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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禹靖央后背一阵剧痛,他回身,见孙厨子再次举起了长刀。

        禹靖央强忍痛楚,横剑身前,只听铮然一声,抵住了孙厨子致命一击。

        两人僵持之下,孙厨子快速挣脱一只手,从前襟又掏出一把匕首,朝禹靖央心口刺去。

        禹靖央胸中已有鲜血朝喉腔里涌,后背血流如注,但还是一个侧身,躲开了匕首的攻势。

        孙厨子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时机,禹靖央一遍一遍从他的刀尖下逃脱。

        渐渐地,不知为何,禹靖央觉得四肢有些绵软,胸口也有些闷,似是要喘不上气来,眼前孙厨子的样貌也逐渐虚化重影。

        正当此时,厨子手中的匕首再次抬起,禹靖央躲闪不及,匕首虽位伤及心脏,但仍没胸而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新的痛楚,禹靖央的意识又重新清明起来。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嘶吼一声,终将孙厨子狠狠摁到了地上。

        孙厨子手上的刀被禹靖央用力推着,逐渐向厨子的脖颈处靠拢。厨子竟有些佩服此刻伏在他身上的这个命不久矣的君王。将死之人,竟能有这样的力量,若不是永娘生前来信部署,他们说不定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可就是这时,禹靖央方才感受到的窒息之感再次袭来,孙厨子看出了禹靖央的意识迷离,趁机加力,禹靖央手中的剑瞬间擦破了脖子上的皮。

        禹靖央唇色苍白,眼神却仍坚毅,用尽力气抵抗着。

        千钧一发之际,槐序莺时终于赶到了禹靖央身边,高宸也紧随其后。

        高宸控制住满脸嗜血狂怒的厨子,槐序和莺时扶起禹靖央。

        禹靖央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看到挚友们都在身侧,一时放松,便有些不支,似要倒地。

        莺时立刻发觉不对,方才她便粗略看了禹靖央的伤势,确实很重,但都未触及要害,禹靖央又身负武功,不会这样轻易就倒下。

        “你扶住他。”莺时对槐序说道。

        槐序闻言将禹靖央的全部重量都接过来,莺时迅速绕到禹靖央身后,扯了他的外衣,查看他的伤口。

        “快!赶快把他带到我帐中!”莺时额头惊出了汗:“高大哥!马上给宫城传书,让我哥尽快赶过来!还有,集结军医!快!”

        慕容槐序此时已然知道这伤不简单,问道:“很严重吗?”

        “刀上有毒。”

        “何毒?”

        “见血封喉。”

        “!!!”慕容槐序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这味毒株的厉害。

        见血封喉是庆国南疆的一种毒株,划破皮肤后,汁液随着血流进入身体,可使人周身无力,窒息而亡。

        其厉害之处在于,从触碰到死亡,往往只需要一个时辰。

        见血封喉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和莺时手艺一较高下的剧毒。

        慕容槐序不敢耽搁,低下身子,驮上禹靖央。莺时轻功只是刚合格的水准,槐序便又一手拉着莺时,丹田提气,飞往莺时营帐。

        到了之后,莺时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丹丸,往禹靖央口中送去,一边喂药还不忘触他的脉象。

        禹靖央已经晕了过去,不能完成吞咽动作。

        莺时很是着急,眼含泪水:“哥,听话,吃下去。”

        慕容槐序见状,一手捏住禹靖央下颌,迫使他将口张开,一手靠内力将丹丸送了下去。

        莺时感激地看了槐序一眼,继而逐渐恢复冷静:“让他侧卧,背对着我,不要低头窝着脖子。”

        “好。”槐序嘴上应着,手上已经开始按照莺时的嘱咐放置禹靖央的身体:“你方才给他吃的什么?”

        “红背草做的药丸,是见血封喉的解药。”莺时一边回答,一边准备给禹靖央外敷的伤药。

        “这么说他有救了?”

        “红背草能解见血封喉,也得讲条件,如若毒物已进入身体太多,也是没有办法的。况且见血封喉损肌理,伤心脉,即便活下来,身体如何,也未可知。”

        军医们此时陆续赶来,在帐外隐约听到“见血封喉”四字,心下大沉,国君这次,怕是要不好了。

        “那如何是好?!”槐序急了。

        “我有把握保他三天性命。后边的,就要看我哥了……”莺时纵横杏林毒海十数年,第一次觉得手脚发凉。

        宫城。双鸾殿。薄暮已至。

        白了翁最后一次查看贺展眉的伤口,深感欣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你身子骨不错,只留了一道淡淡红痕,回头我给你那些祛疤的药膏,敷上一个月,应能消下去。”

        贺展眉看着肩头并不突兀的刀伤痕迹,心想我敷面膜都坚持不了一个礼拜,这药膏更够呛,就这样吧,也挺好。

        刚跟白了翁道了谢,把他送到殿门口,长空里便传来一声刺耳的啼叫,贺展眉不由打了个哆嗦。

        白了翁看出了她一瞬的惊惶,开口安抚:“莫慌,是夜鸮。”

        “夜宵?”贺展眉没听明白,什么夜宵,这都要走了,还管我要夜宵?

