臣能说的都说了。朝堂上的事情儿子管不着，也没那个能力管。皇阿玛若实在心急，不妨在朝中找个能臣干吏为您分忧。”九阿哥不忍心把自家儿子卖了，让他们小小年纪就面对康熙的龙颜大怒，遂对关璎的交待只做了一半——自己绝不掺和。

　　听得九阿哥这般极不负责任的混话，康熙彻底怒了，一冲动直接将收于御案暗格中的那本天书冲着眼前的儿子砸了过去：“你管不着，没有能力管，是吧？敢情这大清就是朕一个人的？别忘了，你是大清的皇阿哥，有大清，才有了你这个九阿哥，才有了你这个生来尊贵锦衣玉食的皇子身份！怎么？不管朝堂的事，你是在怨朕让你现在还是个空头阿哥吗？不提你的爵位是你自己放弃的，你倒是想想，这些年你为大清做了什么可以让朕为你赐爵厚赏的事么？”

　　歇了口气，对着眼前恭敬肃立却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的九阿哥，康熙也继续开骂：“是，你现在是财大气粗有花不完的银子，也不缺儿子了，以后不用朕管也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富贵安逸，所以你现在腰杆子也硬了，在朕面前敢装傻充愣了，混不过去就敢一推三六九了，朕还没有指使你什么，你就先提醒朕去找别人了——是了，朕也是现在才知道你的翅膀硬了，朕指使不动你了——”

　　“皇阿玛，儿臣就给你一句准话，”在康熙歇气的瞬间九阿哥也突然抬头望着他定定开口：“现在的西伯利亚，玉儿是做得了主的，皇阿玛现在可还放心让儿子掺和朝堂上的事情？”

　　闻言，康熙半是心惊半是欣慰，却又被九阿哥带着控诉的问题问得心里哽住，微微一顿，他也以愤怒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先看了地上那本史书！”是啊，如今肯定了西伯利亚瓜尔佳氏可以做主，自己要让老九参与政事么？自己也需要好好想想——

　　乾清宫里九阿哥被康熙当面怒骂的时候，阿哥府前厅，无比热情一大早就来看侄子的十阿哥也被二宝小朋友一句“不务正业”打击得几乎想要扭头就走——不就是来看看刚回京的侄子没去上朝么，怎么就是不务正业了？

　　二宝却像是没有看到十阿哥的郁闷，很是善解人意安慰道：“安啦，不就是不务正业嘛，我阿玛比十叔你都不如，十叔你好歹还给自己捞个郡王爵位，我阿玛这些年就一门心思掉钱眼里去了，除了银子什么也没捞着，可是皇子做生意，这绝对是不务正业——还有，十叔，我的理想也是不务正业哦，以后就是吃好喝好玩好做一辈子富贵闲人——我额娘还说我心态好，肯定有福气。我觉得这话不错，我阿玛也是不务正业，却入了我额娘的眼，得了我这么有福气又聪明的儿子。所以，十叔，放心吧，我们能不务正业，说明我们都有福气，不像别人要辛辛苦苦为这事操心为那事烦恼，一辈子的劳碌命——”

　　“弘早啊，十叔有差事的，真的，十叔只是太急着来看你们，今天没去上朝而已。”十阿哥毫不惭愧为自己辩解，心里也森森觉得自己无辜极了——话说为了看侄子就旷工，你那差事肯定没你也行——

　　“哦，了解。”你不解释倒也罢了，你一解释，小爷就知道你那差事肯定也只是挂个名而已。点了点头，二宝小朋友也在心里诽腹。

　　“还有啊，你阿玛是没有差事，他这几年不都在忙着找你们母子么？”十阿哥又觉得自己得为自家九哥说些好话才是，免得自家哥哥被亲儿子嫌弃不务正业。至于有爵位——想到这里十阿哥又道：“你阿玛本来应该有爵位的，可是为了提前给你额娘求到侧福晋的名份，他自己放弃了爵位，这事许多人都知道，你看你阿玛对你们娘几个多好啊——”

　　“什么？”一下子就听懂了十阿哥话中的意思，二宝小朋友也瞬间炸毛了：“十叔是说额娘的侧福晋名份还是阿玛拿爵位换来的？该死的——”玄烨，爷的额娘哪家的嫡妻元配都做得，你却如此作践她？等等——这么说额娘进府的时候还没有福晋的名份？只是个侍妾或格格？哼，玄烨，你给小爷记住了——

　　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把自家亲爹卖了，十阿哥先是被二宝的大声有些吓到，待回过神来又连忙安抚道：“弘早啊，你别激动，淡定——小孩子骂脏话也不好。”

　　“我能不激动吗？我额娘哪里不好了？一个侧福晋位份还要我阿玛拿爵位换？太让人气愤了——”正想着回头找小灼打听清楚自家额娘是怎么到了这阿哥府的，二宝突然又后知后觉开口：“十叔，你想吃红枣啊？好像额娘有给我们带——我让人拿给你。”从进门到现在，似乎都念叨了好几声了。

　　“谁说十叔想吃红枣——等等，你不知道你的名字叫弘早么？那是你阿玛给你取的，上了玉碟的大名——”突然想到那弘早竟然可以是红枣，十阿哥也幸灾乐祸地笑了——让你说爷不务正业？哼！

