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530章 目标一致
早饭很快就买回来了,却是邻居家的孩子给送上门的。
至于腊月,那孩子告诉若萤:“大腊哥让告诉四郎,他去大爷那边了,四郎不用担心,他去去就回。”
几个人一齐看向若萤。
大爷是谁,众人皆知,也知道大爷是要防范的对象。
腊月如此着急前往金谷粮行,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
若萤面色如故,心下却隐隐发紧。
钟若英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要知道,这可是她期盼已久的结果。
只要钟若英动起来,无论其所图是好是坏,都会成为她反击的目标。
只要对方有所动作,她就不再无的放矢。
等待是漫长的,而实际上腊月只去了一壶茶的时间。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为了急于回来,居然雇了一乘凉轿。
进门来,二话不说,先抄起自己常用的大陶瓷缸,将里头的半缸凉开水一饮而尽,长呼出一口气后,仍然未能压制下亢奋的情绪。
“四爷,大事件、大事件!你再也想不到,我才刚看到谁了!是吕公子,永丰仓吕大人的公子。要不是当时有汪大胖随轿跟着,小的肯定多一眼都不会看……”
于是,在买早餐还是跟踪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小的跟着他们,直接到了粮行。两下子应该早就打过招呼了,大爷就在大门口等着……”
看到轿子到了,钟若英赶忙趋前迎接,笑容满面地亲手将轿子里的人搀出来。
那位贵客头戴凉帽,半遮住了面目,但仍然能够看出来,是个年轻的男人,而且,还是个身份不凡的。
因为他穿着短靴。
“五烘六月的,穿靴子?”若萤诧异地问道。
腊月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儿!看大爷那个客气劲儿,瞧他那副怪样子,小的就猜当中定有什么故事。所以,小的当机立断就使唤了个小子,让近距离打听情况去……”
显然,钟若英的警惕性只针对部分人群,对于混迹在街面上蹭吃蹭喝的无业游民,除了鄙视,竟无一丝警觉。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腊月这边。
“副使大人”“永丰仓”“吕公子”几个关键字眼,足以串连起一段长长的故事。
“果然是五姑娘未来的夫婿呢。神神秘秘那么久,小的总算是看到活人了……”
笑容一敛,他道出了心底的疑惑:“吕公子好像是受了伤,走路的姿势奇怪得很……应该是右腿不利索,虽然边上有人搀着,可还是跛得厉害,半边身子都是垮的……”
若萤的眼皮子便跳了跳。
她时常游走在市井之中,不是没听说过某些传言。
之前的一些颇类空穴来风的说辞,这会儿渐渐地成了形。
“是天残……”
身后忽然飘来虚弱的声音。
能够开口说话,证明君四正在逐渐好转。
窗下的主仆两个一起转过头来。
“幼时因为患病,不但脑子不大灵便,半边身子都不遂。他一年到头穿靴子,靴子都是专门定制的。外面看没什么稀奇,其实右脚里头垫了高。不然的话,就他那个样子,想要走路,必须拄拐……”
腊月呆滞了片刻,忽地吃吃冷笑道:“先前说,这门亲事是大爷撮合的,小的还纳闷呢,几时他变得这么好心了?依四老爷那种身份,凭什么能结交到那样的一个亲家?谁不说高攀了?我就奇怪了,姓吕的怎么就看上五姑娘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好事儿、好事儿!哼,谁得了好,这不就看出来了么!”
若萤沉吟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不管这当中牵涉到多大的好处,但拿一个女孩子的终生换取,终归谈不上道德。”
腊月嗤笑道:“不是小的心眼儿坏,四爷你何必操这份心?你忘了?先前为这个事儿,三娘赚了浑身的不是,四太太逢人就说,就差没有扎小人诅咒咱们了。好心赚了驴肝肺,何苦呢!”
