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盛世说,沉越画 6
六、渡红尘
花浮帘看着停下来的苏然，心提到了嗓子眼。沉越与她挨得近，感觉到她极快的心跳后，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不似他的肌肤那么凉，暖暖地包住了她的。手甚至轻轻地拍了拍她，示意她要安静。
花浮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然停了片刻后，岑雨涵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苏然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只是觉得莫名地熟悉，这儿有种熟悉的气息。不过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岑雨涵在旁边，有些事情他也不想说，就摇摇头，“无事。”
待苏然和岑雨涵走了之后，沉越和花浮帘听见了那两个侍卫的低声细语。
一个似乎在说，“为什么不说？”
另一个言简意赅地道：“玩忽职守会丧命的。”
沉越和花浮帘听完，相视一笑。
“走吧。”沉越在花浮帘耳边低低地道。
待两人又来到宗人府后的树林中，沉越看着花浮帘，“你会武功。”很肯定的语气。
花浮帘实诚地点头，“对啊。”
“那你还变成灯让我带着你？”沉越眯着眸子疑惑地看着她。
花浮帘笑眯眯地道：“你让我变灯的啊。”
沉越：“……”
“再说了，“花浮帘欢喜地道，“被你握在手上的感觉很好，我很喜欢，变成人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沉越：“……”
“不管怎么说，”花浮帘大度地看着他，“我都要感谢你的帮助。为了报答你，我决定以身相许。”
沉越这回笑了，月光照上他胜雪的肌肤，别样的美丽。然而他却笑问：“以身相许，什么体位？”
花浮帘：“……你赢了。”
“接下来要去哪里？”沉越见她一副吃瘪的模样，很满意地道。
花浮帘理所当然，“回牢里啊，要是被人发现我不在可就不好了。”
沉越懒懒地倚在一棵树上，淡淡地道：“我送你吧。”
“好啊。”花浮帘说完立刻变回了灯的样子，“像刚才一样捧着我，好不好？”
沉越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唇边绽开如梨花般温柔的笑容来，捧起了灯，“花浮帘你真懒，谁娶你啊。”
花浮帘声音带笑，满意地被沉越捧着，“哼，除了你我还不愿意嫁人呢。”
沉越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送回了宗人府的大牢中。
花浮帘一回到大牢里便变成了人形。她盘腿而坐，看着牢狱外的沉越，疑惑地道：“你不走吗？”
沉越淡淡地看着她，挽了挽流水般的黑发，“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害怕？”
花浮帘被他问得一怔，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怕什么？我花浮帘有什么害怕的吗？“
沉越的宽袍大袖翻卷出一抹明艳色彩。他侧颜对着她，似乎有些叹息地道：“本以为你害怕寂寞，想陪陪你的。看来是我多想了。”说完便准备走。
花浮帘赶紧扯住他的衣袖，“别啊。”她紧紧地抓着，“我以为你问我是不是害怕这里的老鼠那些东西。那些我不害怕，可是的确不喜欢寂寞，你陪着我。”
沉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蹲下身子，从袖子中拿出一块绢布，放在地上铺好后，施施然地坐了下去，“花浮帘，我本来以为你只会笑，原来你也会寂寞。”
花浮帘嘿嘿笑了两声，依旧攥着沉越的袍脚不肯放手，“对你当然要笑，对岑雨涵那种人有什么好笑的，看着就来气。”
“对我笑？”沉越也笑了，凑到她的面前，难得温和地道：“你什么时候注意上我的？”
“很早以前啊。”花浮帘兴致勃勃地道，“我在灯里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白衣黑发，负手而立。我就想，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只妖精。于是我想方设法地跑到其他灯里看你，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妖。后来发现你原来是人。”她捂心叹息，“你说你，一个男人比女人还清秀，一个人比一只妖还漂亮，你让我们女妖颜面何存？”
沉越垂眸，轻轻一笑，似冬日里盛放的繁花，暖了这清冷牢狱，“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我呢？”
花浮帘却没有接他的话，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有个事情问你。”
沉越怔了一怔，“你且说。”
花浮帘吸了一口气，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袍脚，有些紧张地道：“你喜欢岑雨涵吗？”
沉越默了默，望进她的眼里，漆黑如墨的眼仿佛摄了她的心，只听他缓缓地摇头，“不喜欢。”
花浮帘又问他，“那你曾经喜欢过她吗？你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怨她当初弃你入宫？”
沉越隔着栏杆，坐在她的面前，“花浮帘，人是会变的，这没有错。可是再怎么变，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改变。你看看岑雨涵现在这个模样，便可以知道曾经的她也差不多如此了。你觉得，我是一个眼光这么差的人吗？”他垂眸浅笑了起来，“我不曾喜欢岑雨涵，一点也不曾。”
花浮帘抿了抿唇，“你……”
“我姓沉，是原先大覃的六皇子。”沉越忽然抬头，淡淡地道，“母亲生下我后便去了。我自幼长在皇宫中，抬头看见的便是那四角的天，宫阙深深深几许，夜里很凉，周围没有一个人的陪伴。皇宫里有很多很多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在你身边陪伴着你。我十岁那年宫里来了一位惠妃，极得父皇的宠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父皇原来是一个情种。惠妃不喜欢父皇身边有别的女人，他便将那些嫔妃全部都遣送出宫；惠妃不喜欢父皇有其他的孩子，你知道我父皇怎么做吗？”他笑了，笑得苍凉而无奈，仿佛最苍翠挺拔的那棵松被皑皑白雪给压住了，漫天的飞雪中已经看不出一丝的苍翠。
