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朱楼燕语,不知前路

　　之秋被韶自深刚才的话冲得脑子发蒙。姐姐不在府里？这是何意？之秋决定去之春房中弄个清楚。

　　之秋姐妹三人本是与各自生母同住。之秋与之春原先都居于方氏的晓风苑，而之夏则随其母陈姨娘住在晚月楼。后来之春抱病，韶自深便令方氏单独收拾出别院明石居给之春静养，仍让之春自幼的随身丫鬟江莲伺候在侧,又在院内单辟了小厨房，因而更是连饮食都不与府中众人一起。

　　之秋跑到明石居，推开院门，径直向正房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鬟拦下：“二小姐且别处逛逛，今日大小姐已歇下了。”

　　之秋看那丫鬟面生得很，分明不是之春身边服侍的旧人，心中疑惑，便故意冷声道：“我姐姐的事情如何轮得着你做主？叫江莲来，我与她说话!”

　　那丫头显然是有备而来，只赔笑道：“江莲去厨房给大小姐煎药去了，只留我在这里。老爷特地吩咐过让大小姐静养，二小姐也知道的。”

　　之秋看得分明，这丫头拿老爷来弹压自己，不过是想断了她见之春的念头，便冷笑道：“那你去叫江莲过来，这里我替你看着。”

　　那丫头道：“恕我不能从命。若是大小姐醒了唤人，只怕二小姐不会伺候。”

　　之秋不愿再和丫鬟纠缠，拨开她的手想要闯进门去，没想到手腕被丫鬟紧紧扣住。这丫头居然是练家子？那丫鬟笑貌如常，徐徐挡在之秋面前道：“二小姐别让我为难。万一误伤了小姐的千金贵体，我如何担待得起。”

　　之秋见这丫鬟软硬不吃，灵机一动，对着丫鬟身后笑道：“阿莲，刚才你陪着我大姐姐到哪去了？让我好找。”丫鬟一愣，之秋趁机甩开她的手，冲进屋子里，飞快地带上了门。

　　之春房中光线很是昏暗，药气浓得呛人，里里外外几乎没有一点生气。榻上悬着素色幔帐，里面躺着一个女子。那人面壁而卧，一床锦被将脸遮了大半。之秋试探着上前唤了声“姐姐”，可那女子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之秋本不想扰了姐姐，却总觉哪里不对，又想到那丫鬟马上便会进来，到时候便来不及了，只得径直冲到榻边掀开被角。哪知被角掀开后，露出的一张苍白的脸，并非姐姐，赫然是江莲！

　　这时那丫鬟已经破得门来，看见之秋已得知真相，拂袖欲走，却被之秋一把扯住袖子：“我姐姐呢？江莲怎么成了这样？”

　　丫鬟是身怀功夫的人，只反手在之秋腕上一点，便轻而易举地甩开之秋的钳制，冲出门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句：“醉里不知天在水。”

　　之秋被那丫鬟轻轻一点，手腕立时酸麻地无法动弹。她不知所措，又不敢喊人来帮忙。一来，这李代桃僵之事本就是欺君，捅了出来全家都要获罪；二来，自从之春卧病，江氏姐妹便再不曾相见。要是此时让阿念知道自己的亲姐姐成了这副样子，不知道还要闹得怎样。

　　之秋试着想要唤醒江莲问个究竟，可是不管她怎么喊，都徒劳无功。江莲颜色雪白，呼吸也很微弱，似乎是听见了之秋的呼唤，却只是眼睛微微动了动，连睁开的力气也没有。之秋想到江念，不由坐在榻边地上着急泪落。

　　忽然，门口传来方氏的声音：“之秋，你……”之秋心中对母亲已生隔阂，只低头垂泪。

　　方氏对锦意道：“扶二小姐出去。”

　　之秋声音带了哭腔，甩开锦意的手：“母亲，为何连你也瞒着我？我姐姐呢？阿莲又为什么成了这样？我今天若是不弄明白，我便自己出去寻姐姐。”

　　方氏潸然泪下：“你和之春都是我的孩子，我何尝愿意看着你们遭罪？你可知道你姐姐与樊若水之事？”之秋点点头。

　　方氏接着道：“春儿与樊若水两情相悦，却来了一道册封燕王妃的旨意，你姐姐如何能愿意？向来温顺的春儿因此跟你父亲起了争执。你父亲一怒之下就把她关了起来，等她自己服软。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倔强，整整三日水米不进，生生折腾得只剩了一口气。后来阿莲偷偷跑出去找樊若水，趁着夜色樊若水找了人里应外合把你姐姐救走了。你父亲发现之后大发雷霆，但事关整个韶家的荣辱脸面，不好声张。更何况要是宫里知道你姐姐以待嫁之身与人私奔，咱们全家都要受牵累。你父亲本就恨阿莲吃里扒外帮了樊若水，又担心她泄露秘密，不得已请来位江湖高人，给江莲灌了药，假装是你姐姐卧病在床，这才瞒过了皇后和太子殿下。”

　　之秋一脸错愕地看着母亲：“您说，阿莲是你们弄成这样的？”

　　方氏歉然点头。之秋痛心道：“江家姐妹自小在咱们韶府长大，服侍我和姐姐任劳任怨尽心尽力，你们再怎样也不能把阿莲弄成这个样子，让我如何跟阿念交代？她们父母早亡，阿莲是阿念唯一的亲人了！”

　　方氏垂泪道：“我如何不知？阿莲与樊若水里应外合，也是因为她忠心于春儿的缘故。可她知道得太多，若一朝嘴快把春儿另有所爱还抗旨私奔的事说出去，韶家可是欺君之罪。不光咱们家，连你外公家也要受牵连。到时谁也承受不起。江莲的事是咱们韶家对不起她，对她的亏欠，也只能补偿给阿念了。不日娘就会收阿念为义女，给她找个好婆家，也算是赎我韶家的罪过。”

　　之秋看着泪水纵横的母亲，心中已明白这是最好的法子，却仍然不忍心：“可阿莲这个样子，我看着难受啊。”

　　方氏叹道：“给阿莲下药的事情一直是照影姑娘在办。她一向行事特立独行，是为了还咱们家人情才来到韶府。像她这样的江湖人，被你今天这么一闹，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之秋低了头。方氏道：“锦意，送二小姐回房去。你知道分寸。”

　　锦意把江莲安顿好，然后陪着失魂落魄的之秋出了门。刚出门听见方氏在身后道：“锦意，记得吩咐厨房给二小姐做碗桂花蜜白玉圆子送去。桂花最是安神静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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