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故人归来
七只薄胎白瓷茶碗排成一溜摆在鸣玄面前,最左边的一只里注满了水,最右边的一只是空的,每只碗中水的高度都有稍许不同。乔羽飞执起一只竹筷依次敲过七个茶碗的碗沿,立时响起由高到低七个不同的音律。
乔羽飞笑吟吟地将筷子横在一只碗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这种乐器如何演奏?还请大人指教。”
月华皱了皱眉头:“殿下,这怎么能算做乐器?”
“这不有七个音嘛,奏首简单的曲子应该不成问题吧。”乔羽飞一径儿笑得轻快,丝毫不认为自己的问题出得有多刁钻。
早先一直用崇拜的目光盯着鸣玄看的佳期也插话道:“那殿下知道这种‘乐器’的奏法吗?”
什么时候她身边的人都变成鸣玄的忠实fans了?
乔羽飞没好气地说:“这不正在问吗?”说完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这下人们担忧的目光都集中在鸣玄身上。
乔羽飞虽然已经胜券在握,但看到众人的心都偏向鸣玄那边,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这帮人马多么渴望自家主子的琴艺能保持在一个正常的水平,省得别人问起憩霞殿的噪音来源时每次都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无视众人殷切的希望,鸣玄停下先前调试琴音的动作,清冷的目光依次在七个杯子上扫过,最后缓缓道:“恐怕鸣玄无法胜任教导殿下一职,臣这就去禀明陛下,请陛下另请高明。”说完干脆利落地起身、行礼、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乔羽飞愣了一愣,眼见那抹高挑的身影就要走出门洞,急忙冲上前去拉住鸣玄的衣袖,连气都没顾得上喘一下就道:“鸣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并不是不愿意做你的学生,只是不愿意学琴!”
鸣玄侧转过身,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垂下掩住了他眸间的神色:“臣没有误会。”
趁乔羽飞还在怔忪,鸣玄轻轻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袖,转身出了门洞。
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背影很寂寥呢,就好象……被抛弃似的。
察觉到这个想法,乔羽飞动了动嘴角,但终究没笑出来。
算了,一定是因为他太瘦了,才会让自己产生这种错觉,下次见到鸣玄时一定要劝他吃胖一点,男孩子嘛,还是又高又壮的比较吃香。
毅昌已将泽逸送去了佐相府,当然,以泽逸的身份是无法进宫与乔羽飞见面的。
非常时刻就要使出非常手段,泽逸造出的“青鸟”——乔羽飞认为这个名字相当贴切——派上了用场,充当起两人的信使。
青鸟就是初见泽逸时表演“诈尸”的那只木鸟,它不光叫声清脆悦耳,而且外表美丽制造精细,根根羽毛轮廓分明,脉络清晰,难怪乔羽飞第一次见时会把它误认为是活生生的鸟儿。
青鸟唯一的缺点就是它的使用范围有限,只要离开泽逸身边,它只能活三个时辰,即六小时。一旦超过这个时限,青鸟就会“死”,而令它复活需要耗费泽逸很大的精力。
因此每次看完它带来的信,乔羽飞都不得不无比勤快地在三个时辰内写好回信,再让它将信稍回去,从客观上来看,偷懒成了一种奢望。
两人的交流大都限于机关的发明和改进,尽管最初乔羽飞也想表现一下自己体恤下属的一面,在第一封信里询问了一下泽逸在佐相府中的饮食起居,其实无非就是闲聊了几句例如吃的好不好,住的惯不惯,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干什么等诸如此类的话,结果青鸟飞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又飞了回来,带来的是泽逸一天三顿饭的菜单以及详细的行程安排,看得乔羽飞无言兼汗颜,以后再没敢和泽逸闲聊。
几次通信下来,乔羽飞对泽逸的才能钦佩得无以复加。钦佩之余,她觉得将泽逸召至自己手下是一种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这样的人足以成为一国栋梁,岂能窝在小小的一个佐相府内!