花浮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沉越慢慢地道，“我的父皇把他的皇子给杀了。你知道吗？杀了。我前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的母亲出身卑贱，所以两个哥哥都被杀了。我本来也是该死的命，但是因为我母亲的家族是陆家，在朝廷中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我被贬为平民，削了皇籍，送到了宫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原来，人生是那么的无常。花浮帘，我一直以为父皇是爱我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一个女人可以让自己的孩子死。”他叹了一口气，幽幽凉凉，三分惘然，三分惆怅，三分疼痛。
“沉越……”花浮帘想要说话，可是沉越却继续道，“皇帝如此荒淫无度，于是癸卯政变发生了。众位大臣联合一致要求皇帝处死惠妃，而皇帝不从，导致皇帝丧失了臣心。后来，因为谋杀案，惠妃去世了。皇帝当时甚至想要出家，但在出宫时，遇见了岑雨涵。据说岑雨涵的模样与那惠妃十分相似，皇帝当即便带岑雨涵入宫。岑家是有势力的家族，皇帝这样做，倒没有遭到反对。而皇帝因此没有出家。皇帝一直没有立惠妃为皇后，是他一生的遗憾，所以岑雨涵进宫后爬得很快，很快就成皇后，诞下皇子。”沉越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那个人，不是他的父亲，不是他的亲人，只是一个路人。
他忽然笑看着花浮帘，似溟河突然绽放了似锦的彼岸花，“花浮帘，听说过风军没有？”
花浮帘点了点头，“听说过，朝明帝一手训练的军队，曾经大胜了清河、明义王的军队，收回了江南的行政权。”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话说这风军也是人编成的，百年前就死了，为什么我听说，风军是你们沉家世世代代的护卫？”
沉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散在午夜微凉的风中，“因为风军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魂军。”
花浮帘睁大了眼睛，她今天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魂军。
沉越见她这么吃惊，忍不住笑道：“你都是妖了，这世上有妖难道没有魂吗？”
花浮帘仔细想了想，“也是，可是朝明帝应该是凡人吧，一个凡人怎么能训练出一支魂军呢？”
熟料沉越低低地笑道：“不，当年他训练的是人。只是这些人在朝明帝失踪以后，也突然间暴毙。他们死的那个年龄正是青壮年时期，魂并没有散，反而成了我们沉家世代的守护神，在历代沉家的男子中，择一位来守护。”
“所以，”花浮帘好奇地问道，“这一世，这一代的人中，他们守护的是哪一个沉家子弟？”
沉越挑眉看她，“自然是我。”
“难怪岑雨涵不敢动你。”花浮帘了悟地道，“风军——魂军。真好啊。”
“我被送出宫后，住在陆家。因为陆家当时与岑家关系好，所以我认识了岑雨涵。仅仅认识，并无其他。因着那些长辈当时说了些玩笑话，所以岑雨涵便一厢情愿了。”沉越微笑地看着她，“好了，我说完了。”他望着花浮帘，“该你了。告诉我，你和苏然的关系。”
花浮帘的手绞着衣袖，低着头，有些委屈地道，“我和苏然的确有些关系，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苏然结下了血约，有生死从属关系。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苏然有危，我都要帮助他。我是灯，是妖，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有两种方法会让我死——第一种，灯火怕水，所以如果用水淹我，我会死；第二种，如果苏然死，我便会死。
沉越沉吟了一会儿，问她，“那如果你死，苏然会死吗？”
花浮帘摇了摇头，“我们是从属关系，我死他还能活着，但是他死我必定会死。”
“有没有方法解开这个血约？”沉越沉思了片刻，问她道。
花浮帘点了点头，“有啊。”她漫不经心地道，“只要我死了，血约就结束了呀。”
沉越：“……还是算了吧。”
花浮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里含了一包泪，委屈地道：“如果和我结约的人是你就好了。唉，我一点都不想和他结约。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苏然长得一点都没有你好看，性格也没有你可爱，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她看着沉越，忽然伸出手，“沉越，你过来些行不？”
沉越不明所以，他缓缓地往栏杆处移过去。移近了，他看见花浮帘的双手穿过栏杆的间隙，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穿越栏杆的拥抱。虽然隔着栏杆，两人之间有着明显的距离，但是沉越还是不太适应，僵着身子。
花浮帘低声道：“苏然要去边疆，我得跟随他。沉越，我要走了，给我抱抱。”
沉越见小灯妖这个样子，没有推开她，无奈地任由她轻轻地抱着。没有旖旎没有亵渎的拥抱，干净得像高山冰雪融水。
半晌，沉越低低地道：“花浮帘，你好可爱，像只猫儿。”
“真的吗？”花浮帘欣喜地道：“君莫欺我不识字，人间安得有此事。”
沉越轻声道：“说人话。”
花浮帘笑眯眯地回答，”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沉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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