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九天言,三途河 1

　　九天言，三途河

　　人间的一切景致，在天上便如同一出戏。很快，戏演完了。而看戏的人，看着看着，却入了戏。

　　墨溇看着沉锦和姬庭为姬朝歌掩埋。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带着歉意道：“上神，小仙要去一趟地府。”

　　昭奚愣了一愣，“去地府做什么？”

　　“去找姬朝歌的魂魄。”墨溇抿了抿唇，“另外，让姬朝歌死的并非沉初，我想那是帝非所为。”

　　昭奚颔首，“确实是帝非。”

　　“天上的事要偏偏扯上人间的爱恨情仇，着实过分了。姬朝歌不容易啊。”墨溇感叹了一番，“我去找朝歌了。”

　　昭奚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神仙不能插手凡间事。”

　　墨溇看着按住自己肩膀的手，莫名地一怔。那根手骨节分明好看，而手的主人，正含着温柔的笑看着她。

　　记忆中，墨溇不曾见过昭奚发怒的模样，可能昭奚也不会发怒吧。毕竟，作为唯一的上神，他不会与人一般见识。

　　墨溇点头应了后，匆匆走出。

　　司命就在门口，看见她时，满脸笑意地冲了过来，“怎么样？和昭奚待在一起这么久！你俩有没有戏啊？”

　　墨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几千年的旧事，你不提行不？”

　　“不行。”司命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笑嘻嘻地道：“我愁着这么才能把你嫁出去呢。”

　　墨溇扯了扯嘴角，“本仙嫁天嫁地不嫁昭奚。”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乐嘻嘻地道：“凡间的人挺好的。我看上一个叫‘沉初’的凡人。不过他有喜欢的人了，他的朝歌是个好姑娘。好了，我要去地府了。”她说话，不理会司命有些错愕的目光，腾云去了。

　　司命看着墨溇之前站的地方的后面，舌头有些打结，“上神……”

　　昭奚面上淡淡的，近乎温柔地看着他，“嫁天嫁地不嫁昭奚？本君有那么差吗？”

　　“没有没有。”司命连连摆手，“您模样清秀，性格温和，地位崇高，是神女们的心上人啊。”

　　“恭维的话就不必了。”昭奚看着墨溇离开的方向，有些不解地看着司命，“为何本君觉得墨溇对本君很有意见？”

　　司命立刻解释道，“您当年那么拒绝她，她当然不待见您了。”

　　“拒绝？本君怎么不知道这事？”昭奚眯眼想了想，“很久以前，似乎的确有个姑娘……”

　　司命点头如捣蒜，“对！对！就是墨溇！”

　　昭奚继续道，“那姑娘奇丑无比，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跑到本君的床上，被本君贬下界了。”

　　司命：“……那个不是墨溇。”他犹豫了一会儿，恳切地道：“您真的不记得墨溇了？

　　昭奚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墨溇与本君有什么过节吗？”

　　司命疑惑道：“您不是知道墨溇是明湖畔的莲花，怎么不记得她对您……的事情？”

　　“本君只记得她是明湖的莲花，难道还有其他事情吗？”昭奚淡淡地看着他。

　　司命挤出一脸笑容，“这个嘛，您亲自问墨溇好了。”他在心中为墨溇哀叹。这丫头喜欢人家万年，人家都不记得她了。悲哀！着实悲哀！

　　昭奚淡淡地看了他一脸勉强的笑容，“本君要去一趟人间。”

　　司命躬身道：“恭送上神。”

　　远山朦胧浅黛，一条清河缓缓地流淌，河水清澈，能照出人的影子。河中央是一座长桥，上面挤挤挨挨的都是魂魄。

　　这河名唤三途河，桥唤做奈何桥。

　　地府其实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当然，除去那些怨灵。

　　墨溇看着地府里满满的魂魄，有些愣怔地问欢迎她的小仙：“本仙几千年来的时候，不见得你们地府这么热闹啊。”

　　小仙恭敬地回答，“人越来越多，魂魄也便越来越多了。”

　　“难怪啊。”墨溇颔首，“本仙此来，是为了找一个魂魄。”

　　小仙愣了一愣，“上仙是要让它往生还是召回地府？这事小仙不能擅自做主，得禀告冥君。”

　　墨溇摆了摆手，摇摇头，“无妨。本仙不会去插手凡间事，只是想见见一个魂魄。”

　　小仙了悟地点点头，“既然这样，上仙跟我来，新来的魂魄在后面。”他说着，带着墨溇走过一堆的魂魄，径直往后头走去，“不知道上仙寻的魂魄是常灵还是怨灵？”

　　墨溇想起姬朝歌惨死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怨灵。”

　　小仙有些惊讶，“竟是怨灵。那边都是怨灵，您看看有没有您要找的人，您要小心。”

　　墨溇走过去，在排队的魂魄中穿梭，看了一个又一个魂魄。那些怨灵很多都反应过激，不肯让人接近，张牙舞爪。要不是被人托着，估计会大打出手。

　　墨溇看了看，都不是姬朝歌。她叹了一口气。朝歌啊朝歌，你到底在哪里呢？

　　直到队伍的最后，她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容颜。那人的确是怨灵，却不像其他怨灵一样愤怒，以一种很木然很茫然的模样跟着大队伍移动，不似生前的灵气。