        正在纠结要不要让小厨房给白了翁打包带点吃的,夜聆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有些纠结地看了贺展眉一眼,终究还是直截了当说了出来:“白药师,白姑娘飞鸽传书,说国君重伤,危在旦夕,让你速速前往北境。”

        说完便伸手将来信交到白了翁手里。

        贺展眉一听“危在旦夕”,心便揪了起来,不再管什么身份背景、要不要避嫌,凑到白药师身侧,看一眼信上的内容。

        信写得简单,但该有的都有,刀伤,肩背部,剧毒见血封喉,都写了出来。

        白了翁片刻不敢耽搁,抬腿便往外走,却被贺展眉拉了袖子。

        “我也去。”贺展眉知道白了翁需要一个必须带她的理由,便径直说道:“时疫一事,你该明白,我能帮得上忙。”

        白了翁盯住贺展眉,只一瞬间,便点了头:“会骑马吗?”

        “不会。”

        “介意与我同乘吗?”

        毕竟男女大防,贺展眉又是国君的妃子,白了翁问这一句是应当的。

        “当然不。”

        贺展眉知道白了翁的意思,但她一个现代人,自然不觉得同骑一匹马便是有私。

        她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夜聆说道:“你也去吧。把永娘的那个暗器带着,国君用得上。”

        夜聆不明就里,但仍点头。

        白了翁虽是读书人,但骑术精绝,是真的快。

        也就骑了一小会儿,贺展眉就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晕马,可她不忘正事:“了翁,给我讲讲见血封喉,主要是中毒之后的样子。”

        “见血封喉是一种树的汁液,人有了伤口,便会顺着伤口进入身体,一个时辰左右,便会四肢无力,胸闷窒息而死。”

        四肢无力,胸闷窒息而死……一个时辰……

        贺展眉开始思索,胸闷窒息的话,最有可能受伤的器官,是肺和心脏。

        如果是可以致死的毒药,损伤肺部,最有可能的原理,就是毒药造成了肺纤维化。所谓纤维化,是指肺泡本来是一个个的小气球,纤维化之后便不再膨胀也不能缩小,最后中毒者喘不动气,活活憋死。好比现代社会的农药百草枯,就是这个原理。

        但是肺泡很多,肺纤维化需要过程,不会这么快,一个时辰就死。

        所以见血封喉最有可能伤害的器官,是心脏。

        心脏的跳动有一定的频率,也有一定的规律。

        每次心跳之前的间隔、每次心跳的强度都是一致的,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心律。

        而心脏疾病导致快速死亡,最有可能的就是发生了严重的心律失常,比如心室颤动、心房颤动、心室扑动等等。

        心脏的跳动完全失去规律,频率也变得飞快,此时是最容易死亡的。

        如果说,有一种毒药,能让人心律严重失常,又伴有四肢绵软。

        那么,这味毒药所对应现代医学的药理作用,应该类似于强心苷。它和血液中的离子受体发生反应,使得血液中钾离子的浓度急剧下降,从而导致了严重的心律失常以及肌张力的降低。

        贺展眉想到这里,后背便冒出了冷汗。

        严重心律失常的抢救窗口期很短,这马奔腾得再快,赶过去也晚了。

        白了翁看见坐在身前的人长久沉默,想她或许是担心害怕,便安慰道:“我妹妹莺时是制毒解毒的高手,靖央应能挣得一线生机,别怕。”

        若不是耳畔呼啸而过的风,白了翁和贺展眉或许能听到这句话声音的颤抖。

        七月流火,明明是盛夏,贺展眉却觉得冷。

        但愿莺时的解药,真的有用吧……

        贺展眉一行人赶到北境,刚好用了三天,生生跑死了一匹马。

        风尘仆仆来到禹靖央所在的营帐时,正值朝阳初升,可营帐中却突然传出阵阵嚎哭之声。

        白了翁和贺展眉顾不得一路劳顿,箭步朝营帐冲过去。

        掀开帐帘,便见将领们跪了一地,泣不成声。

        一个女子坐在床榻上,握着国君的手,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禹靖央侧卧着,无论大臣们如何哭嚎,都给不出一点反应,了无生机。

        高宸强忍着泪水,拿着一份卷轴,念道:“国君遗诏……”

        遗诏……遗诏……白了翁全身瘫软,跪了下来。

        遗诏……遗诏!

        贺展眉知道,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便是白了翁口中的妹妹莺时。

        “你闭嘴!”她对高宸吼道,又快步朝莺时走过去:“他什么时候咽气的?!”

        贺展眉的质问让全场安静下来。

        莺时本在悲痛之中,又不知来者何人,一时愣了。

        “说话!”贺展眉又吼莺时一句。

        “就在方才……”莺时回答。

        “还有救……应该还有救……”贺展眉喃喃说道,像是给自己打气:“把他拖到地上,平躺,不要垫枕头,白药师和莺时留下,其他人出去。”

        “夫人……”夜聆心有疑虑,众人也面露质疑。

        贺展眉被这帮人的迂腐气出了眼泪:“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怕我图谋不轨吗?!他若是想活只能靠我!都按我说的做!”

        白了翁和莺时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起身:“按夫人说得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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