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进香
第十九章进香
满人为父母守孝是二十七个月，康熙三十七年七月底，关璎的守孝期结束，在呼伦觉罗氏的张罗下瓜尔佳府办了一个简单的除服礼。
这两年宅在府里守孝学规矩偷偷练功的同时，经外祖母叶赫那拉老太太提醒，关璎也已经完全将生母章佳氏的嫁妆握在了手里。据赵嬷嬷说，章佳氏当年出嫁时嫁妆有六十八抬，都是当年章佳府精心准备的，从穿戴的首饰、成衣、布料到日用的大小家俱摆件茶具碗筷，到书籍笔墨纸砚……再加上陪嫁的田庄和铺子，基本上足够出嫁的章佳氏这一生的吃穿用度了！
只可惜这个时代出嫁女的命运基本上是由丈夫和婆家的人品决定的，章佳氏丰厚的嫁妆并没能保证她在婆家日子过得舒心，反而让她青年病故……想起这些关璎便在心里抓狂，她绝对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主宰，历经末世，得到过真情也被人背叛过的她虽然没有完全丧失对人性的信任，却不会再动真情——因为她知道值得她动心值得她付出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除去堆在库房里一箱又一箱的死物，章佳氏还有三个陪嫁的庄子，一间书肆一间古玩铺子——城东的书肆和城中的古玩铺子，关璎一时没顾得上，便维持了原状。其中一个不到三十亩的庄子，章佳氏生前交给了钮祜禄氏掌管，算是二房额外补贴府里供奉姑姑的——虽说刚开始那两年两个姑姑只教了玲珑一个人，不过这几年，两个姑姑教四个学生，两个都是二房的，关璎自然也没有理由把那个庄子要过来——
其他两个庄子一个在海淀区，约有一百二十亩，另一个庄子则近邻西山，有六十多亩，关璎重点让人整理西山附近的这个庄子，按照自己的构想新建了一座“四宜庄”，取宜春宜夏宜秋宜冬之意，作为自己的田园别庄。
这个时代，官家女眷偶尔到外面的庄子小住，或春游或避暑或赏雪赏梅或养病什么的都说得过去，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关璎以前是木系异能，多亲近自然多亲近植物，肯定有助于自己恢复异能——两年多来她每天晚上从不间断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自己身体的变化只有自己清楚，这些日子她已有了预感，她的木系异能就差一个契机就可激发出来了——
金秋重阳本就是登高秋游一家团圆和缅怀逝去亲人的时节，关璎征得便宜阿玛和吴扎库氏老太太许可去潭柘寺进香，三姑娘四姑娘因年纪大些也得了这个出府的机会，各自带了一个贴身丫头跟随，除了车夫，庆泽又带了六个壮实的家丁保护，细心的钮钴禄氏又请了孙、于两位姑姑陪同，女眷们三辆马车倒也足够了。
潭柘寺是北京有名的古寺大寺，位于北京西郊门头沟东南的潭柘山麓，距北京城约三十余公里。潭柘寺最早建于晋代，初名嘉福寺，距今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北京素有“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的民谚，寺院坐北朝南，背倚宝珠峰，周围有九座高大的山峰呈马蹄形环护，宛如在九条巨龙的拥立之下。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历代王朝的封建帝王对该寺颇为重视，至金、元时期，金熙宗、元顺帝都曾亲至寺院参佛，朱明王朝自□□起，历代皇帝后妃大多都崇信佛教，皇室数次拨资修建，潭柘寺的规模基本定下。
至清朝康熙二十五年秋，康熙帝亲至潭柘寺进香礼佛，并留住数日。三十一年又拨银万两整修寺院，三十六年康熙再游潭柘寺，并御笔题名“敕建岫云禅寺”，并亲笔题写寺额，潭柘寺遂成全国最有名的皇家寺院。
在康熙赐名之前，明代的两百多年内，皇帝几次对寺院赐名，因而寺名几次更改。明宣宗曾赐名“龙泉寺”，天顺元年，明英宗又改回“嘉福寺”之名，但在民间，因其后山有龙潭前面有柘树，百姓一直称为潭柘寺。
潭柘寺建于被九座山峰环绕的宝珠峰上，故潭柘十景之二便是“九龙戏珠”——站在寺内最高处远看，壮则壮矣，只是进一趟寺却有些不容易。虽然潭柘寺已经是北京最大的皇家寺院，毕竟整个社会大环境是刚刚由乱转治，进山的道路大部分还都是狭窄的山间土路，行人只能步行或骑马而上。
因为进山的人不算少，出于安全考虑，姐妹三人是徒步进寺的，三姑娘玉琪性子坚韧些，看到其他人都能走得动，便也咬咬牙坚持了下来，娇气的四姑娘也只能让亲哥哥中途多休息几次——
关璎脸不红气不喘跟着堂妹玉琪的速度，一路走走停停偶尔用帕子擦拭一下并没有出汗的额头，两个姑姑和几个丫环的脚程虽然不能跟几个侍卫比，却比玉琪玉珈两位姑娘轻松了许多。
“二哥，当初要是骑马上山就好了！”看到旁边一拨拨骑马而过的香客，四姑娘玉珈忍不住微微抱怨道，三姑娘眼底也流露出同样的羡慕——
