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贺展眉承认，她之前觉得任何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都有些草率。
因为在冯昭仪此刻的表情变化之前，其他人的翻脸速度都不值一提。
从喜悦，到疑惑，到愤怒，再到“我杀了你”。
冯昭仪的绝世美脸完成这些动作也不过就是弹指之间。
贺展眉心里苦，但贺展眉不能说。
她强撑着，对冯昭仪露出一个微笑：“冯昭仪，之前本宫答应你，只要你慷慨解囊，救助百姓，便有机会同陛下共进晚餐。看，陛下特意为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冯昭仪虽然跋扈，但还没跋扈到会当众给陛下甩脸子的程度，忍着心中不满，草草对禹靖央行了礼，坐了下来。
白了翁也起身说了句：“见过昭仪。”
贺展眉感叹，果然是身份高贵，不像她，白药师从来都不跟她打招呼，还叫她冤孽。
众人落座之后，贺展眉拼命给禹靖央使眼色，意思是人家出钱了，你给人夹个菜，表示表示。
禹靖央看了贺展眉半天，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眉儿眼睛不舒服？”
白了翁抿着嘴偷笑，冯昭仪怨念更深一层。
贺展眉恨恨道：“谢陛下关心，许是昨夜睡得不好。”
禹靖央闻言，人模狗样给贺展眉夹了一块东坡肉：“倒是孤的错，夫人好生补补。”
贺展眉愣了一下，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禹靖央是在她那儿睡的。
贺展眉看着其他人如刀剑一般的目光，以及禹靖央微微上扬的嘴角，脸上瞬间就就着了火。
她又转头看向冯昭仪，她有理由相信，此刻要不是禹靖央在场，冯昭仪一定会过来薅她头发。
禹靖央，可真有你的，造的一手好谣……
这一天贺展眉真是过得太累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错了，是我的问题。”
说完这句，她满脸疲惫转头问来思：“有酒吗？”
喝醉了，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一切……
来思看一眼禹靖央，禹靖央笑着点了点头，来思回道：“夫人稍等，奴婢去取。”
这一餐禹靖央的胃口特别好，白了翁吃得也不错，冯昭仪渐渐走出不快，抓紧机会给禹靖央敬酒劝膳，禹靖央作为回应也给冯昭仪夹了两次菜。
气氛逐渐回暖，唯有贺展眉头顶乌云喝着闷酒，脑海里正在上演一万种宫斗的死法。
但贺展眉理智还在，并非一心买醉，她只是想排解心中郁郁，不是想酒后失态，她尝得出这酒度数不高，所以才开怀畅饮。
不过这酒味道真是很好，甜甜的，有淡淡的果香，也有淡淡的花香，贺展眉就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
她生得远不如冯昭仪好看，但皮肤很白，喝了一会儿，脸颊上就浮现一层红晕。
而且这副肉身的原主贺眉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十六七岁，脸上还有少女的肉感，这层红霞挂上，更显可爱。
因为可爱，在场的人都时不时往她这边看两眼，甚至包括冯昭仪。
冯昭仪自诩美貌，从未因容颜身段落败于他人，可此刻也觉得贺展眉这幅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鬼使神差，她给贺展眉夹了一个虾球，似是不希望她继续可爱下去，没好气说道：“你别喝了，吃饭！”
贺展眉闻言惊讶抬头，她以为这是冯昭仪率先对她示好，原谅了她的食言，刚才她一直害怕日后冯昭仪会因今日种种报复她，可冯昭仪给她夹菜了，还让她好好吃饭，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而且心里生出好多感动，她乖乖把虾球吃了，端起自己的酒杯：“冯昭仪，啥也不说了，都是姐妹，都在酒里了。”
说完便一饮而尽，显示诚意。
冯昭仪讪讪，谁跟你是姐妹，但也端起酒盏，喝了一口。
这餐饭吃得还算和乐融融，殿外夕阳西下，夜色渐浓。
