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暗器
秦越掳着思甜,不知道跑了多远。周围环境已然换了一番天地,四下安静祥和,似乎没什么人。
秦越站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之上。虽然不悦,把人放下的时候却半分都不粗鲁,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秦越哥哥,你生气了?”思甜轻声问他,仰头迎着刺眼的日光。
“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吗?你刚才说的那些,难道也是在想不起自己名字的前提下,记起的你师父的话?”秦越还很激动,一开口就咄咄逼人。
思甜头一次听人语气这么冲地跟她说话,吓得小脸煞白,赶紧低下头,不敢出声。
秦越就这么看着她,顺着往下一瞅,瞧见地上砸开的几朵水花。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
一双动人的眼睛,此刻正充满水雾。巴掌大的小脸失去了血色,一片惨白。
像是突然闯入了冰窖,他“唰”地冷静了下来。心头一阵扎针样的疼,钻进了骨子里。秦越对思甜的疼爱与宠溺,是谁也比不上的。他这个小妹妹,跟着他这么久,谁敢对她使脸色,哪儿受过这种委屈?
秦越一直觉得,活了这将近二十年,从来都没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目标。这些年来,他做什么事都不需要付出,不需要努力。就连去苏幕派拜师,也是靠秦老爷的关系才能占一个名额。混沌年岁,风流度日。是思甜的出现敲醒了他,让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对别人也很重要的。有一个孩子把他当做亲人,无条件地信赖并依靠着。
秦越和思甜在一块,就像是两个孤独的孩子,互相的温暖。
秦越半跪在思甜面前,一把抱住她。一手拍她的后背,一手抚摸她的长发,“抱歉……是我错了,我错了……”
思甜的身子绷得紧,两手倔强地握着,骨节都泛了白。
“思甜,对不起……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秦越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只是害怕这个突然失忆的女孩,会突然想起来忘掉的事情。想起来她的名字和身世,想起来她的过去,想起来她有什么亲人有什么朋友,想起来她本不属于这里。然后离开他。
“大叔是你朋友,我才提醒他的……我记得,你说过,在外面我们都不要惹事……”思甜哭得声音都颤抖了,甜甜的小嗓音现在变得沙哑,一字一顿着,可怜得揪心。
秦越心疼地抱紧思甜,“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冲你凶的,我知道思甜最懂事了……但是思甜你要答应我,你要是想起来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思甜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阳光从树梢间斑驳落下,她感觉有点恍惚。
“思甜……”秦越松开她,转过她的脸来面对面。
思甜脸上还有泪痕。她抿了抿嘴巴,不肯说话。
秦越现在只觉得追悔莫及,他让思甜伤心了。
秦越拉着思甜的手,向来洒脱自在的人如今一脸愁容,“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我错了。你不要不开心,也不要怕我,好不好?”
以前的秦小公子是从来办事儿不问人的,可是自从有了思甜,他问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好不好”。他在意这个小姑娘的感受,也越来越想让她开心。
“好吧……”思甜最终还是妥协了。
秦越松了一口气,把思甜抱在怀里,“那我们回去吧?肉是吃不成了,改天带你去找长雁大哥,把他厨子借过来给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思甜伸手搂着秦越的脖子,算是原谅他了。轻声哼了哼,算是答应。
“嘿,”一位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以手放在额头上挡着阳光,朝屋顶上看,“你们是干啥的?”
秦越跟思甜对视一眼,俩人都笑了。秦越抱起思甜,“嗖”地跑没了影。
再回到喜悦客栈,一楼坐着的已经换了一批人。秦越抱着思甜走进去,上楼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一楼角落里有人在说话。
“那个小姑娘长得挺漂亮,长大了不知道得祸害多少人。”
“漂亮有什么用,你看她那个哥哥,看得那么紧。我敢保证,她长大了肯定嫁不出去。”
秦越冷哼,他看得是紧,但是思甜怎么就嫁不出去了?等思甜长大了,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他要给她挑一个最好的夫婿。
秦越看向思甜,越看越喜欢,冲她笑了笑。
思甜眨着大眼睛,眼窝还有泪痕未干,眼眶红红的,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她十分无辜地望着他,扯了扯他的衣领。
“怎么了?”秦越问。
“我为什么嫁不出去?”
“嗯?”秦越一愣,刚反应过来,“你,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听见什么了?”