“上辈子的恩怨,若是传到下一代,不是儿孙辈不好,而是做长辈的没出息、没能耐,无法解决自身的问题。五姑娘并不曾招惹过咱们。她人虽然昏了些,但心地不坏。这种事,倘若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却要装聋作哑,岂不有愧于心?这可不是挨一巴掌、绊一跟斗的事。一辈子呢,说毁就毁了。”
腊月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还嘴:“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给四老爷那边送消息。至于他要看不要看、大爷肯不肯让他看到,小的可不敢保证……”
若萤点点头:“去吧,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求个心安。记住,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小的明白。”
“四叔于五姑娘身上,用心寥寥。这事儿不能完全指望他。你把风声往三爷那边吹吹,看他会作何反应。自己的亲妹子,他不上心,别人谁能使上劲?”
“三娘那边呢?要打个招呼不?”
若萤挑眉道:“你要真体贴她,就让她过两天安稳日子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人就爱操心,又是个护犊子的。要是给她知道,五姑娘摊上这么一门亲事,又该跑去老太太跟前据理力争了。她那个性子,本来就在公婆跟前不讨喜。更何况,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想要悔婚,可不容易。”
腊月点头称是,转身去了。
“你们钟家,可真够乱的……”
君四悠悠地开了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再乱、又与阁下何干?”若萤嗤笑道,“丈二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
“要喝水么?”若萤翻了个茶碗,倒了半杯水,取了一根麦秸作为导管,拿到君四枕头边,看他吃完水,问道,“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运河暂时是去不得了。没有主心骨的醉南风,也不知生意怎么样了?
流枫的去留还是个问题。秦家自是不肯再让他逃走的,而他自己是个什么心意,也需要弄个清楚。
得跟莫银儿那帮人取得联系,但是也要禁止他们接近袁家。
“你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我身边这几个人大事难成,但这传话跑腿的活儿,倒也使得。”
“你想要我做什么?”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道理,他懂。
若萤嫣然笑道:“我也不是在趁火打劫,也不想你欠我人情。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也不是给不了报酬,是么?你既住在这里,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要花钱的。我的人给你使唤,大热天的,冒着生命危险奔走,也不容易,是吧?像你现在这种情况,想要镖局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保护着,花费必然不菲。”
“你倒是生财有道!还有什么,索性给个痛快吧。”
明知道对方就是那种人,尽管此时此刻君四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他却无可奈何。
被人算计的感觉,就像是盘中餐,不认命又如何?
“你也不用害怕,我不会狮子大开口的。伤愈后,你赔我五十两银子就好。”
“你的人都是金子打的么?”
“我的人是没有这么金贵。动动嘴皮子、跑跑腿也确实花不了几个钱。但有一点你不要忘了,就算姓孟的指导你在这儿,他想要进这个门,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身手再好,若是对上世子府的暗卫,恐怕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吧?”
君四便愣怔了片刻,随后,短促地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
“钟若萤,你适当真不明白么?居然这么使唤他的人。”
“怎么,你嫉妒?”
“我是在替他不值!你不会使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天底下有才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王世子只看重她一个?为什么?
连自己的人都给她使了,下一步,还能做什么呢?
是不是连自己的床榻都要让出一半来?
哦,对了,兴许早就已经干过那种事了。
眼前这人那么聪明,会不明白那个人的心思?
明知而装不知,这不是可恶是什么!
面对他的愤愤不平,若萤则反应冷淡:“你要有那个闲心,就多想想自己的处境,想想如何报仇,想想如何去解救秦家的那只笼中鸟,想想之前你我达成的协议如何推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哪些事,跟你有关么?
就算如你所想的那般,我就是个奸诈小人,又如何?我就利用了别人,又如何?你不傻,难不成他们都不如你?你也不是十七八岁的热血青年了,那些情啊爱啊什么的,也该看开了。”
“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君四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他们对你这么好,你尚且如此对待他们。别人……哼,什么无姑娘有姑娘,死活于你何干?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
“这都给你看出来了?”