“就快到了，等进了寺就能歇息了。”看了一眼一路上事儿最多的亲妹妹，庆泽不太认真回了一句，目光又落在自己前面两步的关璎身上，心里甚是讶异，果然府里头关于这个妹妹体弱的流言都是假的，这都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山路了，也只有这个妹妹气色如常更不曾喊过一个累字——
关璎的感觉很敏锐，庆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稍长些，她就感觉到了，不动声色用帕子拭了拭额头，她就拉着身边的紫箩继续赶路。
潭柘寺虽是皇家寺院，平时只要没有皇室中人来寺里礼佛，寺院内的部分殿堂对百姓们也是开放的。寺里除了有大雄宝殿、观音殿、天王殿等供奉西方诸佛菩萨的佛堂，亦有让人缅怀亡者之处——
去年章佳氏的周年忌日，均图带着关璎第一次来潭柘寺时，经寺内僧人的介绍，二人便在这里给章佳氏点了一盏长明灯，然后每次年节关璎来潭柘寺都要去上柱香——其实她也不是经常来，今天是第四次，前两次是四月底章佳氏的忌日，还有去年七月二十五日来过一次，康熙三十五年的这一天关璎在这个世界重生——这么久了，真正的璎珞姑娘定然也离开了！
进了寺，女眷歇息的地方男子是不能进的，这个时候钮祜禄氏的先见之明便显出来了，孙、余两位姑姑便暂做了三个小姑娘的家长，跟知客僧了解过，便带着三位姑娘及贴身丫头去了寺里的厢房歇脚。
众人确实都累了，在厢房里喝了几杯茶歇了两刻钟才恢复过来，于姑姑也扫了关璎和玉琪玉珈三人略带郑重开口：“既进了寺第一件事便是去大雄宝殿参拜，既是对佛祖的恭敬也是我们为客之道，姑娘们若是歇好了咱们就过去吧。”
三人自然无异议，一起跟着两位姑娘带着各自的丫头前去正门口的大雄宝殿，之后又去就近的观音殿和其他几个配殿拜过——
出了西侧的天王殿，关璎便对孙于二人道：“孙姑姑，于姑姑，这潭柘寺我来过好几次了，对这里还算熟悉，这寺院极大，供奉的佛、菩萨也很多，我们便是一刻不停这一天也拜不完。”
两人也知关璎所说不错，遂望着她道：“二姑娘的意思是？”
关璎望着两个妹妹继续道：“这寺里面这么大，不若我们分开走，走到哪是哪，既拜了菩萨也当赏景散心，我带着紫箩和两个侍卫就好了，两位妹妹身边有两位姑姑跟着，再加上侍卫们，我也能放心，回头我们在厢房汇合——两位姑姑觉得如何？”
孙、于二人正思索间，四姑娘玉珈已然含笑开口：“二姐姐的提议甚好，我们一起反倒拜不了几个殿，倒是姐妹三人分开走，拜的菩萨更多，今儿那些山路才不算白走。”跟着众人一起去几个殿拜过，四姑娘真心觉得一点都不好玩，她是出来赏景游玩的，不是专门来这里磕头的——
旁边庆泽看到两个妹妹每一次有了统一意见，自然不会反对去讨人嫌，想了想便做出了最妥的安排：“那就这样，我带两个侍卫跟着四妹，两位姑姑各带两个侍卫跟着二妹三妹，你们注意安全，也注意着时间，最迟未时半要回到厢房，申时整我们就要下山回府。”
关璎和庆泽四姑娘三个主子都同意了，孙于两个嬷嬷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众人就按庆泽所说分成三路，关璎带着于姑姑和紫箩并两个侍卫一路，出了天王殿便直接往供奉地藏菩萨的佛殿而去——后殿正是给亡者供长明灯之处。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这是世人皆知的地藏菩萨宏愿，纵然是前生的关璎不信神佛，纵然在末世挣扎过的她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好人，对于传说中的这位菩萨也是心怀敬畏！
进了地藏菩萨佛殿，三人一起在恭恭敬敬拜过，临离开前紫箩又往功德箱里放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钱财身外物，只要自己还是瓜尔佳府的二姑娘，她就不用为这些发愁。
地藏菩萨金身的背面，一道红毯相隔，这里有一个用红烛和牌位搭起来的，像是金字塔一样的灯台，正是寺里给亡者供长明灯之处。
“劳烦姑姑在外面稍等片刻，我去给额娘上柱香——”在门口站定，如芳又回头望着于姑姑轻道。
旁边紫箩也紧跟着笑道：“那边就有一个小亭子，奴婢陪着姑姑去那里坐一会儿，姑娘若出来了我们也都一眼就能看到。”
“姑娘若不去他处参拜，就不必着急，我和紫箩姑娘在那亭子里等着姑娘就是。”想着连庆泽和四姑娘关璎都没有带他们进来，于姑姑自然也不会不识趣要凑过去，见此，关璎也感激一笑抬脚进去。
在这里，一个牌位便代表一个亡者，所有的牌位如同灯塔一般层层叠叠排列，冲着章佳氏牌位所在方向跪下磕了个头，将乘下的香烛全部烧在最前面的大香炉里，又跪下为章佳氏和真正的璎珞姑娘默念了一会儿大悲咒，衷心盼着她们母女忘记这一世的爱憎嗔怨，然后去另一个极乐之地开始新的人生……
半晌收回思绪，关璎慢慢起身，而无意间的一瞥，一张神情悲切双目隐含水雾的侧脸不期然落在了她的眼中，心里蓦然一痛，关璎也霎时有些痴了，呆呆望着跪在旁边的人，她完全忘了一切，脑海里只是反复想着这么一句：他们竟然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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