一上二楼,秦越赶紧把人放下,蹲下与她平视。他支吾了半天,不敢随意开口,怕问得急了,思甜又感觉害怕。
“思甜,你,你……”秦越结巴了半天,最后摸了摸她的脑袋,“算了,我不问了。”
思甜抓着他的衣袖,撇嘴,小声说,“我……就是听见了。”
就像刚才,那个葵花派下毒的人,她就是看见了。
秦越心里有点沉重。这孩子……随着身子调理起来了,许多奇怪的特质也跟着出现了。看来她以前跟着那个师父,是学了很多本领的。他只是怕……这个孩子的过去,会超出他的意料。
秦越捏她的小脸,“我相信你。”
房门“咣啷”一声被粗鲁地推开。长雁大摇大摆地从屋里走出来,脚上的皮靴踩得木板“吱呀”作响。他身后跟着东蒙,俩人都是整装蓄势,不像要休息了的样子。
“秦老弟,你回来了。我听说你住这,”他伸手指了指,语气掩不住兴奋,“我就让店小二给我换了一间屋,这下咱们挨着住了!”
秦越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分外热情啊。
“小妹妹,哭鼻子了?”长雁歪着头看向思甜,逗她,“哥哥请你吃烤全羊好不好啊?”
思甜看了秦越一眼,每次她想吃别人的东西,都得先看秦越一眼。
“大叔,可以吃烤全鸡吗?我喜欢吃鸡腿。”
长雁的笑容僵硬了片刻,“没问题啊,呵呵……小妹妹,你得叫哥哥。”
秦越忍不住笑了。这位来自草原荒漠的胡人,虽然长相粗犷了些,但是看起来年纪应该也不大。谁也不想被叫老了吧?所以秦越一开始不让思甜叫爹,哪怕不叫哥哥,也不能叫叔叔。
可能是因为长雁下巴上那一撮胡子,看起来比较像叔叔。思甜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开口道,“你们怎么都让我叫哥哥……”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纠结,“好吧,那……你可以请我吃两个烤全羊吗?”
思甜现在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执着,好像为了吃的,什么都能稍微妥协一下。
长雁没想到这丫头个头不大,口气不小,当下就应了她,“行啊。东蒙,去,让宿丹准备准备,晚上吃两只烤全羊。”
“长雁大哥,在下替妹妹多谢了。”秦越抱拳答谢。他正愁怎么问长雁借厨子,正好长雁说要请客……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客气地答应下。
长雁挥了挥手,“哎,这就生疏了。要说道谢,我还得多谢妹妹刚才的救命之恩呐。不知道小妹妹,怎么称呼?”
“她叫思甜。”秦越说。
“我姓沈!”思甜不忘补充。
“沈思甜……”长雁读了一遍,点点头,“名字真好听,模样也漂亮。说起来,你们中原以前也有一个姓沈的美人儿,可惜是个大魔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不过,更可惜的是,竟然没有一副图卷留下她的容貌,让我十分好奇啊……”
秦越不止一次听人家说这事了,特别是前阵子连日的暴雨之后,“沈千云”这个名字经常被人提起。加上这两天为了武林大会,许多江湖人来到棋州,更是不能不提那个人的往事。
当年,还是青阳派与苏幕派联手杀了大魔王,才让其他门派有机会攻入魔教,一举歼灭众敌。他作为苏幕派的弟子,入门拜师第一件事,就是阅读苏幕派的事迹簿。与沈千云的这一战,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千云的故事已经被写在了历史的书卷上。一名让人深恶痛嫉的奇女子,哪怕死了几十年,仍然在江湖上留着传说。不管是她的武学造诣,品行作风,还是绝世的容颜,都让后人津津乐道。
长雁和东蒙告了别,说要出去在城里转转。秦越怕思甜累着,就没跟着去。领着思甜回屋里坐着,倒了茶水,从小包裹里拿出两个布偶,看她趴在桌子上自己玩。
沈千云……
秦越发呆,脑海里又浮现这个名字。
传说中,十二岁的她首次出现在江湖上,孤身屠戮了棋州城外的一整个村庄。那是她出生的地方,棋州沈家村。到现在,棋州城官府还留有记载着村民名谱的卷宗,可是那个村庄,已经消失了几十年。
从沈千云的名字出现在江湖的第一天起,这三个字就像带着毒的利刃一般,穿刺着每个在江湖行走之人的心脏。
她武功高强,手段阴狠,毫无慈悲和怜悯之心,于正于邪,都是祸患。
相传,十三岁的她曾拜一位江湖神医为师,后来得到了想要的良药,转脸便将那名医生也杀了。
十四岁那年,她投奔了当时江湖上最为凶残的邪教极乐门,倍受门主的赞赏与重任。可是不到半年,她便杀了门主,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任的邪教大魔王。
这个女人在世时,统共屠杀了十三个江湖组织。小到不出名的山庄家族,大到江湖名派——正阳宫。