“以你之力,别说已经定了亲,就算是明天要大婚,你也有法子阻止,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阻止?”若萤反问道,“说句难听的,糙好与我何干?”
“但是,放任自流却与你有益,是么?就像腊月方才所说的,吕副使如何能瞧得上四房?只为了能给自己的独子娶个生儿育女的工具。正经人家,如果知根知底,谁能狠心将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你也说了,四老爷于自己的女儿身上用心寥寥。相信你家大爷定是拿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三下五除二,成就了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有道理,继续说。”
若萤背靠桌沿,饶有兴致地瞅着他,满面的欣赏丝毫不像是作假。
“你之所以不肯拆散他们,其实根本没安什么好心。你家大爷确实利用了四房,而你,又何尝不是在顺水推舟?拆散可有什么好?只会赚得一身不是、四下怨恨。”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跟你的雄才大略相比,区区一个五姑娘算什么!”君四酸溜溜道,“为了达成目的,你这个人甚至连自己的一辈子都能豁出去。你不惜撒下弥天大谎,世人只道你执着于仕进,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忘了你的来处。
当他说到“来处”二字时,若萤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但是对方接下来做出的解释,却又瞬间让她为之心安。
“作为一个男子,如何才能为人所称道?无非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屋尚且不能清扫的钟四郎,有何底气跟人谈论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
“在下家中诸事安顺,不劳阁下操心。”若萤漫不经心道。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君四打断她的话,“三房再有能耐,说到底,也只是庶出。而四郎又岂是甘心屈居人下之辈?更何况,你与本家又向来水火不容。根据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可知你并非是小肚鸡肠的人,一家骨肉,何来不共戴天之仇?既如此,为何你从不曾有过修复彼此关系的举动?
容在下小人一把,其实不是不能为,而是不想为,是么?明知对方有病却不予提醒救治,只一味任其恶化,直至病入膏肓。到那时,不消你亲自动手,便可将憎恨之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是也不是?”
“能兵不血刃而决胜千里,确实高明。”若萤沉吟着,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这种事,说来容易,但具体如何操作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呢?”
君四白她一眼,看表情,很想骂她两句难听的,只是他重伤在身,元气大损,说句话尚且费力的很,又哪里提得起力气发火?
他闭上眼睛略作休息,也尽量平复着内心的激动。
目前为止,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但能近距离触摸对方的心思,只这一件事,就足以令他感到雀跃。
想来世间的人,大多有此癖好吧?
“你是打定主意要和你家大爷死磕到底了吧?他所肩负的东西,统统是你想要摧毁的。这么一来,方向便很明确了,你的所作所为,也就合情合理了。他想要什么,你只消悄悄跟着他走,等他志得意满的时候,便是你发起反击的时刻。你会让他自决于人前……
只要他完了,钟家基本上就算是完了……就有几个男丁,老的老,病的病,弱的弱,也不过如蝼蚁一般,任由你碾压……”
若萤抿了抿嘴唇,定定地看着他,面上纤尘不起。
“钟若萤,你胆子果真不小!其实,我早该料到了……当年的那场洪灾,就是个先兆……这得是多大的仇恨,让你非得除掉本家而后快?”
“你当真毫无所知?当虎狼踞于前,你不会是想要我继续大谈因果吧?”若萤冷冰冰道,“在下一向信奉一句话:世上没有该死的生命,何必给人以该死的罪名。但是,自生在此间的十几年里,所历种种,让在下不得不认清这样一个现实:对于某些人而言,在下的这一信念却成了被他人攻击的最大漏洞和弱点。夏虫不可语冰,对不能寄望的人执迷不悟,那不是大度宽容,而是痴傻,是在辜负自己的年华成全他人的精彩……”
“哦,这么说来,你竟是大彻大悟了?”
“听你这口气,倒是比我的爹娘更加在乎我的生死,为什么呢?”