　　“才不要，我的大名叫元骏——天地乾元的元，良骏宝驹的骏，元骏。”反应过来红枣竟然是自己的名字，二宝立即抗议开了，同时在心里狠狠诽腹：你才是红枣，你全家都是红枣，饿了嚼着吃，渴了煮汤喝——

　　“你说了不算，弘早可是你上了玉碟的大名。”看到二宝小朋友炸毛，十阿哥越发好心情地逗道。让你小子说爷不务正业——爷可是很记仇的！

　　“记上了再改回来就是。”心里气恼，看出十阿哥有心看自己笑话，二宝反倒故作轻松道。只是终究又忍不住恶狠狠道：“谁再叫小爷弘早，小爷就咒他全家变成红枣，还是核大肉少皮厚不甜还长虫猪都不吃的那种。”唔，宗仁府宗令是谁？小爷去找他改名——

　　“弘——我说二侄子，能叫你名字的都是你的长辈，你那样说是不对的。”被噎得半晌无语，十阿哥闷了半晌才想出能劝的话，心里也暗暗诽腹：这孩子不愧是有玉罗刹之称的小嫂子生的，真恶毒啊——

　　“我叫元骏，十叔这么年轻就有了健忘症了？回头可得多吃些核桃。”唔，这个十叔虽然有些健忘，说的话倒也有些道理，而且咒人全家确实不对，因为到时候很有可能把自己两辈子都咒进去啊——看来还得另想法子让那些人忘记自己那个可笑的名字才是。

　　核桃补脑，十阿哥彻底被这熊孩子打击到了，森森受伤的他强忍住用暴力手段教训这孩子的冲动，毕竟第一次见面，得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于是十阿哥扭头去找其他两个侄子说话，却见一个一脸云淡风清边剥着松子边看戏，一个冷着一张小脸手捧书册八风不动——他突然有种预感，这两个孩子同样都不是好打发的。

　　打扰别人看书是不对的，微一沉吟，十阿哥冲着小宝笑道：“你是弘章吧？你喜欢吃松子？有没有人说过你跟你阿玛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弘章是谁——不过十叔可以叫我阿骁，骁勇的骁，或者叫我小宝也成。”一边乖巧地回话，小宝也不动声色将自己剥好的松子仁往十阿哥面前推了推：“十叔尝尝。”

　　虽然十阿哥并不想吃，可是想到这是小侄子招呼自己的，一口也不吃太不给面子了，于是十阿哥只能不客气了：“好，十叔尝尝，谢谢我们阿骁了。”

　　“早就听阿玛说他跟十叔最要好了——”见十阿哥开始吃了，小宝一边继续剥松子，一边随口聊了起来：“十叔跟我说说阿玛小时候的事吧——”

　　“呃？”微一迟疑，十阿哥努力想了想，还真让他想起了一件事，遂笑道：“好，十叔跟你说说你阿玛小时候的事——就是有一年七夕，宫里的宫女们都要乞巧——乞巧你知道么？”

　　“哦，知道，就是拿针玩——十叔快吃。”

　　“对，就是拿根针放到水里，比谁的针浮的时间长——”摸着下巴回忆往事，十阿哥也忍不住问道：“你阿玛自己玩不转，觉得也不能让那些奴才比他还玩得好，于是就问下面的小太监，要怎么让那些针都浮不起来——你阿玛很坏心吧？”此时的十阿哥完全忘了那个时候他跟着九阿哥一起使坏时可比自家哥哥还热情！

　　“还行。”随口回了一句，小宝又不动声色又将那盘不多的松子仁往十阿哥面前推了推——

　　于是十阿哥一边吃一边说，他的往事讲完了，面前的盘子也空了，他正觉得不好意思，旁边的小宝突然起身到了他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襟道：“十叔，走吧。”

　　“走？去哪里？”十阿哥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

　　“去买松子啊——十叔不知道我身上的零食是不能断的么？”理所当然反问一句，小宝又乖乖巧巧道：“阿玛不在府里，别人又不敢带我出府，十叔带我去吧，我买零食得自己尝过才行。”

　　“哦，那好。”觉得小侄子说的有理，十阿哥爽快地答应了，临走之前，又看了眼另一边还在看书的大宝问道：“那个，你是弘卓吧，要不要跟十叔一起出去逛逛？还有弘——元骏，干脆一起去得了。”出去了自然不能只是带小宝去买松子了，怎么也得带三兄弟到北京城好好逛逛才行——十阿哥觉得自己可是很大方很有做叔叔风范的，

　　“不必了，十叔照顾好小宝就是了。”微带怜悯抬头看了十阿哥一眼，大宝便继续低头埋首于手中那本轻松的游记中。果然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二宝话痨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身上便随时带了一本书——

　　二宝小朋友对上十阿哥的目光也避如蛇蝎般连忙摇头：开玩笑，你是姓爱新觉罗好不好？敢吃小宝的东西？还敢带他出门？他不坑你就不是小爷认识的小宝，还找小爷一起出去？是想小爷到时候被你的愚蠢气得吐血吗？一个大宝，一个小宝，这两位小爷都惹不起啊惹不起，所以，乖孙，你就自求多福吧！

　　可惜，无论是大宝的淡定拒绝，还是二宝的避如蛇蝎，都没有引起十阿哥的警觉，心里遗憾了一会儿，他也心情愉悦带着小宝出门了，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两道同情、无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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