后来她问了泽逸的意思,得知对方对于建功立业并不感兴趣后才算打消了念头,没将他推荐给乔天都,但偶尔想起当初出题给泽逸的那个场景,心里还是会感到惭愧。泽逸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说出了那句话的奥秘,自己却是借用他人的智慧,颇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佐相府中的那些匠人现在都归泽逸调遣。每有新的成果,乔羽飞都会第一个知道,并对细节提出一些改进方案,偶有不懂的就先请泽逸详细说明直到她搞明白为止。
恢复了从前发明创造的生活后,日子倒也不那么难熬了,转眼之间,已进入了八月。
乔天宇一行回来了。
乔天都书房内
坐在乔天都对面的那人面色较与他人苍白,颧骨微突,显得有些虚弱,偏偏一双眼睛炯然有神,坐姿笔挺,连带让人忽略了他不正常的脸色。
这人正是刚刚回到天命城的乔天宇。
多日来无法想象的辛劳几乎超出了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再加上一次意外更害他差点撑不到回来。
即使在这二十多天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了不知多少,乔天宇眼中的温文之色始终没变。
此时他正接过乔天都递上的一份文书仔细翻阅,直到看完最后一句,略微思索一阵,才歉然道:“没想到这阵子刚一疏忽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是臣……我失职了。”
在他面前,乔天都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语气中流露出这个年龄的少年不该有的沉重:“王兄,我并没有怪你,是我什么都不会,害你整天操心,才处理完一头的事就又要去管另一头——我也明白这次的事情很棘手,但母后她已打定主意非去不可,我也不好劝她……不过现在东垣的形势……”
令乔天都急召乔天宇返回的正是这件事——东垣派来使者称东垣王驾崩,王妃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因此想请西黔太后,即东垣王唯一的、也是嫡出的公主回国。但问题是东垣的新王并非太后的同母兄长,而是之前一直住在自己的封地、十八年来几乎被人们遗忘的七王子!
虽说有先王的传位诏书为凭,这一结果还是大出人们预料:毕竟几位王子之间,论实力、论出身七王子都算不上优秀,他在边远之地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以致于诏书刚被宣读时大臣们一时还想不起来他是何许人物,这样的一个人会登上王位成为下一任东垣之主,任谁都会心存疑虑吧。
此时让母后前往东垣是否安全?
兄弟两人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对于这次的难题乔天宇同样感到非常棘手,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最后只道:“这件事还是先等我见过母后再做打算,现在急不得。”
乔天都虽然有些失望,但仍是点了点头,道:“也好,母后一直挂念着你,估计现下已在那头儿等着了,我们这就过去吧。”
临行时,乔天宇突然转头看向乔天都,有些迟疑地问道:“殿下……天女她在宫中可住得惯?”
一提到乔羽飞,乔天都脸上就浮起笑意:“看样子天女已经适应宫里的生活了,昨日还见她和母后在园中喝茶呢。”这几日见到她都不曾听她提起回佐相府的事呢。
“如此——便好了。”乔天宇的脸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王兄,不知你怎么看她,我倒觉得她有时比我还孩子气呢,尤其是她刚刚痊愈那会儿。”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乔天都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乔天宇心中猛地一痛,手抬起又放下。
她昏迷了整整两天,他知道,却只能在千里之外祈求她早日苏醒。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遍!
乔天都难得有机会和兄长聊天,一下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兴致勃勃:“这么一来,我也发现我果真如母后所说的一样,做不来照顾人的事。”
“是吗?”
“不过,”少年顿了顿,只因为面对着的人是自己又敬又爱的兄长,他才能坦白说出心底的秘密,“每次看到她的脸色比前一次见面时又红润了一分时我就会觉得很满足,处理政务时也会顺手很多,真是奇怪啊。”
他自顾自地说着,像每一个正和哥哥谈心的弟弟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乔天宇的身体在听到他说的话后猛地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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