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就是老师么
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伏尔泰
楔子
他单手插在剪裁合体的西服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烟放在薄薄的唇边，缓缓吐出。
烟雾模糊了面容，明灭不定的火苗悄悄席卷着烟卷，蔓延到指尖。
他站着，目光没有焦距，仿佛灵魂早已脱离了躯壳淡漠地望着这个人间，从日出到夕阳染红了天空。
他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身后，一座新坟前，插着根未燃尽的香烟，烟雾寂寥升起，地上满是烟头烟灰。
夕阳落下，世界重回黑暗。
有冷风呜咽着，仿佛低声诉说着一个故事...
火车向前行驶，窗外景物不容细看地掠过。
她刷了许多次票才坐到靠窗位置，她尽全力贴着窗户，又时不时看看自己衣服有没有蹭脏。
旁边中年人一脸油光，脑袋中央，寸草不生，只留着几缕三字形盖着的大叔半睡半醒，油腻腻的脑袋不时晃着然后栽到她这边，她恨不得整个人和窗户合二为一。
她双脚完全伸不开，对面两个大叔家长里短，吹嘘着自家娃娃，唾沫横飞，地上满满是他们大小不一的包裹袋子行李箱，桌子上也是满满的东西。
两个人让着烟，让的时间都可以抽完一支了，然后边陶醉在云雾缭绕里边惺惺相惜，感叹自己的不容易。
她不以为意地撇嘴，呛得难受，眉头死死皱着。再往窗边挤了挤，忍无可忍，她放下手里的kindle直接道：“两位，能不吸烟么，公共场所。”
对面两个人面面相觑，顿了一下，继续吸，然后又开始吃泡面，夏末里油腻腻的味道，各种汗馊味儿，再和着烟味儿。
她屏息，然后微微吐出，再屏息，最大限度减少呼吸。
别过头，嫌恶地用眼神杀死他们，对面二人毫不在意，我行我素。
终于到站，逃也似得下车，拉着一个轮子略跛的行李箱，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街道上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一脸漠然，每个人都像是带了一张僵硬的面具，又像是成批制造出来的机器。奔走着，繁忙着，烦恼着，所有面具之后都有着自己不可言说的故事。
她不想问路，不喜欢麻烦别人。遇到好心人还好，有的会直接把她领到目的地。她遇到过那种人，感激不尽。当然，也遇到过不耐烦的，还没听说完话，直接摆摆手，走得远远的。
看着手机地图，一点一点地摸着路。她觉得自己可笑又虚伪，讨厌别人一脸冷漠，此时手机映出来的自己同样面无表情。
人都是这样，一方面想要别人了解自己，另方面用着各种面具死死伪装自己唯恐看透看破......
九月，炎热燥人冬夏季仍有余温，挣扎着留下自己今年最后的痕迹。
这是学生党讨厌又略有激动的时候了，不想上学，不想交还没完成的作业，但在家又无比无聊，急需走入人群中。
新的学期，早读上所有人都无精打采，下课铃刚响，沉闷的氛围顿时炸得火热。
顾子轩此时才大摇大摆没骨头似的走进炸开了锅的教室，过道里水泄不通。
女生扎成一堆叽叽喳喳地聊着这个电视剧那个明星，男生们三三五五聚作一团聊着各种各样游戏。
两个月而已，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尽的经历。
每个人都在找着可以分享喜乐哀愁可以了解自己的人。
顾子轩侧着身子惦着脚，艰难地挤到自己座位上，还没放下书包，一个大脸凑过来。顾子轩扬手一巴掌，响了个清脆。
李中浩捂着脑袋哀嚎着：“哥们儿好久不见，失踪人口回归就这么问候的，亏我如此思念着你。”
顾子轩边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边说：“得了吧，想念假期作业还差不多。”
“嘿嘿，不是不是，我有最新消息要透露给你的，一般人我不说。听么听吗？”
顾子轩抬抬眼皮，看着他满脸写着快听嘛快听嘛，继续收拾着：“其实你不说我还懒得听。”
“别那么不给面子嘛，听一下嘛～”李中浩抱着顾子轩正在擦桌子的手摇了摇，一把嗓子九转十八弯，然后又拿自己袖子帮他糊了一把满是尘土的桌子。
顾子轩恶心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拽下来他四处摸的爪子，挥着手：“老子是直的！看到外面没？”他指了指窗外一棵老树，李中浩好奇地弯着身子，向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他继续道，“老子和门外百年老树一样直！”
发现自己被耍，李中浩吐了口唾沫：”呸，你特么才对男的有兴趣。“李浩然光速放开自己的贼爪。
”知道么。咱们换新老师了。”
“换就换呗，换老师有什么大惊小怪。”他懒洋洋地说，顺势趴下脑袋，枕着胳膊，闭上眼睛，一气呵成，无比熟练。
李浩然急了，双手忍不住大力晃着他：“不是啊，你不关心是女老师还是男老师么。好像还是什么大学学生，实习来着？”
顾子轩没理他，他讨了个没趣，又晃了晃他：”哎哎，作业，作业拿出来一下，快快，晚上要交，李雯查作业太严了，不就是课代表么。”
顾子轩纹丝不动，只有胳膊在书桌里胡乱掏了一阵儿，然后直接砸到李中浩脸上：“滚滚滚，拿着作业快滚，别打扰老子睡觉。”
李中浩摸了摸被砸到的鼻子，抱着作业宝贝一样，傻乐着转了过去。
上课铃响了，乱糟糟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有脚步声稳健地从走廊传来，越来越近，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在讲台响起，那人站住了。
有人在下面低声议论着：“这是老师？看上去还没我妹大......”