宫人们正在收拾餐桌，贺展眉把剩下的半坛子酒抱在怀里，不想让人拿走。
宫人们不敢争夺，禹靖央也不出言阻止，这半坛子酒还真就让她留了下来。
贺展眉此刻还没醉，只是有点微醺，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镀着柔光，她歪头看陛下一眼，陛下好看；再歪头看冯昭仪一眼，冯昭仪也好看，又歪头看一眼白了翁，白药师也很好看。
贺展眉有点高兴了，窗外有好看的夜色，殿里又好看的烛光，还有好看的人，如梦似幻，真好。
或许借着这几分酒意，又感念方才冯昭仪胸怀宽广，贺展眉胆子大了起来，对禹靖央提起了要求：“陛下，刚才您答应我吃完饭还要陪冯姐姐的，不能食言哦~”
冯昭仪闻言，羞涩低了低头。
禹靖央看她这幅醺然之相，只觉得好笑：“这么喜欢冯姐姐啊，那咱们就再陪你冯姐姐一会儿。”
贺展眉差点把怀里的酒坛子甩他头上，没完了是吗，陪你们吃饭还不够，还要陪你们聊天？她今天一天都没闲着，这都几点了？996也不能这么熬啊。
白了翁也不适应这种尴尬场合，想走，但屁股还没挪，便被禹靖央冷冷看了一眼，得，今天算是要陪客陪到底了。
四人相顾无言地坐着。
贺展眉没穿越的时候算是个社交恐惧症，医疗圈子相对于其他行业其实比较单纯，大多数年龄相仿的同事也都是在学生时代就认识的，领导也都是导师，算是一路看着自己成长起来的，所以交往起来没那么困难。但出了单位，贺展眉就不是那么会同人相处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她长得不算难看，工作还算体面的情况下，相亲十二次竟全部以失败告终。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社恐到了极致，就是社牛。
贺展眉这辈子最怕的事情之一，就是冷场。
她左看看，右看看，禹靖央和白了翁一向都很沉得住气，而且都是工夫茶发烧友，给他们一壶茶他们能一天不说话。
冯昭仪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什么，居然也不说话。
贺展眉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还要聊一个时辰呢。
于是下定决心似的，她把酒坛子放到桌子上：“陛下，咱们玩游戏吧。”
“你想玩什么？”禹靖央问。
白了翁知道贺展眉今日酒喝得高兴，在开口之前好意提醒：“咱们宫里可禁止划拳赌钱。”
贺展眉冲白了翁摇摇头：“划拳赌钱？老土。听说过人类快乐四大法宝吗？”
白了翁：“愿闻其详。”
贺展眉扬眉答道：“够级、保皇、狼人杀、麻将。”
众人：？
贺展眉说完就有点后悔，这四大法宝的可操作性都不是很强。
够级保皇麻将都没有牌。
狼人杀凑几个人倒是能玩，但谁当了狼人敢刀禹靖央啊，前一秒还在快乐游戏，下一秒就是弑君之罪当诛九族，可不敢可不敢。
“所以，我们今天玩谁是内鬼。”贺展眉只能想了个更温和一点的游戏。
众人：？
“就是由……来思吧，来思出题，我们每个人抽一张小纸条，上面都有一个词，只有一人的词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们轮流描述自己拿到的词语，然后指出我们认为拿到不同词语的人。如果这个人能留到最后，就是内鬼赢。内鬼赢了，其他人喝酒，其他人赢了，内鬼喝酒。哦对，题目的两个词要相近，不能是那种完全不搭边的。”
简单介绍完规则，大家便投入游戏中。
经过了几轮桃花和梅花、包子和饺子之类的题目后，来思这次动笔前想了想，写下了三张“红豆”和一张“红枣”。
几人轮流抓阄，贺展眉看着手里的“红枣”，又看看其他人，等着大家描述。
冯昭仪先开始，她含情脉脉看了禹靖央一眼，道了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取是红豆的相思之意。
接着是白了翁，他借了冯昭仪的东风，道了一句“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下到贺展眉了，她皱了皱眉头，什么比翼鸟连理枝，她已然知道自己拿的词和大家不太一样，但又一时猜不出别人拿的什么，她联想起刚才冯昭仪看禹靖央的眼神，觉得冯昭仪的词应该同禹靖央有关系。而之前她听来思说过，禹靖央喜欢吃枣泥甜品，正好跟自己的词也对得上，便大着胆子开口说了自己对手中词汇的形容，只有两个字——“陛下”。