正阳宫是当年在棋州的第三个名派,与青阳派本出一家。两派习武方向完全不同,一柔一刚,一阴一阳,相辅相成,林立江湖。然而毫无征兆的,在某一个无人知晓的日子里,正阳宫被杀尽了满门,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赶去查探的青阳派弟子到达正阳宫时,只见到了一片废墟,一池血墨,和一地血肉模糊的腐烂尸体。居山立门户的正阳宫,已经存在了几百年,门下拥有几千名在册弟子,到最后却连一个幸存者也没发现。
也正是沈千云的这一击,惹怒了许多与正阳宫有牵连的宗派。也让其他门派感觉到了真正的危险。这个妖孽,若是不赶紧除掉,必会后患无穷。
后来,七大名门讨伐邪教,诛杀沈千云的故事,在民间不知道流传了多少个版本。只不过无论哪一种,最后的结果都是,沈千云臭名昭著,被五马分尸,埋入山海,永世不得超生。
“秦越哥哥……”思甜轻声叫他,小手推他肩膀。
“嗯?”他猛然惊醒,刚才竟然睡着了。
“这个破了,怎么办啊。”思甜把布偶给他看。布偶的胳膊上开了线。
秦越又不会针线活,只能安抚她,“乖,先玩另一个。等回家让晚芳给你缝。”
“好吧……”思甜回去坐好,嘟着嘴巴,拉扯着另一个布偶。
秦越刚睡醒,还有些恍惚,愣愣地盯着思甜。
“嚯……”秦越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一声。
“秦越哥哥,你怎么了?”思甜不解地看着他。
“没,没怎么……刚睡醒,有点迷糊。”秦越赶紧稳下心神,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他刚才望着思甜,竟然有另一幕画面突然重叠过来。无声的沉夜里,月光亮如白昼,那个沐浴着月光的白衣女人,像不像思甜?
他摇了摇头,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思甜凑过来,伸手给他揉另一边,“秦越哥哥,你哪儿不舒服吗?”
秦越睁开眼睛,冲她笑了笑,“思甜越来越懂事了。我没事,你别担心。”
秦越的笑容还没绽得完全,他耳朵突然一动,瞳孔如猫一般放大,接着便动作飞快地扑倒思甜,“小心!”
迅速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推开门,外面哪还有什么人?
回过头,秦越赶紧跑到她跟前,左看右看,“思甜,没事吧?”
思甜一脸镇静,竟然也不害怕,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着身后的墙上,“哥哥你看。”
秦越一瞧。墙上被插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刀。
看样子偷袭的,不是普通的小人物。要不是秦越听觉敏锐反应快,这刀早就刺进了思甜的脑袋。
果然还是太危险了,秦越虽然早就告诉自己,带着思甜的话,一定要处处小心,不能招惹事端,不要出风头,不要被人盯上
想起刚才那个叫文青枫的人,他绝对不是一个人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当着那么多人挑衅秦越不成,反而被秦越教训,吃了亏之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一下很有可能就是文青枫搞的鬼。
秦越生气地坐到椅子上,都怪他,还是太冲动了。应该再冷静一些,他现在带着思甜,不像以前独身一人,什么事都敢惹。他应该再冷静一些!
“投毒,暗器……栽赃陷害。”思甜歪着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秦越一愣。
“那个登记的大叔说的啊,要保管好财物,看好孩子,小心投毒、暗器、栽赃陷害。”思甜回答。
秦越想了想,还真是……投毒陷害都有了,就差个栽赃陷害了。难道这是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惯有的套路吗?
看来那人的提醒不无道理,兴许是统计了所有事故之后,总结的高发三项。
秦越感觉维持脸部表情都已经力不从心。刚才真是吓死他了,想想都一头冷汗。倒是这丫头,一点都不知道害怕。他摸着思甜的小脑袋,有点后悔,“早知道我就不来参加这什么武林大会了,带你冒这个险……”
“秦越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思甜眨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还要去当武林盟主啊。”
秦越无奈地笑了,这孩子还真是……单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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