君四冷哼道:“在下还指望着安平府的免死金牌呢。你若是死了,还有谁能诓得住小侯爷?你不也是这么打算的么?放长线、钓大鱼,一辈子做他眼红嘴馋的香饵,将他吃得死死地——钟若萤,你实在是天底下最阴险、最冷酷、最无情的人。”
“多情也好,无情也罢,你都不需要,是么?大当家虽然眼下遭遇了一些挫折,但尚未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还没到要靠别人施与的温情活到明天地步,是么?爱情这东西,说到底,只是穷人的玩意儿。”
“这种话,你的爱慕者们不曾听过吧?”
“不求回报的感情,不过是被赞颂过的死刑。都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这道理会不明白?再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待不同对象就不能一概而论,这个道理,阁下难道忘记了?”
要她对爱她的人冷酷?
怎么可能!
将自身最黑暗、最令人绝望的一面呈现给人,那不是爱,完全不是。
那才是冷酷、才是摧残。
美好的东西、光明的一面,只留给珍惜的人。
她从来都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对人、对事,向来算计清楚。
遥想不久后的钟氏,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应该毫不为过。
“那么,你认为这个法子可行不?”
拌嘴归拌嘴,成熟的人永远都是理智的主人。
君四沉吟道:“官商勾结、倒买倒卖、渎职贪污、中饱私囊、亏空国库,这项罪名一旦坐实,满门抄斩是肯定的。你家大爷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你想要借助这件事抓住他的把柄,可不容易。”
若萤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幼稚到以为偷出他们几本帐簿就能稳操胜券。账簿上的那些弯弯绕,连我们家萌丫头都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君四的口气显得有些紧张。
“仅仅是官商勾结还不够,好比是宝山会那件案子。即使凶手就在面前,明知是谁想要我的命,又如何?到最后,不过就是一出显而易见的李代桃僵的把戏。到最后,元凶仍旧逍遥法外。”若萤的生硬冰冷刺骨,“必须是他们不能承受之罪、不能解释之罪、越解释嫌疑越大之罪。只能是罪无可恕,方能快刀斩乱麻。得让世人都知道,我们大爷是个有大志向、成大事的人。一个永丰仓岂能满足他的**?一个小小的合欢镇岂能成为他的监牢?他想要更、更多……”
“是……什么?”
大夏天的,君四只觉得浑身害冷。
若萤扫了他一眼,漫然道:“你莫不是忘了,孟仙台腿上的伤是从何而来的?”
君四长吸了一口气,良久无语。
“怎么,不忍心?”若萤锋芒隐隐,“十几年的兄弟之情,终究难以割舍,是么?即便是遭到对方的暗算,即便是对方想要你的命?”
君四合上眼,紧紧咬住嘴唇。
“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确实,没有。
该信谁、用谁,都已经摆在了桌面上。
在他受伤后,第一个想到的安全之地,便是她的羽翼之下。
“但到目前为止,你也只是怀疑,不是么?都不是傻子。勾结匪类是要株连九族的谋逆之罪。你要小心,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臊。”
若萤点点头:“我知道。不排除大爷已经有所防范。看他近来的所作所为,八成已存了万不得已时玉石同焚的心思。终归他恨我入骨,临死若能拉上我垫背,却也不亏什么。”
“要你垫背?他的心也真够大的……”
若萤粲然道:“这种大事,只在下孤军奋战,显然既困难又危险。但若是能得到大当家的全力相助,胜算就会大很多。有钱,有人,有门路,再有决心的话,何时事不成?”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和你家大爷势不两立么?”
“只这件事,不能说。”若萤毫不犹豫道,“不过,以醉南风的耳聪目明,若是稍稍用点心,倒也不难查到。”
“答案就在钟家的老宅里?”君四喃喃道,“看来,很有必要对那座老宅子作一番深入了解了。怎么说都是地方上的名门大户,不知究竟是种什么气质……”
若萤蒙昧地笑了笑,飘忽道:“什么气质?一股子陈腐的味道。岂能跟运河上的风光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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