冯昭仪又开始眉眼含酸，白药师依旧满面笑意。
禹靖央则是望着贺展眉。
贺展眉提醒道：“陛下，该您了。”
禹靖央此时却笑了笑：“今日不早了，就到这吧。”
贺展眉不明白为什么禹靖央要在此刻结束游戏，但既然陛下这么说了，她就只能照做。
临别时，禹靖央对冯昭仪说：“时疫过后，孤去春熹宫看公主。”
冯昭仪含羞一笑，翩然离开。
白了翁则拍了拍禹靖央的肩膀，低声道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禹靖央波澜不惊：“滚。”
贺展眉听闻禹靖央说会去看冯昭仪，心里莫名生出一点难过：“那陛下早些休息，我也走了。”
“一起。”禹靖央说道。
“啊？哦。”
两人朝殿外走，来思看一眼桌子上的四个纸条，国君此时结束游戏，是不想知道此题的答案吗？还是……不敢……
今日是农历十六，月色最好的时候。
禹靖央和贺展眉并肩走在宫道上。
贺展眉此时才觉得今晚的酒其实有后劲儿，她现在虽然还能走直线，但眼皮已经有点重了。
她勉力抬头看了看天空，月光皎洁，星河闪耀。
“真好看。”贺展眉由衷感叹：“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样好的星空了。”
“你在故乡，不常看夜色吗？”禹靖央问道。
贺展眉笑了笑，故乡的夜色只会让她想起被夜班支配的恐惧，而且，那时候因为环境污染，确实不大看得见星星了。
“嗯。不常看。”贺展眉答道：“不过那里的夜色也确实没有这里好看。”
禹靖央笑了笑：“没关系，天朔的夜色极好。”
“嗯。”贺展眉点了点头，不太明白为什么禹靖央又夸了一遍夜色。
到了双鸾殿，禹靖央去沐浴，贺展眉不敢先睡，跪坐在床榻上发呆。
禹靖央回来，便见她一副痴痴傻傻的可爱样子。
他蹲在床边，平视着她的眼睛：“在想什么？”
贺展眉的酒劲儿此时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此刻别人问什么，她就只管答，根本没能力多想：“在想，要不要劝陛下雨露均沾。可是……我好像也没沾着什么雨露……”
禹靖央知道她醉了，笑着问她：“为什么要劝我雨露均沾？”
“古代贤妃不都是这么干的吗？”贺展眉眨眨眼：“而且，大家都很喜欢陛下。远沅很喜欢，冯昭仪也很喜欢。而且……而且皇帝本来就是三宫六院的，不能用二十一世纪的道德标准要求皇帝。”
禹靖央听着“二十一世纪”这样的陌生词汇，他很好奇为什么她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他现在有更想问的问题：“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我？”贺展眉的眼神先是流露出困惑，继而摇了摇头。
禹靖央的神色黯淡下来。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贺展眉喃喃自语：“我不能喜欢陛下，因为陛下不喜欢我。不过陛下人很好，只要我努力对陛下好，陛下就不会杀我，说不定……”
贺展眉没有继续说下去，禹靖央听到她否认喜欢自己，是有些失落的，但她现在脸颊红红，乖乖坐在自己面前，又联想到她今日穿寝衣的样子，顿时心里萌生一股冲动。
他想亲一亲她，这种冲动，甚至已经到了他无法忍耐的程度。
他一点点地靠近他，她的睫毛很长，小扇子一样，嘴巴长得也好看，既小巧又饱满。
可就在他将要吻上她的时候，贺展眉突然一脑袋扎到了他的怀里。
禹靖央听着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感受着周身还未散去的热度，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又气又好笑，她居然在这种时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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