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 醉中天水,玉里生香
之秋从醉梦间出来，只怕晏清等急了，一路直奔与晏清主仆约好见面的“玉生香”胭脂铺。玉生香的掌柜是个名唤玉娘的美貌女子，虽已过了嫁龄，却并无夫婿，每日自己守着胭脂铺。因容貌生得美，又别有一番媚态，倒是引得无数公子员外趋之若鹜。
玉娘向来八面玲珑，在金陵城富贵丛中人缘很好，像冯府韶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大多从她店里采办脂粉头油。同行见玉娘生意比别家好，难免嫉妒，拿些捕风捉影的话来编排。有人说玉娘是豪门撵出来的妾室，因太狐媚才为正室所不容。又有更离谱的，说玉娘是妖精，那勾魂摄魄的狐媚劲儿是从骨子里带来的，所以做出来的脂粉头油才那么浓香馥郁，别家怎么都没法比。
玉娘见了之秋，便笑着迎上来道：“难得今日韶二小姐亲自来了。可巧昨日妾身新配了一种面脂，叫做晓露紫薇，是取天明前的露水配着紫薇花花瓣和上好的红蓝花蒸过然后细细淘漉出来的，傅在面上最是润泽肌肤，小姐若不嫌弃，只管带一盒回去试试。”
之秋道：“多谢玉掌柜美意。这面脂的名字起得倒是十分雅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玉娘笑道：“二小姐真是冰雪聪明，立时便猜出不是这名字不是妾身的手笔。这四个字是妾身新请的账房先生万扬起的。这不，万先生正在店门口帮我写水牌呢。”
之秋顺着玉娘的目光望去，店门口一个一身暗蓝色素朴布衣的年轻书生正仰着头，一丝不苟地写着水牌，字迹端严俊秀。
万扬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之秋的眼睛，不由有些尴尬，只地对着之秋拱了拱手，转身接着做自己的活计。之秋略一打量，这书生的打扮，说是寒酸也不为过。他转身时，之秋无意中还看到他衣襟下摆还打着几块旧补丁。
看到万扬的脸，之秋不由暗自道：“这书生生得还真是不错，浓眉俊眼，鼻梁高挺，两片薄唇，肤色略暗，却也为他添了些男儿气概，看上去不像一般的白面书生那般文弱。只是这书生的眼神有些让人不舒服，看上去似乎沉稳安静，却总让人无意间觉得，那汪黑沉下面，燃烧着无边的欲望。”
之秋念头转到这里，忽然注意到书生身上的一块玉佩。这玉佩的玉质是极上乘的，由巧匠雕成比目合欢的样式，下面悬了缃色的垂珠络子，一看便非凡品，寻常人家必定是用不起的。
之秋看得分明，这玉佩是晏清自小随身之物。她曾听晏清提过，当年冯延巳与晏清母亲和氏定情之时，便以此佩为证，相约永不相负。只可惜后来和氏逐渐色衰爱弛，无奈冯夫人一力打压，姨娘胡氏抓尖要强，冯延巳身边竟没了和氏站立的地方。比目虽在，合欢却早已零落成泥，颓堕在尘埃里。
之秋思及晏清，忙问玉娘：“玉掌柜，你可见过冯家二小姐？”
玉娘暧昧地一笑，眼风扫了一眼万扬，道：“见过的。冯二小姐方才来买头油脂粉，买完便走了。韶二小姐出门且往右手边看，冯府的马车便停在那边。”
之秋觉察到万扬听见“冯二小姐”时神情有些不自然，还觉得这个书生蛮可爱，但心中又着实为晏清不安。玉娘何等耳聪目明，想必已是把什么都看在了眼里，才会用这样暧昧不清的眼神看万扬。
之秋心知，晏清私赠比目佩实属私相授受，但愿除了自己、玉娘和那个万扬之外没有别人知晓，要不然于晏清名声有损。于是之秋便收了面上笑容，看着玉娘道：“今天我和冯二小姐来玉生香挑了些胭脂便回了府。若是传出些不中听的流言，对谁都不好。”
玉娘是聪明人，立时听出了之秋话中所指，忙殷勤笑道：“玉娘明白，小姐走好。”
见之秋走得远了，玉娘轻哼了一声，走到柜台后面去坐着。天气暑热，玉生香的脂粉都莫名生出一种令人发腻的厚重甜香。玉娘摇着团扇，那眼光就如那脂粉香一样，又甜又腻地黏在万扬身上。
见店中无人，玉娘便走到万扬身边，先伸手拿起已经写好了的水牌看了一眼，夸赞道：“万先生真是一笔好字，一笔一画都阳刚得很。”万扬正要说掌柜谬赞，却听玉娘又补了一句：“万先生的字跟万先生的人一样，都血气方刚的，看着便安心得紧。”
万扬只觉得玉娘话音里颇有暧昧之意，却又不知如何自处，只含糊应了，连看都不敢看玉娘，抬手要接着写字。玉娘看出万扬窘迫，心中暗笑，便娇笑着靠近万扬道：“难怪万先生如此好艳福。刚收了冯家小姐的一个解情解意的合欢佩，这不，韶家小姐的眼睛又落在你身上挪不开了。”
万扬有些尴尬，忙拱手道：“玉掌柜说笑了。”
玉娘靠近万扬，道：“这玉佩好看得紧，给我瞧瞧可好？”
万扬与玉娘相距不过半尺，玉娘身上脂香粉浓，直让万扬有些神魂颠倒，听玉娘如此一说，哪有不答应的，忙要把玉佩解下来。
玉娘恍若无意地按住了万扬的手，笑道：“不必费事，我用手拿着看看就好。”说罢便又靠近一点，一手拿起比目合欢佩，顺手扶了一下万扬的腰。
万扬身子一颤，玉娘低着头，暗暗笑了，先假装看那玉佩，后又揉着太阳穴道：“嗳呀店里光线太暗，看得我发晕。万先生，不如今天店里打烊了到我那里来一趟，我还想仔细看看你那块合欢佩。”
万扬似是着了魔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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