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尘幻曲
小茄子被一阵好听的箫声唤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觉得身下柔软而温暖，她扭头一看，正垫着石榴哥哥那红色大氅。
她轻轻坐起来，原来自己正身处峡谷之下，四周都是陡峭的石壁。北面一道狭长的瀑布，落入一潭碧绿的深涧中，溅起迷蒙的水雾。那瀑布就是羽落河的水。
深涧边，石榴哥哥背对着小茄子，正在吹箫。
若仔细看，那弥漫的水雾，竟没有一滴沾到少年身上。水滴还未接近他，便已被蒸腾成水汽，在他周身幻成了薄薄的彩虹。
羿希微闭着双眼，阳光从谷顶的天空泻下，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镀了一层奇幻的金色。那金色仿若随着曲调流转，从脸颊到唇线，从鼻尖到指尖，最后随着他修长灵动的手指跳跃起来，伴着箫声和龙涎香的芬芳，洒满了整个山谷。
小茄子头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箫声。
那曲子清丽而婉转，悠扬又洒脱，竟似让人记起了种种，旋即又抛开了种种。如若经历了一生一世，又忘却了今生今世，心中所求，惟有永伴此曲，不再眷念它物。
小茄子毕竟年幼，听不出其中奥妙，却觉得这曲子，像是在哪里听过，莫名的熟悉而亲切！那红衣少年临涧吹箫的背影，在小茄子的心头，却再也抹不去了。
一曲毕，羿希转过身来，走近小茄子，亲昵的摸摸她的头，笑道：“醒了？”
小茄子点点头，眼神却没有离开少年手中的箫，她还在奇怪：“这曲子，我在哪里听过的么？”
羿希觉察到小茄子的眼神，以为她对乐器感兴趣，笑道：“这是我父......我爹给我的，可不能给你。”
小茄子连忙道：“我不是要这个。石榴哥哥，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羿希说：“曲子叫《红尘散》。七岁那年，洛城有一夜出现了双月同天，从那夜起，我便总是做噩梦。”
小茄子不禁问道：“石榴哥哥也会做噩梦？”
羿希点点头，再次忆起那个梦，神色中竟有些痛楚，沉声道：“很可怕的梦！每夜，都梦见自己被一把冰冷的簪子，刺破了心。”
小茄子忍不住轻呼道：“那一定很疼吧？”
羿希道：“很痛，痛彻心扉的痛！”
小茄子听得入神，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摁住羿希的心口，问道：“那你现在，还做这梦吗？”
羿希低头握住小茄子的手，笑笑道：“当然早好了。”
小茄子轻轻松了口气，又听得羿希道：“三天后，洛城突然来了一个狐僧，将曲谱送给了我，说是每日吹奏，可以修心。果然只吹了一次，便不再有噩梦了。”
“哦，真奇怪！”小茄子想，这曲子自己肯定是头一次听到，为什么却好像听过千万次呢？
羿希以为小茄子说的是狐僧的事情，便道：“是奇怪，这曲子我只学了一遍，就会了。对了，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呢。”
羿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古色古香的埙，道：“那狐僧还给了我这只埙，非金非木，也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却任谁也吹不出声音。”
“真奇怪！”小茄子还是那句话，说的是埙。
羿希将埙递给小茄子，继续道：“狐僧只对我爹说，这世间，能吹响这埙的，只有两人。哈哈，也不知是玩笑还是......”
羿希忽然惊呆了！
因为他听到了埙声，竟是《红尘散》！
这回，曲调却出自羿希眼前这娇小的女孩。但见小茄子丹唇轻启，吐气连绵，手里的古埙，竟泛起了微微的紫芒。
清流宛转，瀑布飞泻，红尘散的旋律，再次应和着流水声，乘风而起，在空谷中飞扬。
和羿希的箫声不同，那只埙演绎出的红尘散，更加悠长延绵，更加低沉柔美，仿若细腻的绸缎、涓涓的细流，荡开了一生一世的柔情，前世今生的眷念。
那红尘曲，忽而喜悦高亢，带着人直上了云巅，逍遥快活好不惬意，而当你只愿抛开了所有眷顾，不思再回人间时，曲调忽又疾落直下，遁入红尘，那抹不去的哀愁低回凄切，竟将洒在地上的阳光，都带得暗淡而感伤。
随着曲调的流转，峡谷中的空气，突然变得浓稠起来，渐渐以深涧为中心，围成一道圆筒状的透明的“墙”。
曲声再次由缓而急，那“墙”越发的像是实质，到后来，几乎成了半透明的镜面。镜面中，竟隐隐生出幻象，朦朦胧胧三个人影，席地而坐，也像是在演奏。
埙声每次转折，那镜墙便产生一次波动，镜中的人影便又清晰一分。到得后来，已经可以看清，那是一位持埙的紫裙少女，一个吹箫的红衣少年，和一个弹奏古琴的青衣少年。
羿希和小茄子，分明能“听”到镜中三人，也在弹奏红尘散。
一阵莫名的悸动，在小茄子和羿希心头荡起。二人都觉得，镜中的镜像，分明从未见过，却又何曾熟稔！
羿希下意识的转脸去看小茄子，却见小茄子眼神迷离，面色苍白，却还在机械的吹奏着。心下叫声：“糟糕！”知道小茄子的灵魂力，已经难以承受这曲子的力量，再吹下去，性命堪虞！当下叫声：“快停下！”一把夺过了埙。
曲断一瞬，那镜墙便消失不见，小茄子犹自恍恍惚惚。她只记得，方才一拿到那只埙，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瞬间就充盈了心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将埙放在嘴边，自然而然的吹奏起来。
羿希和小茄子都依旧沉浸在先前的奇景中，久久不语。
好一会儿，见小茄子缓过神来，羿希才汗颜道：“这曲子，蕴藏很大的能量，我都只能吹奏到第三篇，想不到你已经吹到第四篇了！都怪我忘了提醒！”
小茄子却道：“石榴哥哥，我们认识么？刚才那三个人，我觉得好像我们！”
羿希也想不明白，又怕小茄子受到惊吓，安慰道：“多半是你灵魂力不足，使得这曲子产生了幻象。”
小茄子又问：“我怎么只听了一次，就知道了全部？”
“全部？”羿希也觉得有些难以解释。
“是的，我心里，知道这曲子的全部！”小茄子道。
羿希看了看手中的埙，觉得匪夷所思，心想差点伤了小丫头，还是不要留了，便道：“想来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扔了吧。”说着就要将埙扔到深涧中。
小茄子见状，慌忙拉住羿希道：“不要！石榴哥哥，别仍它！”
“我觉得它是不祥......”羿希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不祥”两字恐怕会刺激到小茄子，改口道：“我怕它再害人呢。”
小茄子没有在意，反倒笑笑说：“可以把它送我吗？反正，我也是不祥之身呢！”
“你真的想要？”羿希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石榴哥哥，一看到它，我就觉得很亲很亲！”
“有这事？”羿希心下很是诧异。
“真的！好熟悉，好亲近，就像......哥哥一样！”小茄子点头道。
“那好，就送你，反正别人也吹不了！”羿希心想，或许这埙，真的和小茄子有缘，那就一切随缘吧，“不过，你一定答应我，不要吹奏后面的篇章！”
小茄子允诺，接过埙，这是她有生以来得到的第一件礼物，高兴得欢喜雀跃。
羿希陷入深深的疑惑，他总有种感觉：刚才那镜像中青衣少年的气息，简直和千灵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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