　　当初的端瑶郡主，何等风华意气，不想到了如今死后，成了这副模样。

　　墨溇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找她做什么，或许只是想看看她吧。她心中的怨气真的很重很重。她叹了一声，上前一步，“朝歌。”

　　姬朝歌很麻木地回头，淡淡地看着她，“何事？”

　　墨溇走到她的身边，想要拍拍姬朝歌，却被姬朝歌给躲过了。她现在像一只刺猬，以执拗的态度保护着自己。

　　墨溇心中一恸，安抚地道：“你们本不会如此的，都是因为帝非。朝歌，去奈何桥吧。喝下孟婆汤，再入轮回，忘尽前尘。”

　　姬朝歌漠然地看着她，“多谢姑娘关心。”

　　墨溇叹道：“朝歌，你和沉初这一世的缘分被人生生摧断，下一世还有再续前缘的，你……”

　　姬朝歌忽然激动起来，猛地摇头道：“不！我看透了他！他把我生生地塞进棺材里！我不知道什么帝非，我只知道我喜欢了十多年的男人杀了我！大婚次日杀了我！姬朝歌下一世永远不会遇见他！不会了！”

　　墨溇叹了一口气，心中嘀咕：“遇见不遇见是命定的，哪里由你决定？”她看着姬朝歌，“好好去轮回吧。记忆这么痛苦，不如不记。”

　　姬朝歌又恢复了那副漠然的模样，不笑亦不语。

　　墨溇有些担心地看着姬朝歌。朝歌的怨气这么重，只怕入不了人道。她揪心地想，万一朝歌入了畜生道怎么办呢？如果下一世成了猪啊鸡啊鸭啊……她光想想就受不了了。

　　她觉得，她有必要和孟婆打个招呼。

　　墨溇单方面和姬朝歌告别后，往奈何桥的方向走。她才走几步，浓郁的芳香传来，身后一道动听的声音懒懒地响起，“小墨墨，怎么久不见，想我了没有？”

　　墨溇一听见这声音就浑身一颤。她暗骂自己怎么忘记了那厮也常来地府的。墨溇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转头笑眯眯地道：“好久不见狐言君了。狐言君最近过得很好吧？本来应该好好与狐言君叙旧的，只是本仙有点事情要做。真是不好意思，狐言君咱们有空再见。”她说完，正准备走，后领被狐言拉住了。

　　“别急嘛小墨墨。”狐言勾起一丝笑，“我可想你了，你怎么对我恶心吗？”

　　墨溇只好回过头去。他今天红衣如火，手拿着折扇，翩翩公子的模样。狐言眼角上挑，勾人心魄。

　　墨溇一见他那张脸就想哭。在天上，她算个美人，莲花化成的仙都有好皮囊。但是和面前的家伙比起来，她自叹不如。

　　狐言是九尾狐的族长，好好的青丘不待，偏偏喜欢地府。按照他的话说，三途河好风光，最是放松的地方。但是墨溇觉得，三途河的确好风光，但是怨气重，实在不适合欣赏。

　　想她年幼时，跑到这地府来玩，遇上了狐言。狐言一个人无聊，把她捆在身边不让她走，硬生生让她陪着他走遍了地府的每一个角落。

　　墨溇当时觉得自己要疯了。

　　可是论修为，狐言比她好，她打不过狐言。于是，她花了整整十年在地府里耗。最后还是九尾狐族内斗了，狐言才回去的。

　　墨溇赔笑道：“狐言君，您能放过我吗？我着实不想游地府了。”

　　“行。”狐言这次很爽快，“小墨墨说什么都好。”

　　“能别叫我小墨墨吗？”墨溇有些无语，“你叫得我想吐。”

　　狐言媚眼一抛，合了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行，大墨墨。”

　　墨溇咬牙切齿，“小狐狐。”

　　狐言惊喜地看着她，愉悦地道：“我就喜欢你这么叫，再说一个，小墨墨。”

　　墨溇：“……”

　　于是，墨溇决定不再与他虚与委蛇了，“认真说，我要去找孟婆。”

　　“找孟婆？做什么？”狐言也收了玩笑模样，“哗”的一声打开了折扇，“孟婆与我熟。你找她她未必卖你面子。”

　　墨溇想想也是，便一五一十地道：“一个凡人，叫姬朝歌，怨气太重。我担心她会堕入畜生道。我想让孟婆引她入人道。”

　　狐言无语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哟，还管凡间事了？”

　　“一句话，帮不帮？”墨溇打断他道。

　　“小墨墨说话怎么这么冲啊。“狐言不满地看着她，“你的忙，我自然帮。走。”他说完，脉脉含情地望着她，“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墨溇翻了一个大白眼，“我可是陪了你十年，还报答？”

　　“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狐言叹息道，“难怪没有男仙喜欢你。”

　　墨溇冷哼了一声。

　　狐言继续道：“难怪昭奚不喜欢你。”

　　墨溇伸手狠狠地拧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再提他试试看。再说，”她骄傲又挑衅地道，“你都十三万岁了，一个女人都没有。”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司命说，但凡见过栀夏上神的男仙都喜欢他。按照你的年纪，应该见过他，你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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