“同学，你走错班了。”
然后听到书放在讲桌上，粉笔吱吱扭扭地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停下。
“大家好，从今天开始由我代理大家的外语课，这个是我的名字，周然。希望合作愉快。”声音柔软略有沙哑，却毫无感情，例行公事一般。
顾子轩一直留意着周围动静，虽然说着不好奇，反正老师都是人，一个嘴巴两个眼睛，无比多事，总是在说着自以为是的大道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露出眼睛。
简洁的白衬衫，上面印着一个硕大的小黄人，傻乎乎笑着，无比张扬。锁骨清稀可见，从解开一颗扣子的领子里面露出一半儿。脸圆圆的，却是极瘦的，大概就是那个脸型吧。身材矮小单薄，一阵风吹来仿佛就要倒下了。不像女孩子一样白皙嫩嫩的肤色，略带不健康的。面无表情站在高了一级的讲台上，嘴角不笑的时候也是微微上翘。
看上去像小孩子故作老成地装大人。
那人好像注意到自己视线，扫了自己一眼，继续看着讲桌下面乌泱泱的七十来号人，好像在打量所有人一样，大概是错觉。
那人继续道：“我的课上，只有一条规矩，希望不许睡觉不许交头接耳，能保证考好的，直接提出来，不上课也可以。废话不多说，开始上课......”
顾子轩依旧趴在桌上，丝毫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那位同学......”
同桌低声提醒：“老师在看你。”
顾子轩懒得动弹，只有手瞎摆了摆，懒懒的语调从胳膊下闷闷传来：“老师，我不听可以的。”
其他同学开始起哄：“老师，不用管他的。”
“反正每次都是第一嘛～”
“啊，男神还是那么帅，就喜欢这种痞痞的帅～”
周然不咸不淡瞟了他一眼，没有作任何评价，继续自己的内容。
顾子轩本以为这人只是嘴上说着不管，所有老师都是这样，说得好听做又是另外一套。
没想到，这人还真的说不管就不管了。
本来自己就是故意的......好吧，顾子轩就是这么恶质。
见那人不再搭理自己，顾子轩也觉得没意思，慢吞吞从桌上爬起来，一手支起脸斜着眼睛，大剌剌地打量起那人来。
九月的清晨，八点多钟的橙色的朝阳暖暖地晕黄了那人的侧脸，比常人黑上一倍的头发也镀上一层暖黄，看上去柔和的很。
脚微微点着，从上到下一笔一划写着板书，背影更加像小朋友了。
英文字挺好看的，顾子轩想。
顾子轩觉得没意思，刚刚的瞌睡虫已经跑的差不多了。翻开书，想着听听就听听，就当安眠曲了。可是没想到就逐渐吸引进去。
每一句话，句句在重点，没有一句废话，直切正题，简单明了，随口举的例子全是历年真题或者字典原句，顾子轩记得自己曾经在字典和参考书里面看到过。
其他同学听不出什么，反正都是英文，大差不差，顾子轩明白的很。
那人应该是个不爱废话的，刚上课时候就不像其他老师一样长篇大论自我介绍，即自我显摆，也不主张让同学们自我介绍从而活跃课堂气氛拉近距离。
这样例行公事，爱听不听，不听拉倒的态度，随意地很。
那人直接丢掉课本，黑板满了一次又一次，板书擦了一遍又一遍。
大家不再小觑，课堂上只听见沙沙记笔记的声音和她简短点题的解释。
“罕见啊，沉睡的轩哥苏醒了！”直到下课铃响，顾子轩还没有回过神儿，突然就被这烂人打断了思绪。
“烦不烦，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子轩啧了声，别过脸。
“哎呦～我们轩哥还不好意思了呢，这是害羞吧，是吧是吧！”
顾子轩双手钳着李中浩的背，粗暴地把他转了过去：“滚蛋，作业还要不要抄了！”
“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您绝对没害羞。”李中浩一秒变怂，还不忘损一句不落下风。
顾子轩作势要抢作业，李中浩抱着本子，掩护着，立刻整个人转了过去，桌子被撞得大力地颠了下，他哎哟哟地叫着。
顾子轩看着他耍宝，微微弯了下唇。
“确实，没见过你上课这么认真的。”同桌扶了扶眼镜，透过厚厚的镜片机械地陈述着事实。
“去去去，看你的书，你不是说时间是金钱么，瞎搅和毛线，去你的知识海洋里游泳去。”同桌乖乖闭了嘴，低下头继续啃手里刚买的砖头样的资料。
顾子轩托着下巴，皱着眉，修长的指尖笔灵活地翻着跟头，嗖嗖地转得快要飞起来。他看着刚刚记满笔记的课本，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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